约翰·司各特抱着半打新砍的木柴回来了。珞恩打了个哆嗦,见司各特还想着要改善一下小木屋里寒冷潮湿的环境,稍稍有些安心。
珞恩看着他把木柴投进火炉里,问:“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约翰?”现在是和他套话的好时机,希望能赢得他的信任。
男人没有回答,继续翻动炉子里的木头生火。
珞恩又问了一次,这次用了更柔和的语气。“约翰,为什么要等这么多年?”
火越烧越旺,他关上炉门站起来,把沙发拖过来凑近火炉坐下,他的胳膊拄在膝盖上,搓着两手取暖。“为什么不呢?”他盯着炉火问。
“行了,约翰,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让你想起来从前的遭遇。是什么事?”
他眼睛依然紧紧盯着翩跹的火苗,双手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好吧,警督,要是你真特别想知道的话,我六个月以前开始在托妮的公司工作。”他说完又陷入了沉默。
“然后呢?”她小心地问。
“然后我拉到了一个客人,一个跟我不太愉快的童年相关的客人。”
她已经猜到了。“是贝琳达·格林纳威?”
“是的,只不过我把她当成了她姐姐多琳·尼科尔斯。我去一个富人区接她,但是不知道她的名字。我接过她几次,每一次看到她都只让我更加懊恼。”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认错了人?”
“是看了报纸,我不知道她们是双胞胎。我肯定是气疯了,杀错了人。”
“那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生气,觉得自己蠢,我想纠正这个错误。”
“你去多琳家的时候冒了很大险不是吗?差点被抓?”
“是啊。警督,我怎么知道我到的时候那个老太婆正在和你通电话。你很聪明,我知道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杀了金·查尔顿让事情变得完全没有联系了不是吗?”他转过头看着她。
“你是说干扰侦破的方向吗?那你为什么要杀金呢?”珞恩寻找着他的眼睛。
“她是个贱货!”斯科合上双眼,似乎重新回到了当时的情景。
“为什么这么说?”
“我知道万科喜欢她。我们聊天的时候他说她是个‘小骚货’。偶尔,我也会去接她,她跟我讲了很多她和万科的事。杀了她是为民除害。”
“如果你那么不喜欢她,为什么不直接拒载?为什么要杀了她?她才十六岁。”
司各特显得很激动,他把两只手绞在一起。“哈,十六岁有一天也会变成三十岁。那天晚上,我绑架她的那天晚上,她招手让我停车,说万科没有按时到。我说他只是要晚一点,但是他会回来接她的。她不愿意等,说她想回家,就钻进我车里来了。她故意坐在后座的中间让我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她。”他又陷入了沉默。
珞恩诱导他:“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约翰?”
“她是个荡妇。她开始把手伸到内裤里爱抚自己,一边呻吟一边挑逗我。她叫我开进一条小巷,然后到后座上来,来‘满足’她,她是用的这个词。”他回忆着事情经过时,脑袋不自觉地左右摇晃着。
“你呢,约翰?你和她做了吗?”
“我开始吻她,她使劲扯我的衣服。然后就全都搞砸了。”
“什么搞砸了,约翰?”
珞恩怂恿他说下去。
“就是搞砸了。”
“你有过女朋友吗,约翰?”
他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他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来,就像是在进行一种仪式。平静了一下,他才回答:“没有过。”
珞恩推测大概雅克猜对了,司各特没有性能力。“那么,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我当时……她就嘲笑我。”他停下来,双手插进头发里。
“约翰,因为你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是这样吗?”与此同时,珞恩在椅子后面摸到了一个粗糙的地方,便开始在那个地方磨绑在手上的绳子。
“她……一直在骂我。”
“骂你什么?”
“尽是些恶心,恶毒的字眼。‘没有精子的翰翰’,‘硬不起来的翰翰’之类的。我实在忍不住才动手的。她不该那样挑衅。是她的错。我杀了她,但那是她自找的。我知道,如果我让她走了,她肯定会哭着喊着说我强奸了她。可我根本没碰她,我做不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约翰,你小时候经历过家庭暴力吗?”珞恩问话的同时,为自己真心的怜悯吃了一惊。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才小声回答:“是。他们虐待了我好几年,后来他们开始虐待凯瑟琳,我想让他们住手。”
“所以你就去寻求帮助了吗?”
“是,可是她们什么都没做。她们不但没有帮我们,还把我们分开了。如果我当时闭口不提,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那时候和现在时代不同,约翰。那时候官方并不知道怎么正确地处理家庭暴力问题。那些你杀掉的女人,她们已经尽了所能来帮助你了。她们是受限制的。”
斯科咆哮道:“够了,我不想再提了。我们要睡觉了。”
“我饿了。”珞恩环顾一下四周,想找到些食物的影子。她的肚子饿的直叫。
司各特冲她耸耸肩:“我没想过吃饭的问题。我也没想过我们会来这儿,你逼我这么做的。”一开始他听起来有点尴尬,不过说完这句话他又冷笑了一下。
想到自己正和一个已经绑架了五个女人并且杀害了其中四个人的凶手共处一室,珞恩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更让珞恩害怕的是,他们谈话的过程中司各特并没对做的事表现出悔恨和愧疚。他反复无常的个性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司各特扔给珞恩一块毯子,自己爬上沙发缩成一团。珞恩看到他的样子有点吃惊。他关上台灯的一瞬间,珞恩感到心烦意乱。珞恩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现在她后背麻木,胳膊疼得要死。司各特打起鼾来,珞恩觉得这是她挣脱绳子的好机会。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的时候,珞恩终于感到绳结松动了,珞恩心里一动。司各特还沉沉睡着。木屋外突然传来了一些声响,珞恩竖起耳朵。是我听错了吗?停了一下,又传来嘎巴一声响。她加快摩擦绳子,最后用力一拉,绳子断开了。司各特翻了个身,珞恩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动也不敢动。
又有一声响动,这次的声音听起来就在窗下。司各特也听到了,他跑到窗前。
“见鬼。”他透过窗帘向外张望了一下,回到房间中央双手狂乱地撕扯自己头发。他突然转了一圈,好像在想什么,接着用眼睛扫视着整个房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珞恩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他们找到我们了。”司各特的心神不定只有一瞬间,接着马上采取行动把所有家具都顶在门上——这间屋子唯一的出口。珞恩等待着时机,揣度着他下一步预备怎么做。
“约翰·司各特。我们知道你在这儿。这里已经被包围了。投降吧。”
珞恩听见罗伯茨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她的眼睑颤动着,闭上了的眼睛。
“永远别想!永远别想!”司各特大喊着走到那个帘子后面,珞恩以为是洗手间的地方,出来时手里拿了个汽油罐。
珞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哦,见鬼。她咽了咽口水,试着用最平静的口气说:“约翰,投降吧。我保证会给你你需要的一切帮助,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这不用你来告诉我。”他打开罐子把汽油倒在屋子各处。
汤姆和查利的脸出现在珞恩脑海里。要是这些年她能做一个更好的妻子和母亲……求求你,赐给我逃离这里的力量和勇气吧。
“司各特,你有两分钟时间把辛普金斯警督放了。”罗伯茨的声音又响起来。
司各特在厨房里走来走去找着什么。“在这儿啊。”他站了起来。哦,上帝啊……当珞恩看到他手里那盒火柴,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该死,我现在要怎么做?他已经把门堵死了,如果他现在点火的话……
“警督,想和你的朋友们道别吗?”司各特说着从火柴盒里拿出几根火柴。他划着了火柴,威胁地把点着的火柴举到门边的沙发上。
“约翰,请不要这么做。凯瑟琳怎么办?她需要你。你不想再见她了吗?她现在可能就和他们一起在门外,就在外面等着你呢。你可以问他们。”珞恩抓住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
他吹灭了火柴透过窗帘向窗外看去。“我看不见她。”他不知所措的说。接着他走到珞恩跟前:“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一定要到这个地步?我唯一做的就是求助,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保护凯瑟琳。你那时候只有八岁,你问问他们。”
“为了我们双方着想,还是把我放了吧。”珞恩用颤抖的声音乞求着。
“你问他们,问他们凯瑟琳在哪儿?”他命令着,手里举着火柴盒随时准备点燃另一根火柴。
她马上喊道:“肖恩?约翰想见他妹妹,她和你在一起吗?”
“她在路上。你还好吗,珞恩?”
她看着司各特,又喊道:“约翰对我很好。他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他只想和他妹妹在一起。”
“他在撒谎。”约翰弯下腰冲珞恩大喊道,“她不会来的。你们都骗了我。那个女校长,那个老师,还有那个社工都骗了我。她们保证不会把我们分开,可是我们却被迫分开了五年。没人知道那五年里我和凯瑟琳受了多少委屈和伤害。如果我们在一起,这些伤害就不会有。你觉得我的要求过分吗?最后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她们都要付出代价。她们有了自己幸福的家,我的家却被搞得支离破碎。所以我才杀了我的父母。看着那对婊子养的葬身火海真爽啊。现在他们下地狱了,他们就该下地狱。”他的眼神变得愤怒狂野,他的语调凶狠无情。
“人都会犯错,约翰,人无完人。”
“你在说你自己吗?你怎么能容忍自己和医生这么发展下去?你有自己的家人,而他们都在家等着你呢。你把你的丈夫和女儿支走,可是你知道有多少人都巴不得有你这样幸福的家吗……你把他们当成什么,任你呼来唤去。你简直没心肝,就像那几个人一样。对你来说家不是你应该珍惜的东西,而是累赘。”说着他的眼泪涌入眼眶。
他的话字字敲在珞恩心上。“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婚姻和家庭。”
“我说错了吗?你的丈夫和女儿一离开,那个法医就趁虚而入了。”
珞恩无法去安抚这个男人的情绪,她自己的负罪感让她冲口而出:“你错了!汤姆和我确实有些感情上的问题,可是你不该把这件事怪在我和阿诺的友情上。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和阿诺认识很久了。他一直对我很好,我们是好朋友,仅此而已。”为什么我要对着一个杀人犯开脱自己?
司各特还没来得及开口,罗伯茨的声音又在房间里回响。“一分钟,约翰。你只有最后一分钟把人交出来,不然我们就冲进去了。”
司各特看起来精神紧张,他抿紧嘴唇,咬紧牙关又点着一根火柴。“没有了我们,所有人都好受些。”他把点着的火柴扔在洒满汽油的沙发上。火苗瞬间窜了起来,不受控制地蔓延。
珞恩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必须为了保命背水一战。司各特出神地看着火焰从沙发上快速向四周延伸。珞恩站起来,抓起那把椅子抡在司各特的背上。司各特跌进燃烧着的沙发里。几秒钟以后火焰就吞噬了他。他的叫喊声回荡在木屋的每一个角落。
珞恩震惊地发现司各特并没有挣扎。他的喊声停止了,脸上展开一个微笑。珞恩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肖恩。屋里起火了,门被堵死了,我出不去。”
浓烟一点一点渗进她的肺里,她恐惧地看着火苗开始向瓦斯罐蔓延。她跑向窗户,瓦斯罐爆炸的冲击波把窗户震碎了。也许冥冥之中真有神佑。浓烟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用力呼吸,胸口却越来越紧。她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飘忽。她抓住窗框翻出窗户,碎玻璃碴划破了她的皮肤,她却一点知觉也没有。她挣扎着远离木屋,跑到草地上,这时罗伯茨冲过来拉住了她。倒地的时候,她能听到远处的若隐若现的说话声,随后她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