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长官。”她快步经过前台时,负责前台接待的警长朝她打招呼。
“早,伯特。有什么消息吗?”
“还没有,长官,不过局长让你尽快去见他。”
“他心情怎么样?”她向这位谢了顶的警长问道。
“好像一般。”他含糊地回答。
对珞恩的手下来说,局长难以捉摸,但她已经跟了局长好几年,了解他奇特的行为方式。他是她的导师,很快就发现了她的潜力。他将她推到极限,知道她会比手下任何一个男警员都更卖力。当别人不断忽视她的能力,他则一直对她抱有信心。
如果没有他的指导,她连今天一半的成绩都实现不了,并且也许几年前就被迫离开警察局了。她和绝大多数女警官一样,在亨顿警察学院受训。不幸的是,警察局仍停留在质疑女性警员的黑暗时代。珞恩为了改变这种局面付出过艰苦的努力。
“话说,伯特,你的退休近在咫尺了吧。”
“没错,在这儿做了四十年了,巴不得退休呢。”
“堪称楷模的四十年。”
“多谢你这么说,长官。”
“以我对你的了解,退休生活的每一分钟都该是种享受吧?”
他朝她展现了明媚的笑容。他离开以后,她一定会想念这个笑容。
“我最好去看看局长需要什么。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大办公室吗?通知我的团队,会议推迟几分钟?”
“收到,长官。”说着他拿起了电话。
“长官,你要见我?”珞恩把头探进局长办公室的门框说道。
“进来,坐下,珞恩。我们可能要聊久一点。”他正埋头于一堆文件里,没有抬头,然后将文件递还给他的秘书。
他打发了那位上了年纪的女秘书以后,她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你怎么了?”他注意到她眼眶上的创可贴。
珞恩犹豫了一会,思忖着要不要对他吐露实情,但当她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决定不这么做。“哦,没什么。昨天晚上被狗绊倒,头撞在了门上。”她这样说,同时避开他的眼睛。
他怀疑地打量着她,明白她在撒谎,但珞恩看得出来他并不打算勉强自己。
他叹息了一声:“跟我说说昨晚发现的那具尸体吧?”
“目前还没什么可说,长官。现场没发现任何能确定死者身份的东西。鉴于尸体的头部没有了,牙科记录也无迹可寻。凶手尽了他一切所能来阻挠我们。受害者的右胳膊不见了,左手的手指也在关节处被砍断了。”
珞恩做简报的时候,他前后摇晃着。“珞恩,昨晚你没怎么睡吧。”
好奇怪,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的睡眠状态。
“四小时左右吧,我估计,干这行的平均睡眠时间。等会儿我喝下头半打咖啡就好了。”她笑起来,额头的皱纹却没有舒展开。
“我很担心你,你破的上个案子耗费了不少精力。做卧底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你不得不和那几个人渣打交道。你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替你安排个心理医生。”
这是事实。毫无疑问她的上个案子快把她耗得灯枯油尽了。刑侦组要求她以“老鸨”的身份去一家新开张的按摩中心卧底,所有常驻的姑娘都曾经是警察,她们得到情报说一个以格里普·琼斯为首的团伙“独角兽”正在向这片区域的其他几家按摩中心索要保护费。“独角兽”在这片社区声名狼藉,也是她一贯的死对头。
一旦受到“保护”,该团伙就强迫店主雇佣他们提供的非法移民姑娘。而如果这些姑娘们拒绝为这个团伙工作,她们在家乡的亲属就会遭到毒打。珞恩的世界被颠覆了,就连汤姆也对她涉足的环境一无所知。
虽然琼斯及其团伙最后被捉拿归案,在后援抵达之前,珞恩还是吃了点苦头。表面上是几处皮肉伤,几处红肿和瘀青,但内心深处却留下了疤痕,也正是因为这样,此刻她才需要汤姆的支持。也许她向他隐瞒这个案子是她的错,也许她当时的决定所产生的后果开始发酵。
“我很好。出什么事了吗,头儿,你平时不是这样的?”她清楚看心理医生只会徒增麻烦,但他的关心令她感到疑惑。
他翻着他面前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现在轮到他避免眼神的接触了。
她担心有最坏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要告诉你的这件事,不能泄露出去。”
“我保证,头儿。”
“我要走了。”
她惊得合不拢嘴,就算被十吨重的卡车撞到,也不如她现在受的打击严重。“你要什么?”她喃喃自语。
“天啊,你一定是觉得信息量太大了,亲爱的。”杰夫·查尔默斯开玩笑说,试图活跃气氛。他接着说:“我提前退休了,我希望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珞恩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知。但四十八岁可没那么老,不是吗?”她含糊不清地问,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
他勉强承认:“恐怕我是因为身体状况的原因,对此我不能说太多。你能理解吧,珞恩?”他的目光落在了骄傲地立在他办公桌上的全家福照片上。照片里有他美丽的妻子安妮,在他嘴里她的脾气和她火红的头发颜色一样炽热。坐在她身边的,是他们一对身材魁梧的儿子,前几年双双从法律学校毕业。他自豪地称他们为“他生命里的氧气”。
她仔细盯着他看,看着他的手指一个个抚过家人时的面部表情变化。珞恩担心还有更糟糕的事在等着。她想要问他怎么了,但又有些担心无法承受真相。
不,她压根就不理解。她就要失去能有幸共事的最好的上司了。他的离职意味着她不得不重新花上好几年证明自己的价值。好像她的生活此刻还不够艰难似的,该死,真他妈该死。
你这个自私的女人!她谴责自己。杰夫刚刚告诉你他病了,病得很严重,你却只顾考虑自己的不幸。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长官。你什么时候离职?”
“两周以后。”
“两周以后。”她像只沮丧的鹦鹉,尖叫了一声。“我能问问新任局长会是谁吗?”
他低头瞥了一眼办公桌:“还没决定。我觉得他们不会提拔这里的人。”他对她说道,语气里毫无疑问带着不满。
两个人都无话可说了。珞恩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她沮丧地重重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几分钟以后,皮特就是在那儿找到了她。
“五块钱买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对你来说很超值啦!”他欢快地问,效仿她靠在墙上的姿势。
“皮特,就算你把全世界的钱都给我,也不值得我那么做……”
“时间不等人,头儿。我们还有凶手要抓呢。”
“那你为什么还在拖延我的时间?我可没时间闲聊,小伙子。”她用力从墙边直起腰,皮特加大步伐跟在她身边,他们沿着长长的、灰暗的走廊朝大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