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薛越宁唇角的笑没有一刻停下来过。
先前两人视频通话时风千语重心长,说她现在对陈拙的这种狂热不过是因为年少滤镜的加成,是因为他的身上承载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悸动,仅此而已——
“那并不是喜欢。”
不。
才不是这样呢。
薛越宁在心里坚定摇头。
尽管她还是说不出来自己到底为什么喜欢陈拙,但是,她非常确定,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一瞬间又变回15岁那个面红耳赤的少女。
而心跳,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千千,我决定了,我要追他。】
摁下发送的那一刻,薛越宁有种一切尘埃落定的轻松感,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时隔多年,她这颗小行星终于回到原来的轨道。
不过,说起倒追,薛越宁这个恋爱小白还真的没有什么经验,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她第一时间又打开了豆瓣。
众多回复中,“磕CP狂热选手”发的那条已经被顶到最赞。
想着反正互相网上冲浪谁也不认识谁,薛越宁大着胆子回复对方:【我不太明白。姐妹你能不能教教我,怎样才能把他办了?】
对面几乎是秒回:【这种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采取的方式当然也不同了。你先说说他是干什么工作的,平时都有什么爱好之类的,姐妹们才好帮你出主意。】
工作?
薛越宁皱了下眉,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高考结束那个夏天,薛越宁绞尽脑汁,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那里辗转得知了陈拙的高考成绩,又打听到他报考的是中大的临床医学。
当时她开心了很久,因为她自己报考的学校也在大学城。
直到九月来临的时候,薛越宁才突然得知,陈拙压根没来广州,而是去了遥远的北京。至于他具体是报考了什么学校和专业,她询问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那一年大家各奔东西,陈拙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有了任何音讯。
周日,风千从深圳过来。
进屋时看见玄关处摆的那双黑色球鞋,她翻了个白眼。
“我记得初三他刚转到咱们学校那会,完全就是一小混混嘛,整天迟到翘课被他们班主任罚站,谁知道高二那年怎么突然就跟中了邪似的开始K书了,最后高考还考得那么好,真是没天理。”
风千摇了摇头,下一秒又笑了:“不过看他现在穿的杂牌鞋子,又住在这种破地方,估计混得也不咋样咯。”
“一个月租金2000呢!”
薛越宁撅起嘴,声音听着却没有什么底气:“也不是很破吧……”
风千脱了鞋子往客厅走,薛越宁后知后觉自己搞错了重点,急忙反驳:“他那么聪明,肯定不会混得很差的。”
听到她这么维护陈拙,风千扭过头来,又好气又好笑:“自打高中毕业,我们班每年都办同学会,这家伙一次都没来,多半就是知道自己混得不行,怕丢面子。”
薛越宁听不得别人这么说陈拙,就算那人是自己的好朋友也不行。
她杵在原地,两颊气得鼓鼓的,像只愤怒的河豚。
这姑娘看着软,没什么脾气,可她一旦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
三秒钟后,风千不得不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不说了。”
她顿了下,“好歹我跟那家伙高中同班了三年,等会看见他,我想想办法帮你从他嘴里套出点话。”
薛越宁这才笑了。
然而等了一整天,直到风千起身离开时,陈拙也没有回来。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陈拙每天早出晚归,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根本不出来。
尽管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但薛越宁根本找不到一丝机会和他碰面,更别提跟他说话了。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月底。
旁边工位的庄姐忽然查出怀孕,因为是高龄产妇,三天两头要去医院做检查,老板干脆给她批了长假,而原先由她对接的工作就被丢给了薛越宁。
于是这一阵子薛越宁忙得脚不沾地,加班也成了家常便饭。
这天夜里从公司出来时已经很晚,薛越宁一路狂跑,幸运地没有错过最后一班地铁。
车厢里空荡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疲惫。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低下头接着处理白天没来得及看的邮件。
越看越困,眼皮都快撑不起来,差点睡着过去时,头顶突然传来熟悉的播报声——
“下一站车陂南……”
薛越宁猛地惊醒,连忙抱着包起身。
车厢门打开来,风吹起她耳边的发,困意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扶梯缓慢上行,薛越宁盯着远处高楼大厦的点点星光,无意识叹了口气。
每当这种时候,她总会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微小的蚂蚁,整日忙忙碌碌又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忙些什么。
出地铁口,和往常一样,路边摆满各种卖吃食的小推车,正在陆陆续续收摊中。
薛越宁习惯性走向一家卖烧烤的。
“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点完单,她站到小推车旁边,百无聊赖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玩。
肚子发出“咕咕咕”的抗议声,本就不多的耐心正以光速消失。
心情down到极点的时候,薛越宁一抬头,突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人——
陈拙。
依旧是简单的一身,纯色白T加及膝黑裤,衬得整个人特别清瘦,却又没有一丁点单薄孱弱的感觉,肤色很白,气质冷而出尘。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剪短了发,薄薄一层乌黑发茬紧贴头皮,看着干净又清爽,蓬勃的少年气息扑面而来。
视线掠过他旁边穿着格子衬衫大腹便便还秃头的男人,薛越宁忍不住心生感慨,陈拙看着真是一点也不像步入社会的打工人,反而更像青春朝气的男大学生。
胡思乱想着,陈拙已经走到她跟前。
薛越宁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和他打招呼,就看到对方没有一秒的停顿,目不斜视越过自己继续往前走。
“靓女,你的烧烤好了。”
薛越宁匆忙从摊主手中接过袋子,来不及看上一眼,赶紧拔腿朝着不远处那道身影追了上去。
可能是腿长的缘故,他走路很快,她不得不三步并作两步。
心脏砰砰乱跳,呼吸急促,又不敢大喘气,只能拼命憋着。
某一个瞬间,盯着陈拙的后脑勺,薛越宁忽然想起15岁那年,很多次自己也是像现在这样悄悄跟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
于是不自觉的开始傻笑。
奇怪。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仅仅只是这样跟着他,都能让她觉得幸福到不行。
经过拐角的时候,陈拙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薛越宁躲闪不及,猛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嘶——”
她捂着鼻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转过身来。
目光猝不及防与男人那双晦暗的眼对上,薛越宁下意识的将拿了烧烤的右手迅速背过身后。
在路边摊买垃圾食品,明明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此时此刻,她却莫名感觉羞耻又心虚,就跟学生时代隔着围墙买烤红薯时突然看见教导主任过来巡查一模一样。
也许每个女孩子在喜欢的男生面前都会这样,总是格外在意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生怕做错什么。
薛越宁仰起脸,眼睫不受控轻颤着,装作刚认出他的样子,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究竟颤得有多厉害:“嗨,是你啊,你也是刚下班吗?”
陈拙低着头并不接话,只是定定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黑暗中,他漆黑的眼仿若月下的海,波光潋滟,亮得惊人。
心脏狂跳,仿佛随时都会从胸腔里蹦出来。
薛越宁不得不拼命咬紧下唇。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下一次再碰见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想到这,她鼓起勇气弯了下唇:“哈哈,好巧喔。”
话一出口,薛越宁马上后悔了。
怎么又是这句。
好傻啊。
视线里,陈拙眉眼微垂,鸦黑长睫覆着,叫人辨不清眼底情绪。
漫长如一个世纪过去,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动作,转身拔腿往前,同时落下沙哑而低沉的一个单音节——
“嗯。”
薛越宁水眸倏地瞪大,听见胸腔里有烟花噼里啪啦接连炸开。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难以抑制的狂喜。
“陈拙!”
想也没想,这两个字已经自动从她嘴里蹦了出来。
薛越宁小步跟了上去。
男人后背微顿了下,偏头看了她一眼。
和他并肩走着,薛越宁努力装作很平静的语气:“你平时都这么晚下班吗?”
“嗯。”是陈拙招牌的冷淡声音。
“好辛苦喔。”
她绞尽脑汁想着话题,“那你、你搬到这边还适应吗?”
“……嗯。”
语气依旧让人听不出半点起伏。
“我搬到这里快三个月啦。”
薛越宁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他侧脸,“我觉得住在这边还挺好的,周围全是好吃的,比如前面那条巷子有家岭南牛杂可好吃了,他家旁边是卖糖水的,又便宜又好喝,特别是那个姜撞奶。就是每天早上挤地铁的人太多,进站都得排队好久哦……”
狭窄昏黑的小巷子里回荡着她如小鸟般欢快的叽叽喳喳,伴随着他微不可闻的呼吸。
走到尽头,陈拙抬手刷了门禁卡,将门拉开,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去。
月光透过头顶杂乱交织的电线缝隙流泄下来,他侧身站着,漆黑头发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圈,一半身体藏进阴影里。
身高差的关系,薛越宁费力地仰着头也只能看见陈拙紧绷的下颌,视线往下,修长脖颈上青筋若隐若现,嶙峋喉结跟随呼吸一起一伏。
她无意识吞咽了下。
男人似有所感,眉峰微蹙,低头扫了过来,
薛越宁大脑短路了两秒,总算重新连接上——
原来,他是在等自己先进去啊……
她脸蛋爆红,有些受宠若惊:“谢、谢谢。”
陈拙没说什么,跟在她身后进来。
薛越宁把手机屏幕调到最亮,照着台阶,忍不住抱怨:“好讨厌啊,这个灯都坏了好几个月了房东还是没有叫人来修。”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薛越宁也不在意,一边哒哒哒踩着台阶往上,一边继续碎碎念:“不过这个房东奶奶人还是挺好的,不会乱收电费。你都不知道我之前住东山口那会遇到的二房东有多离谱,一个月收我快一千的电费,一千诶!就算空调连开24小时一刻不停,也不可能这么夸张吧……”
往常总觉得五楼要爬很久,今天却不知怎的,一眨眼就走到了门口。
她低头翻包,半天也没找出钥匙。
陈拙似是失去耐心,长臂自她身后横了出来,像是从背后抱住了她,“我来开吧。”
距离忽地拉近,来自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松混合冷杉的木质香气钻入鼻腔,清冽又好闻,存在感明显。
大脑有一瞬的眩晕感。
面前铁门很快打开。
“啪嗒”一声,玄关处刺眼的光投射出来。
也是这一秒,薛越宁才猛然意识到刚刚一路走来自己说的全是废话,而陈拙已经换好了鞋,正要往房间里去。
某种介于懊悔和心慌的情绪袭上心头,来不及思考,心里的话自动从嘴里跑了出来:“那个,我们加个好友吧!”
话音落下,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她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又补上一句:“这、这样万一有什么事的话、也方便、联系。”
眼前一切像是被摁下慢放键。
陈拙偏过头来,眼尾温吞拉起,淡淡朝她瞥了一眼。
“要是不、不方便的话、就、算了……”薛越宁低头避开他的视线,越说声音越小。
完了。
陈拙会不会觉得她很没有边界感?
呜。
肯定要被他讨厌了。
她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
薛越宁脑袋越埋越低,直到头顶一片巨大的阴影罩下。
她倏地抬起头,毫无防备对上男人冷淡的眉眼。
以及,他递过来手机屏幕上的二维码。
“不是要加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