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停留

“可是我想,婆婆是心甘情愿的,她觉得她很幸福”,云舒犹豫了一下,看着唐老,眼神充满希冀

“是啊,哪怕到了最后她都说她最大的幸福就是跟我在一起,守着这一亩田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别人打扰,但是她还是抛下了我离开了,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啊”,唐老这话明明是怨言,可是语气中却满是炫耀与温柔,眉眼带笑,那是他护了一辈子的稀世珍宝啊,却抵抗不过命运

“至少有过片刻幸福,也足矣铭记终生了,唐老您这种人,内心世界很小,只能装的下这一个人,也更容易满足,我还真是羡慕您”,谢子眇看着唐老,年近半百,却精神矍铄,一点也不像一个行将朽木的老者

唐老听闻,看着谢子眇的眼神中有些哀伤,“有什么好羡慕的,如果可以,我更希望我自私一些,至少这样,她就不会有事了”

“抱歉唐老,无意提起你的伤心事”,谢子眇有些抱歉,本是一句无心之失,却引起了唐老的伤心事

“无妨,你们若是累了想要休息,从这个门出去,旁边有两个木屋,你们分配一下,或者也可以出去看看田园,我打理了很久,每个路过的人都很喜欢。我想,你们也是见到了这田园才进来的吧”,唐老虽然年长,可是看事情却极为的毒辣,他知道自己这里能够引得旁人进入其中的,也就是这瓜田李下的田园了,好在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也算是没有白费

“唐老眼光独绝”,何潇对着唐老行礼,态度温和,恭敬谦卑,高傲如何潇,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唐老面前却像个邻家少年一般,态度如此

“你这小家伙,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唐老皱眉,见到这个娃娃脸的小小少年,眉眼柔和,面容像极了一个故人

“或许我与唐老有缘也说不定呢”,何潇眉眼轻佻,嘴角含笑,少年人的心性显露无遗

“好了,去吧”,唐老是在让其他几人出去,可是眼神却在看着谢子眇

众人轻笑,况天涯便带着闲不住的几人出去了,傲风韵把怀中的小洛凝留给了没有打算起身的谢子眇,也与几人一同离开了原地,出门去观望天光下的山水田园

况天涯站在屋外,看着天光将落,万籁俱寂

何潇与云舒则进入其中,感受万物之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傲风韵站在身旁,不明何故,“怎么不去看了,你把我们带出来恐怕不只是想看这田园风光吧”

况天涯摇了摇头,“我觉得他们应该有话想要说,而且唐老这个人我始终无法看透,但是他没有别的心思,或许这一次的停留,会对子眇有着不一样的影响”

傲风韵抱着肩膀,并未在意太多,况天涯拥有神之力,看的自然要比自己多了太多,“你就没有想过谢子眇会因为今天这一次交谈而改变吗?”

“我想过,但是命运的轮盘早已经转动,我改变不了,若想改变,只能子眇自己来改变结局。我曾经想过,若是子眇不想承担这因果,哪怕我穷极一切,也会帮助他承担,让他潇洒自在的做一个普通的江湖游侠,可是他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风韵,你说,什么是命运呢,每个人从出生到死都是无法更改的,这一生铭刻在命盘上,朝生暮死,因果循环,谁也躲不掉,但是子眇是其中最大的变数,他早已经超脱了命盘的束缚,他的命运由他自己决定,可却也是最难以达成的”,况天涯的眼中满是苦涩与惋惜,更多的,是对谢子眇的心疼,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突然有一天走到了一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路,有了自己的想法,导致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一样

“他是为了你们,为了他想守护的一切”,这一点,傲风韵却看的最清楚,谢子眇为这天下而生,可是这天下从来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他走到这一步,靠的从来都是自己,他或许对这个三界没有什么太大的期盼,可是他在乎的人都在,他便不能不承担这一切

“所以啊,才最愧疚,他本想做个普通人,却被迫承担这一切,你说,我们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呢,也因此,我们才更心疼他,如果不是为了我们,凭借子眇如今这般,天大地大,何处不可为呢”,况天涯看着田园中的何潇,眉眼带笑,可是眼眸中看到云舒又瞬间变得晶亮悲凉

如果云舒有一天知道谢子眇迟早会为了这个三界而陨落,且再无生机,她又会如何呢,况天涯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或许也可以换一个结局呢。况天涯攥紧了手中的拳头,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傲风韵也同样,脸色严峻,眉眼坚定,“那便尝试着改变这宿命吧,天命又如何呢,只要大家都在,这重担就不需要他自己承担,哪怕拼尽一切,我也要求个两全”

况天涯与傲风韵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与坚定,“那便,一起吧”

谢子眇怀抱着小洛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却逗的小洛凝一直在笑,仿佛只要看到谢子眇,小洛凝就会很开心

“这小家伙很喜欢你,倒是有趣,始祖真龙的传人,竟然会如此的喜爱一个人,她与你有缘,留在身边,以后势必会成为你的一大助力”,唐老看着小洛凝,眼神中满是慈爱与欢喜,或许是因为年长的缘故,格外的喜欢看幼童的笑容,更何况小洛凝是如此的天真单纯

谢子眇毫不在意,轻轻的摸了摸小洛凝的头,“我倒是没有想过这么多,她刚刚才离开了困了万年的封印,如今的心智不过幼童,天真无邪,我希望她能一直这样下去,不被这个尘世所污染。至于助力,对我而言也未必需要如此,我谢子眇这一生所求所为皆凭自己,凭心而行,天命可违更可改!”

唐老伸出手,捧着手中的热汤,“你看的倒是通透,可是啊,踽踽独行终究难成,你这一路太苦,若没有更多的甜只怕难以度过”

“这些,有什么重要的呢,只要我心皆安、众生无恙,踽踽独行也能开出一条新路,甜又如何,苦又如何,天命又如何呢,我心安之处,便足矣了”,谢子眇轻轻哄着怀中的小洛凝熟睡,眼神中却没有半分的暗淡与悲凉,反而充满了希冀,天命不可违,我谢子眇愿逆天而为

唐老扭过头,有些愣神的看着谢子眇,“我心、安处?原来,天命可违啊”,唐老苦笑着扬起了头,眼眸中有些混浊,晶莹的泪光闪烁,却模糊住了双眼

“百年了啊,百年已过,我始终都没能看破,如今,可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昭昭,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想明白了,如果当年我能选择与命运对抗,如今的结果是不是不一样了呢”,唐老大笑,明明是在笑,晶亮的眸却越来越暗淡,眸中尽是悲凉与哀伤,仿若新生的嫩芽在一瞬之间枯萎落地

“唐老……”,谢子眇看着唐老,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难安,手足无措,却不知道该如何做

唐老闭上眼,两行情泪落下,摇了摇头,“无妨、无妨…人老了想的自然也就多了,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该多好啊”

“现在,也未必晚了”,谢子眇宽慰着唐老,拿走了唐老手中的热汤放到了一旁

唐老看着谢子眇,“不晚吗,百年已过,我已经寻不到她了……”

“唐老可愿意相信小辈,世事轮回,只要有缘,终能相见”,谢子眇温和的看着唐老,这是其他人从未见过的谢子眇

“自然是,信的。我该清楚,她舍不得离开我的,不论是百年、千年、亦或是万年,只要我活着,我们就能有再见之期。你,想要听听我的故事吗?”,唐老此刻就像个慈祥的长者,温和的看着自家的小辈,眼中是对他未来的担忧,却不会显露,因为自己知道雄鹰终究会翱翔于天际

“唐老愿意说,晚辈自然洗耳恭听”,谢子眇伸手,请示唐老

“你倒是有礼有节”,唐老轻笑,这么多年来来到这里的人不在少数,如谢子眇这般恭谨的唯此一个

“师尊教导,晚辈不能忘,也不敢忘”,谢子眇客套的说着,杨凌教导过自己与大师兄,不论身在何时何地,君子有礼,方才不会被人诟病

“你这师尊,倒是很会教导弟子,看来在这三界中也是个人物,让我来猜猜看。周身仙泽雄厚,是仙门中人无疑,而如你这般肆意洒脱还有礼有节的人并不多,近百年来,我所知道的,有一个。逍遥派,杨凌,我说的可对?”,唐老此刻的笑意尽达眼底,还有着一丝莫名的思念与伤感

谢子眇内心震惊,瞳孔轻微震动,面色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嘴角微微扬起,“唐老高见,正是家师”

唐老能够感觉到,谢子眇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语气坚定,眼神中满是自豪与骄傲,更多的是对自己师尊的敬仰与崇敬

“这小家伙倒是收了两个好徒弟,另一个,便是带头出去的那一位吧”,唐老点了点头,对杨凌有着非常大的认同

“正是我大师兄,唐老慧眼”,谢子眇没想到唐老竟然能够看出来自己与大师兄之间的关系,倒是细致非常

“他与你一般,有礼有节,更多的是,他句句在乎你,哪怕连带着他们出去,也是为了你,他是个合格的大师兄,他很在乎你”,唐老宠溺的看着谢子眇,那眼神像极了杨凌看向谢子眇一样,谢子眇竟然有种错觉,仿佛看到了杨凌一般

“唐老是不是认识我师尊?”,谢子眇疑惑的看着唐老,唐老的动作语气都仿佛异常的熟稔,仿佛相识许久

唐老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并未言语,而是给谢子眇从柜子中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来,盒子中是香气四溢的桂花糕,每一个都是精心制造出来的,“尝一尝,口感如何?”

“桂花糕?唐老还会做桂花糕呢,看起来就很不错,多谢您了”,谢子眇伸出手接过盒子,甜甜糯糯的,淡淡的桂花香,甜而不腻,萦绕舌间

“好吃!这比逍遥派中做的还要好吃,堂食的厨师做的有些甜腻,这个真的口味非常好,甜而不腻,细腻柔软,这是我到现在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了”,谢子眇抱着盒子就开始品尝,每一口都入了心间,甜甜的,溢满了甜蜜

唐老轻笑,眼眸有些思念,更多的是释然,“好吃就多吃点,我记得你师尊曾经就最爱吃这桂花糕,你还真的随了你师尊,也爱这,也不往这一盒桂花糕会白白浪费了”

“这是您做的吗?那您怎么不吃?”,谢子眇手里拿着桂花糕,喂给了小洛凝一块,小家伙圆圆的眼睛弯成了一朵月牙,好看极了,一猜就知道小家伙吃的很开心

“老了老了,我不爱吃这太甜的东西,是她喜欢,我才每次会多做一些,有人路过,就送给过路的人或者是送给附近的一些邻里,至少不会让它浪费在我手中”,唐老眼神暗沉,眉宇间满是思念与忧愁,怀念当初的日子,当初已经离开的人

“您的厨艺很好”,谢子眇亮着眼睛,如果可以每天都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那一定是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如果你喜欢的话,你离开的时候我多做一些,让你拿着路上吃,等你再想吃的时候,随时回来,我这里虽然地方不大,但是还是能够让你停留的。你们都很优秀,像你的师尊一样,能够遇见你们,是他的缘分”,唐老轻柔的摸着谢子眇的头,就像一个和蔼的长辈,在期待远行的孩子归家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