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兰漪的手心出了薄薄一层冷汗,咬了咬唇,一边迫使自己镇静下来,一边用力掐了一下勾住她的那只手。
“陛下,臣妾头晕。”
那人终于松开了她的手指,而孟兰漪知道,自己此刻的面颊上定然已经是绯红一片,灼烧着热意,为了不让皇帝对自己起疑,忙抽回手扶住了额头。
皇帝见她像是吹风受了风寒,一时间也顾不上与她赌气,关切道:“可是方才来的路上冻着了?”说着便要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替她盖在肩上。
一旁的沛国公和陈大人见状,知道今晚皇帝怕是没心思继续议事了,纷纷告退。
孟兰漪在皇帝低头替她系披风的衣带时悄悄看了一眼祁召南离开的背影,步履稳重,目不斜视,一点也不像是大胆到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放肆挑衅的模样。
装模作样……她怎么就信了他说的再无瓜葛。
皇帝握了握孟兰漪的手,不禁蹙眉,“这么冰,你本就身子不好,大晚上出来折腾什么?”
演戏都演到这个份上了,孟兰漪委屈道,“陛下这几日不见臣妾,难道还不许臣妾来见您吗?”
皇帝原本心里虽因为派人去蜀地带回来消息沉郁不快,但听闻她这句话,不由得笑了笑,“是谁当初也这么冷着朕?朕不过才两日没见你,你当初可是冷了朕一年。”
灯下看美人,美人春眸潋滟,面颊绯红,眼波流转间每一个细碎的光芒都像是牢牢攫住了他的心。
皇帝想起从蜀地回来的人向他禀报,只寻到了孟兰漪父亲家的一个旧仆,旧仆深居老林,给足了银两便将当年阆州之事和盘托出。
孟家人的确都不在了,其余的倒不清楚。
那老仆似乎又想起来什么,随口惋惜般叹道,孟家那个女儿有个青梅竹马姑家表兄,表公子芝兰玉树,才华横溢,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好,当日抄家灭门之时,表公子似乎去了同窗家中,也不知究竟躲没躲过去。
青梅竹马的表兄妹……皇帝看着孟兰漪的眼睛,猜她今日定然是为了寻亲的消息才主动来寻自己,不禁在心里憋一股火。
她究竟是思念亲人,还是牵挂那个表兄?
“陛下——”
猝然被拦腰抱起,孟兰漪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皇帝按在了书案上,文书笔砚哗啦啦散了一地。
察觉到皇帝要做什么,孟兰漪挣扎着扭动着身子,话还没说几句,今日皇帝又发什么疯?
眼前忽然被一只手盖住了眼睛,孟兰漪看不见皇帝的神情,只听到他夹杂着喘.息的声音:“皇后,你爱不爱朕?”
往常他会唤她的名字,但这次他只想唤她皇后,是他封的皇后,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皇后。
良久,听不到她的回答,皇帝的动作多了几分蛮力,移开盖住她眼睛的手,见她泪眼朦胧,青丝微乱,几缕发丝贴在艳丽的面庞上。
听她长叹一声,“陛下……是我唯一的依靠。”
唯一的依靠。
皇帝眼底的郁色渐渐散开,似乎被这句话点醒,一个下落不明的表兄,尚不知到底与她是什么感情,他为何要将她越推越远。
事毕,皇帝吻了吻她的额头,“朕知道你近日来要问什么,放心,已经寻到了你家中的一位旧仆,至于你姑母一家,还需要继续寻。”
孟兰漪长舒一口气,不知是失望还是欣慰,“谢陛下。”
而皇帝并没有告诉她,他早已派人去寻他那个表兄,若是寻到,立刻处死。
……
“大人,您还不入寝吗?”长随替祁召南收拾好了毡帐,却见他站在帐外,望着远处的荧荧光亮,不知在想什么。
祁召南收回目光,转身回毡帐里吹灭了蜡烛,叫人退下。
已经亥时末了,皇帝那顶毡帐里的光亮还未熄灭,不需要猜,也知道帐中是何情形。
入秋搭建的毡帐密不透风,只留一片小小的风口,祁召南闭上眼睛,听外面的风声簌簌,寒蛩不住鸣,来上林苑两日了,从未觉得这里的夜晚如此聒噪。
想起自己离开时,她似乎悄悄看了他一眼,她在想什么呢?骂他无耻,还是有更复杂的心绪。
这几日皇帝虽因秋猎离宫,但北疆之事拖延不得,他顺势同皇帝提起前朝后宫皆不可懈怠,皇帝果然没再宣她侍寝。
她明明厌恶皇帝,可为什么今日主动送上门呢?
那支从她发髻上摘下的钿头钗一直随身带着,上面是一只翩跹的蝴蝶伏在花上,她就像那只蝴蝶,谁都抓不住,只为对她有利之人而停留。
如今她想安稳做个皇后,便不得不讨好皇帝。
摩挲了一下右手指腹,似乎还残存着她那只冰肌玉骨的柔荑细腻香滑的触感,而右手手腕上也是她当初年纪小,因为承受不住他的力道而留下的咬痕。
只有他会想起那个雷雨天的春夜吗,那也是她的初次,她在皇帝面前承露时,也是那般娇娆,会主动攀上对方的脖颈吗……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祁召南攥了攥拳,嫉妒这两个字为什么以“女”字书写,明明他的嫉妒不比任何人少一分。
腹.中的燥.热和心里的怒火将他烧灼着,控制不住的念想带着他的手朝被底探去,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再等等,再等等,她早晚会被他抢回来。
……
前两日皇帝政事繁忙脱不开身,随驾来上林苑的王孙公子、命妇女眷们也未曾好好放开玩耍。
这日一早,皇帝亲自下令在围场旁的马球场赛一场马球,彩绦迎风招展,马球场四周坐满了前来观赛之人。
“陛下,这第一场的彩头是什么,臣妾们都想瞧瞧陛下拿出了什么珍玩宝物做赏呢。”钟婕妤起身含笑,对皇帝娇俏地问道。
钟婕妤的小腹已经显怀多时,大约有五个多月了,这次秋猎皇帝不放心将她留在宫里,生怕太后的人手脚不干净。
皇帝看了她一眼,垂眸,“你小心,别起身伤着孩子。”
随后挥手,叫人解开红绸,梁庆端着漆盘过来,给大家过目。
第一场的彩头是一对和田玉雕成的雪兔。
玉雕摆件并不稀奇,但这如同活物般大小的一对雪兔实在罕见,通体晶莹,润泽洁白,雕工更是精巧。
皇帝抬眸见今日比赛的两支队伍都已经整装好了,自己那位表弟也在其中,遂问众人道:“你们都下个注,猜猜谁会赢,猜对了朕有赏。”
众人小声讨论了起来,孟兰漪正百般无聊盯着吃草料的马儿扬尾巴,忽听得一旁有人小声道:“祁大人不是伤了右臂吗,还能打马球?”
又有人道:“难道用左手打?”
皇帝闻言笑而不语,侧首凑到孟兰漪耳边,“皇后呢,觉得谁会赢?”
孟兰漪一怔,隔着一段距离,看了眼刚刚翻身上马的祁召南。
她微微一笑,顺着皇帝的心意说出了那个名字。
“臣妾猜……祁大人会赢。”
主赛台前都已经准备妥当,祁召南回首,秋阳明媚,晃得人眯起眼睛,但他清晰地看到孟兰漪同皇帝在笑着说话,朱唇皓齿,艳光照人,抬起手,抿了抿鬓角的发丝。
不禁喉咙一干,昨夜也是想象着这只手,替他拂走了躁郁。
梦里惯会说谎骗人的樱唇,说出了令他满意的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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