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郎君

月挂高空,山下已经没了喧闹之声,浮云在酒坊里喝了二两酒,脚步虚浮的上了了山。

远远看去,有一处黑影站在茅草屋前头,浮云心下紧张,莫不是廖公公的人又来王爷这里下药了?他可就下山一会儿功夫!

提起脚步,跑过去一看。

月光下,裴枕的一身素白僧衣,在夜风中翻飞,好似是仙人要驾鹤西去。

这些日子,浮云也跟着裴枕身边,王爷除了抄写经书,浇花养山雀什么的,并无别的乐子。他这是看天上的明月?赏月?

裴枕已经开始后悔将她留下来,见到浮云,面色微沉:“你这一去,倒是好久。”

浮云心虚,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偷偷喝了酒:“山下热闹非凡,烟火好看,燕郎也好看,臣就呆的久了些。”

“嗯。”裴枕颔首。

月色照遍后山,山雀已经归巢,万物寂静。

入睡之时。

“王爷怎么在此处,风大小心着凉,快进屋子里去罢。”

他不能进屋内去,那女人此时想必刚睡下。

裴枕并不讨厌枝枝借住在他这里。这点倒是让自己有些疑惑,这女人太过吵闹,但却很是会把我分寸,人心之间的距离,她都控制的恰到好处。

她表露出想和自己亲近的意图,嘴上说的话比蜜糖还甜,但也仅仅到这个地步,故意在屋内脱衣上药,也是极青涩的法子。

他自小见过不少宫中妃子争宠的手段,厉害起来便是要害人性命。

枝枝就像是只半大的奶猫子,张牙舞爪,却从不会真心张嘴咬伤你,蹭一蹭,磨一磨,告知她被别的郎君所烦,让裴枕心软将人留下。

“王爷,臣。”浮云打个酒嗝,裴枕都觉得有些吵了。

低下声来:“今夜你下山去睡,我这里不用你陪着。”

“那怎么可以!”

浮云刚喊完,就被一道冷冽视线扫过,裴枕是稍显怒意:“我的话,你倒也是不听了?”

浮云倒是不想惹王爷生气,忙捂住嘴,可怜兮兮的转身:“王爷这样子,倒好像是金屋藏了娇,不想让臣知道。”

裴枕闭上眼,这家臣果然机敏,看来还得把他赶远些为好。

那缠着枝枝的郎君这事,或许还是自己亲自来办,比较妥当。

毕竟有关乎女人的声誉。

他在浮云常睡的地方躺下,和衣而眠,他和枝枝本无可能。

皈依佛门,这是裴枕的所求,无法改变。但若是被事情耽搁,让老主持再晚一些天给他点疤,也未尝不可。

枝枝跟他不同,她只是个没见识的寡妇,无依无靠,陈家若真有意让她再嫁,她性子刚烈,或许就会酿成惨剧。

自己为了亏欠她几分的道义,也是该出手相助的。

裴枕翻身,再想想,免得又着了她的套。

这一夜好眠。

醒过来,看到四周的摆设,霍枝乐的不行:“能让我留宿一夜,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多有机会留下来。”

想起昨夜自己在纸窗边上上药,大师傅似乎也听到她的事,看样子,他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她。

今日不如再借着那莫须有的郎君,试一试?

她在心里盘算几分,起了床,睡乱了他的被,便收拾好。

“我长这么大还没自己叠过被子。”霍枝嘴边说着,心里也泛起甜蜜。

就好像新婚女子在夫家过得第一夜。

外头的天还未全亮,少许日光从外头洒进来,照亮了内室。昨天被她翻乱的柜子,也被一一收回去,只是霍枝看到了女人用的一对耳饰。

“这东西,看起来很是名贵。”她提在手里,鎏金的耳坠子,镶嵌着一颗珍珠。

奇怪,这样的东西,怎会在大师傅的房间里出现?

“莫不是大师傅以前情人的东西?可他也说了,自己并未娶妻,也没有纳妾。”

既然是对方的私物,这般自己拿起来,倒显得唐突了。而后,她假装没有看见,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霍枝坐回原处,眼神却时不时的看向那放有耳饰的地方。

“施主。”

裴枕敲了门从外头进来,室内有一股清亮药膏的味儿,霍枝乖觉的坐着。

“大师傅,早。”

她性子开朗活泼,似乎已经忘了昨日被蚊虫叮咬后,是如何的难受,在喊话声中也是带着爽朗的笑声。

霍枝的又道:“我还是喜欢大师傅喊我枝枝。”

裴枕将水盆放下,她便蹭到自己身旁,自己绞了帕子。

“昨夜多谢大师傅收留,枝枝等擦完了脸,这就下山去了。”

裴枕见她手指没入凉水,小小的一哆嗦,这是他打来的山泉,比山下的水是要凉一些。她倒是并没有娇气。

霍枝擦完了脸,用手指梳头发,大师傅似乎又在出神:“大师傅?”

裴枕转过来看她。

“嗯,好。”

下山的路,霍枝走的依旧磕磕绊绊。男人原先走在前头,替他踩平新长出来的野藤,侧颜笼罩在一层薄雾里,看不真切。

她却被迷得不行。

虽说不想再查他的过往,可又忍不住,会遐想。

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怎能练出这一身的冰霜寒气,难以让人接近。

像是藏在刀鞘里没开过刃的宝到,高高的被放在藏宝阁里,她看了好多眼,想把他占为己有,糟糕,又一次被他勾的心痒痒的,脖子后头的那处,也在微微的发着烫,

“你不和我说说话么?”霍枝问。

背着光,裴枕声音平和,“好好走路,别又摔了。”

什么嘛,他还记得上回送她下山,她不小心摔倒的事。

她笑了笑,“我又不介意,再被你扶一把。”

男人蹙眉,深深吸一口气:“严肃些。”

正经的不行,霍枝哦了一声,扯了扯嘴角,“大师傅是个闷葫芦。”

裴枕摇了摇头,“天就要亮了,还是快些下山继续赶路。”

他这样的性子,应该挺招人恨的。不懂变通,怕是受可不晒白眼,好在她不觉得他烦,正经也是真正经,一板一眼的像个老师傅,也不过二十四的年纪啊!

可是因为吃过太多苦?

霍枝忽然就不觉得好笑了,脚尖扫过泥土,漫不经心的问:“大师傅,你若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会做什么?”

“施主,想问什么。”

“叫我枝枝,”霍枝崩着脸。

他依旧不回头,也不理会她。

她挺想告诉他,若是不开心了,可以找自己说说话。但又怕他觉得自己太过小家子气,整天满脑子就知道,情情爱爱。

霍枝强忍住要发火的冲动,哎呦了一声,前面的身影转过来。

“摔了?”裴枕眼神落到她的脚踝。

她把手掌抬起来,试图挡住他的视线,“非礼勿视,你不懂么?”

他没忍住,低声笑了。

她不是故意叫的这么大声,想让他注意。

“你小时候就这么折腾人么?”

一定是错觉,霍枝竟然觉得这语气里有着宠溺,啊!她一定中了他的毒。

也就没那么生气了,转而说道,“才不是呢!我小时候总被爹爹关在家里,都没有人说话,幸好还有些花花草草能陪着我,那些个安安静静的,不管你说什么,都会耐心听着。”

裴枕颔首,“是,没人敢欺负你,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

“?”

就笑的莫名,霍枝都快起鸡皮疙瘩,挨的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苦艾,是被子里的味道,她吞咽口水,“那,若是那个郎君又来寻我了,我该怎么办?”

裴枕倒是敛起笑,“山上的茅草屋,随时开着。”

“就这样么?”这答案,可不是霍枝想要的。

身边的人也在看她,他有些莫名,裴枕在皇宫之中也并没有玩伴,皇兄不许吉他兄弟和他亲近。他便自己抱着一盆花,放在屋子里,假装这好似是个人。

“为什么要我避着,我又没做错什么。”

裴枕微微一顿。

这里可算是岭南,她是岭南县主,只有别人避着她的份儿。

“大师傅,你放心,我会寻他单独出来把事情问明白了。你知道陈家前头的小溪吧,我打算明天就约他在那里。”

这话像是故意说来,给裴枕听的。

见对方没反应,霍枝没忍住问了句,“大师傅,你明日有没有空?”

果然如此,裴枕挑眉,方才得困惑得到了解释,她便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没有。”

裴枕没有打算下山,明日自然也是不会。

霍枝有些小失望,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师傅,有人来接我了,你回去吧。”霍枝指着不远处的小怜说。

“小怜,我在这里!”霍枝招招手,将人引过来。

裴枕见着那素白指尖,摇晃着,袖子就往下掉,露出白腻一段。

他侧过头,不去看。

是陈家的人,天不亮就在山下久等,可见家中是把她看得紧。刚死了大兄,就着急将郎君带回家中,怕不是担心人跑掉了,找不回来。

裴枕渐渐皱起眉头。

但他向来不多话,并没有做久留,转身上了山。

霍枝看着他的背影,跺了跺脚,“他哪里可怜了,这天底下最可怜的是她自己才对。”明明说了个子虚乌有的事,想让他在意。

可他还是冰冷模样。甚至白日里,比夜里更不经人情,都不和她说再见!

霍枝快要被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