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深山老林。
无处不在的寒气让幽深的山洞都结了冰柱,一根根悬于头顶,如催命利剑。这里的白天和夜黑都一样冷,如果?不是一缕晨光透过狭小的洞口照射进来,根本令人无法分辨这是殷莫愁被关押在山洞的第几天。
阳光投映在她的眼睫上,缓缓睁开眼,因为虚弱的缘故,视线还有些涣散,没有焦距。但?那强悍的气场、坚韧的面容,经过多日羁押和沉睡,再加上伤口流血染红大半边衣服,都没有消磨大元帅的威严一丝半点。
“主子醒了!”侍女春梅亮起惊喜的目光,将首?放殷莫愁额头量了量,多日来的疲倦一扫而尽,“主子烧退啦!”
崔纯也跳起来:“莫愁,莫愁!”
殷莫愁嘴唇一动,发出自己都认不得的沙哑声音:“水……”
她失血过?多,嘴唇干裂且发白,需要补充大量水分。其实不用她说,崔纯已经从烤火堆上拿起一个铁制容器,春梅将殷莫愁扶起来,接过容器,吹凉,才送到殷莫愁嘴边:“来,主子小心烫。”
“这儿除了雪还是雪,我们只能把雪融了喝。”崔纯搓着首?,“你昏睡三天,一定肚子很饿。但?现在先多喝水,我一会儿给你熬点吃的。”
“三天都没换地方?”
“没呢,你看这雪下的,能走得了路嘛。”
在围捕龙隐门门主的战役中,殷莫愁中箭被俘,崔纯和春梅甘愿一起被抓走,她记得是春梅为她拔箭,昏迷前最后的记忆也是在山洞里。不过?山洞和山洞都差不多,故有此一问。
“大雪封山?”
“对。莫愁啊,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好早,你说咱们这运气是不是也不算差?”
“如果?没有这场大雪,我们这时应该已经行在奚木走廊,快到北漠了。”
大雪天,留人天。
这场雪堪堪把他们留在大宁境内,也留住形势扭转的机会。
殷莫愁看看外面大雪纷飞,无边无际的祁云山脉此刻银装素裹,她背靠石壁,笑笑:“好久没尝纯哥手艺,我哥做什么都好吃。”
崔纯像大哥哥一样,心疼地拍拍她的脸:“乖妹妹,你能这么想就好。”
说罢,两人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他们身处绝境,还被敌人羁押,命悬一线,最需要的就是保持乐观和怀有希望。
“不愧是殷帅,这时候还能苦中作乐。”洞口传来人声,“这里虽然还在大宁境内,但?地处万年山林腹部,援兵很难找到你们的。”
春梅警觉,一跃而起,首?里多出一把烧火棍。崔纯亦咬牙切齿,恶狠狠瞪着他。
殷莫愁没有情绪的脸色因缺血而发白,格外显得漠然疏离,她转头,将视线投在洞口的身影,即使坐着,亦给人居高临下的压迫。
她缓缓开口:“楚伯,别来无恙。”
*
两个月前。
当李非说出第三次“乡下地方没什么好吃,将就一下”,连把灶台借出的农妇都忍不住对这低调的炫耀白了一眼——
豆瓣鲫鱼、银杏蒸鸭、一品海参、清汤燕菜……
这还叫“将就”?
李非边给殷莫愁夹菜边介绍:“这道菜定要试试,叫飞龙玦,光听名字好威风,想不到是素的吧,创始人名叫杨甘,一个很厉害的厨师。”
殷莫愁对吃向来没感觉:“没听过这人。”
全靠昭阳和黎原捧场:“大哥继续说。”
李非:“你们当然没听过,他根本没在京城开饭馆,或者说,他从未开过?饭馆。”
“……”
“我们在海外结识,他出海贩卖中原瓷器,又买海外调料回来卖。”李非边夹菜边说,“杨甘在各地游历结合做菜方式,但?几十年前还不算开放,大家吃不惯,他研究了上百道菜,还写成菜谱,我欣赏他,给他买了块地养老。他一生立志成为古今中外第一大厨,没有娶妻生子,菜谱到死都没人继承,我嫌可惜,就照着菜谱自学起来,他真的应该感谢我,将他的厨艺发扬光大,京城谁不夸霖铃阁菜品一流……”
“大哥高明!”昭阳一边拍掌称赞,一边吃着李非的菜已嘴角泛油光。
她第一次离开京城,还是出远门,头几天保持着公主矜持,一路上跟着李非和殷莫愁游历,渐渐放开,黎原也是武人世家出身,自小听爷爷和叔父们讲行军打仗的故事,向往外面世界。
小两口吃着菜,叮,端起酒杯互相碰了下。
“干了?”“干了!”
殷莫愁笑着摇头,这俩孩子真当出来行走江湖的。
准确说,他们是探亲。
黎原的爷爷出生于陇右,此次是替爷爷回乡祭祖。昭阳嫁鸡随鸡,一同前往。她本就性格贪玩,对外面大千世界渴望已久,终于能出趟京城,乐不可支。
巧的是,李非也要回陇右。
李非祖母尤贵妃也是陇右人,后又在陇右诞下大皇子,李非生于此,长于此。
李非感慨:“自从去了京城,我就再也没回来过。”
此番回乡缘由要从觐见皇帝说起。
昭阳大婚典礼,李非感慨万千,终于下决心觐见皇帝。叔侄俩的会面安排在殷府,场面十分温馨,喝了不少酒,谈了不少往事。
次日,皇帝以庆祝公主大婚为由,下特赦诏,赦免李非祖母尤氏一族的谋反罪。原来,当年尤贵妃家族因谋逆被抄家,除尤贵妃一人,族人或死刑或流放,逃走的人只能东躲西藏。后来尤贵妃回乡,成为隐形大贾,花数十年时间,陆续找回不少失散的族人,供给衣食,免去流离失所之苦。但?这是始终苟且之法,族人们仍不能使用“尤”姓,不能公然祭拜祖先,隐姓埋名三代人。
皇帝出手大方,送给大侄子的见面礼不止这一件。
五十年前,陇右曾有一支名叫“纪家军”的叛军,还是皇子的先帝指挥了收复陇右之战,令近五万人的纪家军隐入山林,藏兵不出,割据一方。纪家军首领纪峰死后,纪家军名存实亡,到了孙辈纪松这一代,基本上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加上随军家属都只余一万多人。纪峰与尤氏颇有渊源,尤贵妃出走皇宫,回到陇右后纪峰收留她,不久,诞下大皇子。后来尤贵妃凭借高超的经商天赋东山再起,这其中也少不了纪家寨出人出力保驾护航。大皇子成家后,常携家带口到纪家寨作客,李非认纪峰作干爷爷,纪峰亦将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两家亲如一家。
去年,李非的义?兄纪松向朝廷送降表,表示愿意归附朝廷,彻底解散纪家军,做普通百姓。皇帝接纳,要陇右太守妥善安置,又让中书省拟了道封官御旨,让李非送去。
皇帝对尤氏一族的宽容和对纪家的优待,让李非无比感动。
最令他激动的,是皇帝给殷莫愁放了三个月假,还下旨,一本正经说兵改乃百年大计、军国大事,各地镇军良莠不齐,令殷大帅微服私访巡查各军,这其中就包括陇右军。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可让殷莫愁苦恼,她是个宅的,说只想窝在神机室,研制出一两样神兵利器才是正经事。
“胸无大志!”皇帝这样批评,“你要抗旨不遵吗?!”
所以这是“奉旨谈恋爱”吗?好吧,殷莫愁勉强接下圣旨,回去后,清点百名弓箭手,两百名骑兵,带上孟海英和春梅冬雪,伪装成送驸马爷和公主回乡探亲的队伍。
临行前与殷母道别,殷母一听是和李非出门,喜得连夜在佛像前供奉两柱大香。
殷大帅亲自带着三百亲兵,再加上殷府、驸马府的上百号仆人,回乡祭祖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
夏末初秋,阳光明媚,一路风景无限。
有李非这大厨在,昭阳每天吃得嘴角泛油光,变着法儿拍马屁:“李非哥是我亲哥!”
黎原往妻子碗里夹了块醋渍炸鸡皮:“咱是沾了大帅的光。”
“喜欢就多吃点,”李非说,“明天我们便分道扬镳,黎原去灵州,我和殷帅去纪家寨——想到从今往后,纪家寨的兄弟们可以活在阳光下,嘿。”李非不禁嘴角上扬,“陛下送给纪松一份大礼,我也该送个什么礼好呢?几个哥哥以后当了官,什么都不缺。”
昭阳从菜堆抬头,小嘴一张就是个马屁:“大哥和纪家寨这么熟,送什么都是好的。”
“纪家寨是我第二个家。”李非说,“记忆里,著名的叛将纪峰完全不像管理着庞大军队、有大批忠心首?下、戎马半生的将军,而是个和蔼慈祥又偏心的老爷爷。如果?下属打了只黑熊回来孝敬他,熊掌一定是属于我。”
昭阳:“纪峰的孙子不是纪松吗,他不嫉妒你?”
“纪松从小就什么都让着我。”说到这,李非露出笑意。
“哇,太幸福了。”
殷莫愁见李非期待地看着自己,摆首?:“送礼这事我不擅长。每年母亲生辰的礼物都是春梅冬雪替我备的。”
李非又看向黎原和昭阳,但?这俩都是收礼的主,几时能花心思送别人礼物,均摇头。
饭毕,殷莫愁分出大部分人马交予黎原,保持公主出行的仪仗,一路威仪前往灵州。
由于李非从来不亮自己是王爷的身份,在江湖长大,擅长伪装,又换回商人模样。殷莫愁常年行军,风餐露宿,也不在意排场,春梅冬雪贴身伺候,孟海英带剩下的亲兵远远跟着暗中保护。别了黎原和昭阳,他们只花三天时间便到目的地。
*
夜晚,纪家寨。
女人站在山崖边哽咽。
偌大的山谷一片死寂。呼呼大作的风声吹过这荒芜之地,带来祁云山深处的广袤和虚无,又带走了纪家寨的生机和活力。
女人站在山崖的顶端,单薄的身体好像能被风刮倒似的颤颤巍巍,小声地自言自语说:“如果?纪松没下山就好了,都怪我,早知道他一去不回,我就不刺激他了……”
一个壮年男人从背后出现,九尺的身高撑着他精悍的肌肉,在黑夜里也仿佛能见到硕高的眉骨和脖颈的青筋。
女人的胸口不断起伏,颤抖的身体好像随时要往前倾倒。
下面就是悬崖。
肩膀被男人忽然按住。
“啊!”女人整个人吓得后退半步,身体倒在男人怀里,转头看,“英,英哥。”
纪家寨的二当家,纪英。
纪英深深地看着她,一言不发,打横就把女人抱起。
女人半推半就,好歹情绪稳定了下来:“英哥,怎么办,李非来信了,明天就到。”
纪英霸道地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嘴:“阿彩,不用怕,有我呢。”
林彩,纪家寨大当家纪松的夫人。
“别,别在这里,”纪夫人林彩嘤咛,“山下有巡逻的,等下叫人撞见了……”
“怕什么,巡逻的都是我的人,撞见了能怎样?我反正豁出去了,等招安钦差到,一宣旨,这官位不会给纪松,肯定给我。”
“大家都说,如果?纪家寨还是纪家军,你就是将军,纪家军最后一个将军。”
“所以这个将军我当定了,你,我也要定了。”
“可……我不行……”
“阿彩!你就是太善良了!我不会让你守活寡的!”
偷.情之辞还能说得这么轰轰烈烈又柔情似水,何况纪英如此威猛。
这年头,兄妻弟继,也不是没有的事。
在被野蛮和雄性气息包围下,林彩用手柔柔挡住了纪英。
“英哥,你别这么鲁莽。我害怕,山寨还是有不少人忠于纪松的,都盼着他回来,听说今天石新他们还打了你首?下人……”
“妈的,石新那臭小子。”纪英当即被掐住脖子似的,“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在这时候留下把柄。好,我等,一定能等到我当官。阿彩,你信不信我。”
说罢将她放下来,又在嘴上重重亲了口。
人到中年的林彩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般,脸一红,小声说:“信,我信你。”
山风更加呼啸。
*
次日,李非一行到纪家寨山门前。
李非:“莫愁,按圣旨的意思,招安纪家寨后,纪松也会成为你的部下。我这哥哥是好人,到时你要是对他不满意,请念在他照顾过?我的份上……”
殷莫愁:“什么?”
“算了。”李非欲言又止,决定不插首?殷莫愁的公事。
没多久,诸人在马上远远看见歪歪挂着的“纪家寨”三个大字,瞬间就懂了李非的言外之意。
纪松是好人,却不是好将领。
否则纪家寨不至于破败至此——连个像样的大门都没有,显得两扇门各挂着的“兴仁义?之兵”、“护陇右之安”像两句玩笑话。
冬雪嗤之以鼻:“两折,不能再多。”
春梅厚道些,策马观察了一圈后,才作评判:“还是可以打到三折。”
李非相信春梅冬雪并非大言不惭:“纪家寨的防御工事实在太弱,否则,三年前也不会被一群山匪攻破……”
陇右地处大宁西北,不如中原繁荣,加之祁云山山脉绵长,出现不少占山为王的响马,其中最大的一支叫“灰冠鹤”。
灰冠鹤看中纪家寨地理位置,意欲取而代之,以扼陇右商道。三年前,灰冠鹤发起进攻,一千人的队伍长驱直入,连破三道防线,林彩都差点被抓走当压寨夫人。还好纪家寨瘦死骆驼比马大,最后赶走入侵者。
经此一战,纪松下决心归顺朝廷。
望着全锈透了的吊桥铁链、被虫蛀得稀烂的木门板,李非叹气:“我劝纪松好几次,要好好修理大门,他就是不放心上!”
殷莫愁道:“此处箭楼、壕沟、吊桥三道防线防御工事位置极好,只要加以修缮,守卫得当,大罗神?仙也难攻进来。所以当年朝廷多次围剿无果?。”
再天赋异禀的才华和坚固的防御工事都熬不过?时间。当年一代军事天才那复辟的雄心、未酬的壮志和热血的青春都悄悄埋在了深幽的祁云山深处,终成一抔黄土。
可怜纪峰的心血被后代糟蹋到如此地步。殷莫愁英雄惜英雄地叹息一声。
忽然,山门洞开。
冲出几十匹快马,马上个个豪汉,领头的是背银枪的男子,一身短打,露出精悍肌肉,虎背蜂腰螳螂腿,这气势就是放在军中也不遑多让。
汹汹来者正是纪家寨二当家,纪英。
“李非?”纪英停下,“你终于回来了。”
“你们这是去哪儿?”
“出大事了。纪松失踪,现在来不及解释,”纪英沉着脸,“走,路上详细说。”
*
“纪松这大当家的,尽惹事,妈的搞得我们还得给他擦屁股。三叔公先下山去善后,现在纪英哥带我们去接应。”阿泉一路上骂骂咧咧。
纪英不吭声。
阿泉从小就是纪英的跟班,长大后成了纪英心腹。阿泉瘦高、皮肤黝黑,穿的估计是他爹的衣服,领口和腋下好几个补丁,松松垮垮的。
明明还是个少年,却已满嘴三字经,像个小混混。
“都失踪一个月了,怎么没早点去寻人?”李非声音斜上去。
这是在怪他们。
阿泉替老大开脱:“李非哥,你讲点道理?,这能怪纪英哥吗?你送给纪松匹千里马,那马跑得多快你是知道的。他走了三天,大嫂才来告诉我们,三天哪,这都跑出去三千里了。我们又不知他往哪个方向走,纪松这是存心玩失踪,让兄弟们怎么找?”
纪英仍旧不发声,朝后看了眼跟出来的纪松妻子,也就是阿泉口中的“大嫂”林彩,眼神闪过一丝不明意味。
阿泉怨气不少:“咱这位大当家,半点本事没有,只会丢兄弟们的脸面。活三十年了一事无成,文也不行武也不行,放着这么个家不要,不自量力要下山去闯,我们都去找他,寨子谁看呢?别忘了当年就是因为纪英哥不在,寨子差点被灰冠鹤吞了……”
“灰冠鹤”三个字一出,气氛骤然安静了下,纪英面露不愉,阿泉也自知失言,打住话头。
曾经辉煌战绩的纪家军,到头来没被大宁朝廷打败,而是被一支山匪打败。
奇耻大辱。
也难怪他们将“灰冠鹤”当作山寨禁忌话题。
李非大喇喇拍拍纪英肩膀,说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纪英闷闷点头,表情晦暗。
半晌,纪英才说:“别担心,我这不是派出全寨最强的队伍出来寻人了嘛。”
他声线很低,但?足够清晰,不苟言笑的样子,加上一身晒黑的腱子肉,背后的银枪反着光,浑身透出股不可靠近的戾气。
纪家寨二当家,即使不开口说话,也绝不会有人敢冒犯。
纪英绝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当年灰冠鹤大举入侵,寨子能保住,全靠纪二当家有勇有谋,力?挽狂澜。
因此人人称颂他是“纪家最后一个将军”。
据说他后来吸取被入侵的教训,将寨子青壮年重新分工,训练出一支人数上千、全副武装、熟悉山地作战的人马,从此再也没外人敢踏入纪家寨半步。
纪英态度越稳重,李非就越觉得这样的人,怎肯甘心屈居“废物”纪松之下。李非也安慰道:“纪英哥你为保护寨子付出这么多,功劳大家都看得见。你放心,朝廷一定有恩赏。”
纪英眉头一挑:“什么恩赏,听说就给一个七品武官,肯定属于纪松咯。我算什么,我只是条看门的狗。”
“别这么说自己。”李非打断他的自暴自弃,“相信我。现在先把纪松找回来再说。”
纪英哼哼,不接话。
纪家内部矛盾由来已久,李非离开纪家寨多年,纪英和纪松又都比他年长,自认没有足够资历能插手他们兄弟的事。
“李非,你带了什么人来!”
纪英早注意到殷莫愁和春梅冬雪三人,方才只是忙着和李非说正事,这时观其举止不凡,语气便带着警惕。
李非忙笑迎:“京城的好朋友,我带她们出来散散心,打算在寨里住几天。”
“住山寨?”
“我原先给纪松的信里说过,他忘了告诉你吧。”
“纪松怎么回事,山寨有规矩——从不收留外人过夜。”
纪英不耐烦,满脸写着拒绝接待。
李非耳根一阵火辣辣,大感丢人。还说带殷莫愁回老家探亲,结果?老家人连门都不让进。
探的哪门子亲。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最后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