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你没有食言,你终于来了。”
我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虽然我在笑,但我知道我现在的笑容一定非常狰狞,因为那是一种夹杂着愤怒和绝望的笑容。
我终于亲耳听见了父亲的死因,证实了他并非死于意外。
但我非但不能把眼前的凶手绳之于法,还被他拿捏在手,这令我异常绝望。
也许,眼前的这个人,可以力挽狂澜,挽救这一切。
但愿他的姗姗来迟,还不算太迟。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又升腾起了一丝希望。
黄显达瞟了瞟两侧,见有人躺着,有人蹲着,有人站着,一个个脸上都露着凶相。
但他毫无畏惧,缓步走进来,看了看我们和织田一郎,朗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倒有个说话的地方,各位请随我来。”
织田一郎一脸的茫然,朝黄显达摆了摆手,然后冲着门口挥了挥手,一个人立马小跑过来,恭敬地朝织田鞠了一躬。
织田用日语和那人交谈了几句,那人聊完后,赶紧朝黄显达说道:“黄组长,织田先生不会中文,你知道的。他说,那他就恭敬不如从命,全听黄组长安排。”
织田一郎谦恭地对着黄显达笑了笑,转身第一个朝外走去。
“你……你们认识?”我惊讶地问一脸淡然的黄显达。
“当然。”黄显达说完,不再看我一眼,转身便走。
“他骗人!他连中文都会说!”叶真大吼道。
黄显达刚走了几步,听到叶真的话,就回过头来,朝我们说道:“怎么?还不想走?在这儿躺着舒服?对了,织田先生不懂中文,刚才那人是他的翻译,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说完,他便不再搭理我们,朝着洞口走去。
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他的身后。
乔玄、叶真和曾晓娇也紧赶了几步,紧随其后。
织田一郎到了洞窟门口,便回过身来,微笑着看着我们。
“织田先生,用不了这么多人吧。要不让这些人先撤?”黄显达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翻译告诉他后,织田一郎笑着挥了挥手,用日语说了两句话,他带来的十多个人便朝他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朝坡下走去。
“乔玄,你的人,每天都来买票捧场,谢谢你们对莫高窟的支持啊,现在,也都退了吧。”黄显达一扭头,不咸不淡地对乔玄说道。
黄显达现在是敦煌研究院专家组顾问,虽名为顾问,但向阳几乎不管专家组的事,全权交由黄显达负责,所以黄显达实际上行的是组长的权力。
织田一郎看来对中国社会非常了解,非常自然地尊称黄显达为组长。
黄显达现在代表敦煌研究院、代表莫高窟,乔玄就算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也不敢在黄显达面前造次。
他也挥了挥手,那些之前躺倒在地上的人,有的揉着屁股,有的按着肩膀,一瘸一拐地走了。
乔玄看着自己的人吃了个哑巴亏,又看了看织田一郎那趾高气扬的模样,脸色变得很难看。
“黄组长……我的父亲……”我走上前去,想要向他揭露织田一郎的罪行,谁知他竟冲我摆了摆手。
“小翟,谢谢你把这里的情况提前通报了我,我本以为就是几家的学术之争,最多不过言语上的争执,没想到场面竟如此混乱,这要是传了出去,不仅莫高窟的声誉受损,而且让国际友人怎么看我们的待客之道?”黄显达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这番话立刻让我傻了眼。
“黄老鬼,你这话什么意思?敢情还是我们欺负了他?!是他带人把我们全都控制住了!而且,他杀了翟彪的父亲,还想偷盗藏经洞的经书!”叶真第一个跳出来吼道。
吼完黄显达之后,叶真又冲着我吼道:“翟彪,黄显达是你叫来的?他什么德行,你心里没个数吗?你这是引狼入室!”
我低垂着头,面红耳赤地站着。
今早出发前,我的那个电话打给了黄显达。
黄显达现在是专家组的负责人,我认为,找到了第二个藏经洞的线索,就应该首先上报国家。
而敦煌研究院藏经洞二号专项工作领导小组就是接受藏经洞线索最合适的机构。
我天真地以为,不管黄显达以前如何,但现在他在其位就得谋其政,而且,他现在代表的就是敦煌研究院,就是专项工作领导小组,我能够不计前嫌,他也应该以国家大义为重,不偏不倚,维护敦煌和国家的利益。
而且,我还有一个考虑,在中国的地面上,要对付像乔玄这样不守规则的人,以官方形式出面最为妥当。
谁曾想到,半路竟然杀出个织田一郎!
黄显达的立场虽然没有完全表露,但听其言观其行,明显有一边倒维护织田一郎的倾向。
“翟彪,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黄显达一个生意人,心中只有生意,哪有什么大义!”我在心里狠狠地咒骂自己。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见机行事。
在敦煌的地面上,在敦煌研究院的地盘上,我就不信黄显达能肆意妄为。
织田一郎和乔玄两边的人马都已撤退,至少对我们来说安全了许多。
我们跟在黄显达的身后,缓缓下了山,走出莫高窟的大门,上了一辆中巴车。
车停在了敦煌研究院的大门口,我们一行人跟着黄显达上了二楼,走进了一间会客厅。
“来,请坐。”黄显达笑容满面地朝着织田一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织田一郎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看了看自己的翻译,这才微笑着坐到了主宾的座位上。
我看着织田一郎那张做作而又狡猾的脸,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撕碎。
“去年我们香港一别,就再也没有这么齐过,今天很难得啊。你们几个,自己找位子,都坐吧。”黄显达收起笑容,朝着大厅里随意一指,面无表情地冲我们说道。
“黄老头儿,以前我只以为你是道德低下、冷酷无情、做事不择手段,想不到还崇洋媚外,对日本人倒是挺温暖的呀,这要放在抗日战争时期,你不当走狗汉奸我都不姓叶。”叶真大声地讥讽道。
黄显达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和织田一郎之间空了一个座位,就像没听见似的,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还有比黄显达身份更显赫的人要来?”这时,我看见织田一郎身旁的主人位置上空着,心下好奇。
就在这时,会客厅的大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和风细雨、热情洋溢的声音先传了进来:“不好意思,公务缠身,今天贵客登门,有失远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