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研究过?!老蔡竟如此有先见之明?”曾晓娇的话让我们更加惊讶。
“其实也是机缘巧合,正好我爷爷的收藏品里,有一张粉本。那张《五台山图》局部草图和这张粉本,就是我爷爷经常手不释卷的藏品。”曾晓娇说道。
“粉本?什么是粉本?”我倒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笨蛋,连粉本都不知道。粉本就是当世流行的大师作品或者从皇宫中流传出来的画稿!而画匠们为了满足客户对流行趋势的需求,于是便照着这些粉本来画壁画。临摹粉本是一个壁画匠人的基本功,临摹水平的高低也就决定了匠人的水准和他的身价,如果连临摹都不合格,他将会失去独立工作的机会,甚至会因此而受到惩罚。所以,在古代,绘制壁画对画匠的要求都很高,那是有一条合格线的,一般画匠的水平必须要达到这条合格线。那些技法娴熟的画匠所绘制的壁画,其实在艺术风格和表现手法上,已经完全能够与大师作品相媲美。当然,粉本的流传也使得唐朝长安的绘画风靡一时,从最西面的西域诸国到东海之外的扶桑都能看到盛唐长安艺术的风采。”叶真解释道。
“莫非你爷爷的那张粉本,也同样来自敦煌?”我问曾晓娇。
“和那张草图一起,从敦煌带回来的。”
“那你还记得,那粉本上画的是什么?”我连忙问道。
“当然。其实,那粉本是张残卷,上面只绘有局部图。当年我看不真切,还以为是帝王图,因为上面画的就是帝王与群臣。但老蔡却一眼就看出了那粉本的出处。”曾晓娇缓缓说道。
“出自哪儿?”叶真问道。
“维摩诘经变画。220窟的维摩诘经变画!”曾晓娇加重了语气。
“220窟还有维摩诘经变画?”我惊呼道。
“当然,老蔡重点研究了220窟的维摩诘经变画,我还记得当初他是这样评价的:220窟的壁画,包括维摩诘经变画,绝非出自普通画匠之手,更像是大师作品。而那幅维摩诘经变画,更是敦煌所有维摩诘经变画,甚至是所有敦煌壁画中的巅峰之作!”连一向镇定的曾晓娇说这话时都有些难掩激动。
“老蔡对这幅画的评价这么高?”叶真沉思了起来。
“那乔玄不是说,莫高窟维摩诘经变画第一的名头,非103窟莫属吗?他爷爷还因为这个定义,而受到了敦煌研究院的特别优待。”我回想起了乔玄之前在103窟里说的话。
叶真皱了皱眉头,托腮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晓娇,你肯定老蔡说的是220窟,不是103窟?不会搞错了吧。”
曾晓娇瞪了叶真一眼,说道:“废话。老蔡还因为这张粉本,研究了220窟两个多月呢。”
“你知道他是怎么判断这局部的画面就是220窟的维摩诘经变画的吗?”我问道。
“风格,画的风格!特别是帝王形象的塑造手法和风格,他说看起来和著名唐代画家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如出一辙、非常相似,甚至在整体气势上远远超过了阎画!”曾晓娇说道。
“那就错不了了!阎立本和吴道子的画风差异其实还是蛮大的。阎立本最擅长的便是帝王画像,他的线描刚劲圆润,但画衣物时则显得有些粗重呆板,用色则非常浓重,多用朱砂、石绿,有时还会用金银等贵重矿物质材料。而吴道子的绘画风格更为独特,人称‘莼菜条描’,他画的衣物具有天衣飞扬、满壁风动的效果,被誉为‘吴带当风’。你们看,仅人物的衣服,就有如此巨大的区别。另外,吴道子的线描简练,色彩上也只是略施淡彩。这个你们都是知道的。所以,老蔡这样的大家,轻易是不会看错的。”叶真总结道。
“既然如此,那乔玄为什么还要那样说?这不是误导我们吗?”我义愤填膺地说道。
叶真笑了起来:“乔玄是你家亲戚还是你家兄弟?我的翟彪兄弟啊,你以为所有人对你都像我这般真诚?乔玄是什么人?我们的竞争对手!他不误导你,难道还要给予你正确的指引?”
我脸红了,的确是我想法太幼稚,但我还是不服气地问了一句:“可他爷爷乔生是知名的大人物,总不可能也张着嘴胡说八道吧。”
叶真用一种看智障一般的目光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叹了口气:“你要是知道他爷爷都干了些什么,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干了些什么?”叶真的话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好奇。
叶真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都散了吧,回去补觉了。在这儿争论半天也没有结果,明天去220窟看一看不就真相大白了吗?”曾晓娇说完,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和叶真重新躺在床上,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们直到中午才醒来。
吃过午饭,我们三人便来到了莫高窟的门口。
这个时节的下午,莫高窟的游人很少,连旅行团也只带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走到大门口,我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来:“对了,这220窟,是否开放?”
叶真和检票员微微颔首示意后,便轻声和我们说道:“放心,我中午已经问过了,220窟今年全年开放。”
我朝四周看了看,说:“没什么人,要不节约点时间,直奔220窟?”
叶真敲了敲我脑袋,说:“榆木脑袋。人真要监视你,还能让你发现?稳妥起见,还是和上次一样,假装闲逛!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于是,我们又耗时一个多小时,在开放的洞窟里进进出出。
在经过103窟时,果然洞门紧闭。
220窟和103窟一样,都在一层。
我们很快就来到了220窟门口。
这时,正好有个旅游团带着五六个人要进洞,我们猫腰一闪,就跟在旅游团后面一起进入了洞窟之中。
旅游团的导游绘声绘色地讲解着220窟的历史,讲了南壁著名的西方净土变,北壁的药师经变,当然,也讲了维摩诘经变。
当旅游团的导游带着大家离开洞窟时,我们三人依然伫立在原地。
“这位兄弟,你的旅游团已经走了,还不赶紧跟上去?”叶真朝着洞窟的一个角落里朗声说道。
我闻言一惊,睁大眼睛仔细一看,这才看清楚,在角落的阴影中,还站在个人,正仰头看着什么。
“这位兄弟……”叶真缓缓走了过去。
“想不到,你们还是找到这儿来了,不错不错,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