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别急,等等,我还没仔细看过这幅壁画呢?”我冲黄显达摆摆手,再次走近壁画。
“这壁画我相信你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冯世儒老先生还在时,你们一起进到这61窟观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还能从上面看出花来?”黄显达笑道。
“这就是历史文物的魅力,每欣赏一次,就有一次不一样的感悟和收获。不是现在还有了些新情况吗?更得仔细看看。”我一边回答,一边爬上了木凳。
“可惜,它也只能算是年轻的全新文物!从五代到十九世纪,这个跨度也太大了点。”黄显达不无遗憾地说道。
我没有答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放大镜。
我先是拿着放大镜大范围地在壁画上游走,没有具体聚焦于哪一部分,属于雨露均沾。
我知道背后虽然安静,但有一双眼睛在紧紧地注视着我手上放大镜停留的位置,计算着停留的时长,以期找出我想查看的重点,看出我的真实目的。
我笑了笑,手上的放大镜几乎划过了整幅壁画,停留的时长也相差无几。
背后的人就像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耐心地等待着,没有发出一丁点儿不耐烦的踱步声。
我也在耐心地观察着,拿着放大镜的手虽在空中游走,但眼睛却一直盯在我关注的那个地方。
这样毫无重点的观察难免也会引起黄显达的察觉,我又重点观察了几个毫无关联、无足轻重的局部画面,假装看得很仔细,甚至还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
我知道这些地方黄显达一定会详细地记在脑子里,等我走后,他必将带人再仔细研究一番。
“做你们的无用功去吧。”我在心里恶作剧一般地想道。
“行了,老黄,我看完了。”我高举着放大镜,突然转身,冲黄显达点点头。
黄显达没料到我会突然转身,略为慌乱地收回了还盯在我手上的目光,说道:“这就看完了?有什么收获?”
看着他的样子,我在心里大笑,但脸上依然装出一副失望的样子:“唉,没什么发现,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这幅壁画看了这么多次,的确已经看不出什么花来,只有艹了,哈哈哈。”
“那……我们走?”黄显达问道。
“嗯,走吧,在这儿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我一边说,一边准备从木凳上跳下来。
“咦,当时我敲碎的地方,你们没有安排人重新修复吗?要是不及时修复,这时间一长,龟裂的范围可要进一步扩大了呀。”我仰头一望,瞥见了大佛光寺西壁局部画面还保持着我之前敲碎时的模样,便饶有兴致地又走了过去。
“陈峰说,虽然只伤到了颜料层,但这精细活,像这块面积又小、几乎粉碎性裂开的局部,重做难度更大。他说目前为止他见过能修复地仗层的匠人里,你排第一。”黄显达说完,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小翟,这虽是一幅近代的作品,但也仅限于我们研究院知道这内幕。国外的学者和广大的游客可都认它是五代时期的啊,所以这修复工作也必须立刻提上日程。用句不恰当的话来说,你拉的屎,这屁股还得你来擦。”
“哦,是吗?当初只管下手了,还真不知道下手的轻重,也不清楚损毁成什么样了,那我得仔细看看,才能评估修复的可能性。”我走到碎裂的地方,举起放大镜认真看起来。
“那你可得好好看看,看看你下的狠手。”黄显达轻声笑了起来。
十分钟后,我从木凳上一跃而下,说道:“老黄,走吧,我心里有数了,修复应该不成问题,现在去看看那些壁画残片。对了,你可要给这两人打好招呼,离壁画远点儿,可不能轻举妄动,更别干傻事。”
黄显达笑道:“这可就取决于你啦。你这里要是没什么进展,我可保不准所里会有什么其他的研究安排。毕竟,研究工作嘛,就得集思广益,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更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看了黄显达一眼,他眼中的奸诈更浓,脸上的笑意更甚。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那两人的拙劣表演,就是给我的下马威!”我在心里更加确定了进门所看到的那一幕,就是黄显达导演自导他们演的逼宫大戏。
“这种破坏性的研究还是少一点为好。”我说完就走出了洞口。
在离开莫高窟去研究院的路上,我一言不发,黄显达也没有开口。
当我在考古研究室里看到封存严密、整齐排开的四块壁画残片时,内心立刻就激动了起来。
这可都是一千多年前的珍贵文物啊,保存得竟然如此完好。
“老黄,还有一块呢?”激动之余,我依然保持着难得的冷静,扭头问道。
黄显达闻言一怔,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在香港被打碎的那块?”
我点点头。
“初唐这块明显是真品,时间比那块更久远,而且两者的图案一模一样,还有再看的必要?”黄显达好奇地问道。
“听说已经修复好了?”我答非所问。
黄显达立刻转身吩咐身边的工作人员:“把那块五代时期大佛光寺西壁局部的壁画残片也拿出来吧。”
“黄显达果然是人精,一下就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我在心里笑道。
其实,我的回答就两层意思:一是执意要看,毕竟你们已经修复完成了;二是就想看看你们的修复水平,不敢拿出来,是怕技不如我吗?
当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把那块壁画和初唐“四截”放在一起的时候,我内心的惊讶无与伦比。
但我仍装作淡定地回身冲着工作人员问道:“有……那个尺子没?”
那人见我转身,按惯例知道我是要工具,他已经将手中的放大镜递了上来,却完全没料到我要了一个所有的研究员都不会在此时索要的一件毫不相关的工具。
连黄显达的脸上都浮现出惊异之色。
那名工作人员尴尬地缩回手,答道:“有……有啊……你要那个?”
“嗯。麻烦了。”我点了点头。
他迅速回身,在工作台上拿起一把钢尺递给我:“这把尺子正合适。”
我看着他略带疑惑的表情,知道他心里一定是在纳闷:这是黄顾问请来的什么破专家啊,一上手就是这种基础测量!有什么重要意义吗?
我笑道:“不太合适。有木尺吗?这种前年的老古董,最好不要沾了金属的煞气。”
他连忙回身,又挑了一把木尺子递给我,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让专家见笑了。”
我道了声谢,转身用尺子小心翼翼地测量了一下每块壁画残片的长度、宽度和厚度。
不到五分钟的光景,我就完成了这一项工作。
当我把木头尺子交还给工作人员,他也正侧耳凝听我的下一步工作指示时,我朝着黄显达轻声唤道:“黄顾问,走吧,够了。”
说完,我就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研究室的门口走去。
满室皆惊!
我听到了回过神来后的黄显达的一声惊呼:“这……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