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真也住在这家旅店。
这是一家农户的房舍改造的旅店,与其说是旅店,还不如说叫农家小院。
我一只脚刚踏进门,门卫就尽职尽责地立刻冲出来,对着我这个不速之客一阵厉声盘问:“汪汪汪”。
“小黑,去!”叶真轻喝一声,门卫就停止了盘查,乖乖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路了。
“看来这小子在这里潜伏已久啊,跟狗都混熟了。”我在心里默默想道。
“你就住这间屋,我在你隔壁。”叶真指了指这间屋隔壁紧闭的房门,“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什么需要,和老秦两口子说就行。对了,他们是房东。”
叶真从身上解下一大串叮铃哐啷的钥匙,借着屋檐下的微弱灯光查找着钥匙上的标签,然后取出一把,打开门,随即把钥匙扔给了我。
就凭他现在这轻车熟路的样儿,要是不唤他一声“老板”,都不好意思“开房”。
他在门口摸索着灯绳,然后拧亮了房间里的灯。
白炽灯昏黄的灯光随即洒满了整间屋子,给纯手工纯实木打造的破旧桌椅板凳板床渲染了一层颇具年代感的光晕。
我走进屋里,用手晃了晃桌面已经包了浆的桌子,它非常配合地发出了“吱呀吱呀”痛苦的呻吟,好像在哀嚎:你下手要再重点,我立马用满清十大酷刑“桌裂”死给你看。
“你一直就藏在这儿?”我扭过头去盯着叶真,眼中全是不信。
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怎么可能屈尊躲在这个连我都嫌的地方。
叶真没有说话,静静地掏出钥匙,打开了我旁边的小屋。
我好奇地走到他的房间门口朝里张望,想看看他住的房间是不是和我的有着天壤之别。
我不信他能在这种条件下忍耐这么久。
如果说我房间的陈设有70年代的风格,那他的房间也就仅仅比我进步了10年,有80年代的岁月痕迹。
我摇了摇头:“待在这里就安全了?”
“整个院子都被我包下来了,这里本就偏僻,根本不会有人来。”叶真自信地说道。
见我还要争辩,他连忙打断我:“行了,早点睡吧,可惜,现在没热水了,不然你还能洗个澡。这里的条件不比城里,要洗澡的话明天趁早吧。”
叶真说完,就要送客。
我识趣地走出他的房间,木门在我身后紧紧关闭了。
这个院子非常安静,连一声虫鸣都没有,可是我躺在硬板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倒不是因为这里条件简陋、床板太硬,我去乡下给人修宗祠的时候,比这条件更艰苦的地方都睡过。
“叶真能安心住在这里,所图非小啊。他单独一个人真有那么大的野心和力量把藏经洞的秘密全部收入囊中?”
这才是真正困扰了我一夜的烦恼。
一个人忍耐的底线,往往便是他想要得到的上限。
一个人有多大的野心,就看他能忍耐到什么程度。
第二天清晨,公鸡孤独而清脆的打鸣声把我从梦中唤醒。
我揉了揉眼睛,窗外已经透出了亮光。
我拿过手机一看:八点十五分。
“我昨晚迷迷糊糊的,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我一边起床穿衣服,一边在心里想道。
我打开门,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空气伴着和熙的阳光扑面而来。
这是农村特有的气息。
“起来了?昨晚睡得还好吗?”院子里,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在泼水扫地,一看见我出来,一脸的笑意。
他身材魁梧,长着一张国字脸,皮肤黝黑,满脸的褶子,粗硬的胡茬像被人胡乱截断的钢丝一般扎在脸颊上、唇角边。
“老秦?”我试着询问道。
“是的,我就是老秦,你是小翟吧。既然已经起床了,就快去洗漱吃早饭吧,我们这里穷,都是些自家地里出产的粮食蔬菜,可能你们城里人看不上,但好在一个新鲜。”
我笑着说道:“老秦,不要客气,我最擅长的就是入乡随俗,现在这样的有机蔬菜,能吃上都是福分呢。”
老秦听我这么一说,本因为紧张而有些紧绷的脸终于舒展开来,露出了憨厚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我这才有时间打量一下这个院子。
这是一个西北常见的四合院,正中三间正房,两侧各两间偏房。
房舍只修建了一层,因为年岁有些久远,墙壁都有些斑驳了,有的地方还有浅长的裂纹。
小院四周全是黄土地,零星散布的几户人家,飘着寥寥的炊烟。
这里已经是乡下了,早已超出了豆村镇的范围!
我敲了敲隔壁的门,门里没有任何动静。
“小叶已经出门了。”老秦见我敲门,连忙说道。
“哦,他每天都这样吗?”
老秦想了想,说:“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
老秦说完,又笑了笑,眼里闪着光:“小叶是个好人呐,我这几个破房子,都是闲置在这儿的,平时根本没人住,就我们老两口住在这儿。有一天他找过来,不仅给了最贵的房租,平时还时不时给我钱,说是饭钱。我们地里自己种的菜,哪有什么成本嘛,根本不值那么多钱,可他硬要给,不拿还不行。我老伴儿身体不好,多年的老风湿了,他还从上海找名医给我们视频看了病,寄来了药,比我们自己的亲儿子对我们还好!”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叶真?!”老秦的话,颠覆了我对叶真的认识,“这小子还能这么好心?一定有什么企图。”
我抬眼又看了看这个破旧的小院,实在没看出来有什么宝藏的痕迹。
这一天,我哪儿都没去,就在院子里待着。
我也看见了老秦的媳妇,一个同样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走路跛着腿,说老毛病了,一直这样,小叶的药很有效果,减轻了她很多疼痛,嘴里不住地说着感谢叶真的话。
“莫非叶真还成了‘两面人’?”我在心里纳闷。
晚上九点多,我听见院子里一阵响动,连忙开门出去一看,叶真回来了。
星光里,他一脸疲惫,一直神采奕奕的眼神竟也黯淡了下来。
“怎么样?无相大师怎么说?”我快步走上去,焦急地询问结果。
叶真无奈地摇了摇头:“尽力了……哎,我没想到无相大师在这件事上竟如此冥顽不化!我一再强调,所有修复的资金,全由我来负责,即便这样,他仍不松口。”
“这是不是更加说明,这条线索极有价值!”我沉思低语道。
叶真本已黯然失色的眼睛,又明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