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他?他是谁?”向阳盯着我,此前热烈的目光瞬间变成一双充斥着怀疑的冰冷双手,在我身上上下其手。
这个让我一见就很有好感的陌生男人,把我摸……不,把我看得极度不舒适。
“翟彪,一个干泥水活的匠人。”冯老语气笃定地说道,“别看他只是个年轻人,看起来很普通,但对修复壁画有着很深的造诣,南区第758窟的西夏壁画,就是他从北区废弃的洞窟里,整体原样迁移过来的。”
冯老在“原样”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第758窟?”向阳仰头沉思了一下,犹豫着说道,“老师,我不记得有这个编号的石窟。”
“哈哈哈,”冯老开心地笑了起来,“小向,你知道你当年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记忆力超群!你们那一批学生,就你过目不忘,我记得带你们参观了一下莫高窟,你就能把所有洞窟的编号、年代、里面的文物记下来,当时学生们都把你惊为天人。这758窟,是刚修复完成的,也是刚编的号,你可以去参观参观。”
“一个毫无资历的泥水匠,有什么资格参加密级和等级这么高的考古小组?”黄显达“哼”了一声,对冯老的话嗤之以鼻。
不过他不敢过于大声,只是小声地嘟囔。
我相信,向阳一定是听到了。
可是他没有出言阻止,只是热情地伸出手,和我握了握,高兴地说:“欢迎小翟,老师看人的眼光,我一直是钦佩的,就像当年看我!”
我突然发现,冯老听到这句话,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老师安排的人,一定有道理。老师放心,我抽空就去您说那个洞窟,好好欣赏、领教一下小翟的手艺。”向阳笑得很温暖,言语间也很诚恳。
但意思我听出来了,就是没答应我进入小组。
这时,轿车司机又按响了喇叭,比前一次声音更长更急。
冯老赶紧抬腕看了看表,着急地说:“小向,你看,一遇到故人,光顾着回忆往事,我都快把正事给忘了,我还赶着去坐飞机呢。今天下午,文保部的领导等着听我的汇报。那我就不陪你了,等我回来,我们师徒二人,好好喝几杯,叙叙旧。”
向阳赶紧说道:“老师,您别着急,应该来得及。好好,我在这儿应该会工作一段时间,我就备好薄酒,在这儿恭候老师的大驾。”
向阳说完,沉思了片刻,又接着说道:“我从北京出发前,文保部的领导找我谈过话,没什么大事,老师照实说就行,领导对您前期的工作,还是很认可的。香港那件事,就是个意外,谁这一辈子没遇到过马失前蹄的事呢?意外嘛,谁也预见不了,谁也避免不了。”
我听着向阳这些话,总觉得很别扭。
片刻之间,冯老和向阳就互换了角色,曾经的主人变成了远行的客人,陌生的客人变成了好客的主人。
而且向阳这话里话外,我怎么听起来还有很多意思?
反正,这官场里的人说话,我是琢磨不透。
冯老和向阳握了握手,看了看一旁手足无措的我,转头又对向阳说道:“小向,这小子我就交给你了,拜托了!”
向阳满脸笑意,说道:“老师客气了,应该的。那我就不远送了,老师,您一路走好!”
冯老这才匆忙转身离去。
司机发动汽车,猛地一加速,轿车飞驰而去。
送走冯老,办公楼外就只剩下向阳、黄显达和我。
“走吧。”向阳收起笑容,旁若无人地朝着办公楼的大厅走去。
黄显达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紧跟在向阳身后,走了进去。
走到大厅门口,向阳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脚步,转身看着我,笑着说:“小翟,对不起,你看我这记性,都忘了你还在这儿。这样,你先回去,等我们通知。我们这会儿刚到,还有很多工作需要筹划、安排、准备,等我工作理顺了,再来找你。”
冯老不是才夸完他记性好吗?怎么一转头什么都忘了呢。
我点点头,说:“向处长,您先忙。”
向阳“呵呵”一笑,转身快步走进了大厅。
大厅的自动玻璃门随即关上,不知是不是玻璃折射的缘故,我透过玻璃门看那人的背影,很扭曲。
我站在大厅外出了会儿神,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在这儿干嘛?”
我回头一看,常勇和另一个人,各提着一个硕大的手提箱走了过来。
“介绍一下,这位你见过,李刚,修复组副组长。”常勇说道。
李刚笑着说道:“小翟,我们当初修复组最强悍的六个人,可都是专门为你服务啊,以前还没人享受过这么高规格的待遇。”
难怪我觉得很眼熟,原来是当初我揭取、修复壁画的时候,那六个人中的其中之一。
“李哥,见笑了。”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远远我就见你愣在这儿了,你在看什么?”常勇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十分钟以前,刚送走冯老。”
“那……你就回去等消息呗,在这太阳底下罚站,也感动不了上苍、进不了门啊。哈哈哈。”常勇笑道。
“常哥,”我没有笑,反而变得严肃起来,“黄显达来了,就是当初和冯老一起参加香港拍卖会的那人。那人城府很深,背后的关系和势力也错综复杂,你要小心他。”
看到黄显达,我就有些莫名的担心。
常勇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这人我听过,名气很大,冯老之前也提起过。你就放心吧,我们是主场作战,还能被外来的和尚给反了天了?再说了,我和老李,干的都是具体的工作,能把我们怎么样?还能给我俩造个冤狱什么的?哈哈哈。”
我想了想,常勇说的话的确在理,是我杞人忧天了。
“快回去吧,等我消息,研究所那边我都安排好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兄弟,泥块上的颜料我今天想办法带出来,最快明天,就有结果。”常勇从我身旁经过的时候,在我耳旁轻声说道。
万事俱备!
这下我就彻底放心了。
“常哥、李哥,那我就不耽误你们工作了,祝顺利。”
看着常勇、李刚笑着并肩快步走进大楼,我也就回到了招待所。
冯老走了以后,我的心里也空落落的,很想一走了之,回福建去找陈峰。
我相信,这会儿应该没有谁会阻拦我吧。
中午吃过午饭,我正打算午休,床头的电话猛地响了起来。
“出事了!”
电话里,常勇的声音悲愤而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