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归去来(3)

这两年里,他着实吃了不少苦。与各地官员周旋,也常常风餐露宿,白胖的崔家大公子被磋磨成黑胖的崔青天。他不像殷莫愁,他从小弃武从文、锦衣玉食,到而立之年都没有离开过?京城,两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想家里的老婆孩子,西陲风沙又糙又硬,他还想念大理寺那口冰镇酸梅汤。

千辛万苦、风雨无阻。

前路鬼火幢幢,我?们是天下?人的掌灯者——这是崔纯出发前说过的豪言壮语。

他也做到了。

如今龙隐门门主终于显形,崔纯作为此战的大功臣,怎么不想亲临最后一役。他担心自己作?为文官随军,给殷莫愁招惹闲话,也怕拖后腿,所?以心里想得要命,却不敢说他也要去。

殷莫愁故意催促:“纯哥你快点,就等你了!”

崔纯知道义妹心意,笑道:“好嘞,来了!”

山路崎岖难行,一行?人平路时就马不停蹄,遇到山路则牵马而行?,急行军两天两夜,翻越四五个山头,才见着人烟。

一座小村庄,满打满算不到百户人家。

见诸人都有些疲累,殷莫愁让队伍进村稍事休息,放马饮水。罗悦香知机,立马带人进村采购热食。

其实殷莫愁和?孟海英等人都是北境吃苦当饭吃。罗悦香也是从小训练,急行军路上风餐露宿不算什么,只是小罗将军太有照顾偶像的心意,又认为应当尽地主之谊。在这艰苦的条件下?,想有一盆热水给殷帅洗把脸净个手,最好再有口香喷喷的白米饭和热腾腾的汤水暖暖胃。

最辛苦的是崔纯,他作?为大将之子?,少时因为天生体能差而弃武从文,但这一次表现出惊人的毅力。在得到罗悦香情报后,连夜赶来找殷莫愁,接着片刻没有休息,与大队伍一起跋山涉水。

换作以前,崔大寺卿早已哀怨连天,但两日下来眉头也没皱一下?,着实令人感佩。

殷莫愁问他累不累,崔寺卿就笑呵呵说“且当减肥”。这种违心的表现直到殷莫愁给他碗里夹了块油灿灿的红烧肉才消停。

“看不出来,这山沟沟里伙食挺好。”崔纯啃完一个大猪蹄子?,又喝完热汤,上马时,心情都明亮起来。

村长忙搭话:“军爷说笑,这头母猪养了好些年,是用来下崽的。”

崔纯“啧”了声,怪不好意思:“就被我?们给吃了?”

看了看不远处被士兵们吃的只剩下满地碎骨头,还真是啃得渣渣都不剩。

村长腼腆笑了下?,指罗悦香:“那位将军双倍价钱找俺买的,足够俺们下?山买两窝猪崽了。”

难怪了,刚才端菜端得那么殷勤。

罗悦香也生怕崔纯怪她扰民,旁边接话说:“我?看那畜生应该也活不长,才决定送它早登极乐。”

“哦豁,何以见得。”

“我?到猪圈时见它不吃猪食,而且颇暴躁,逢人就拱,应该是病了。”

崔纯脸色微变。

作?为大食客,怎能容忍不新鲜的食材!

村长大感紧张:“不、不是病了,畜生只是年纪大了,不是病,婆子?你说说吧。”说着扯扯身边妻子?的袖子?。

虽说是村长夫人,也没怎么见过?世面,瑟瑟缩缩地点头,样子像极旁边枝叶都软趴趴的桃树。

村长应该撒了谎,只是怕崔纯责怪,村长夫人就老实得多,不会说假话。

那猪可能真有些病,但应该问题不大。养鸡的人家如果遇到闹鸡瘟,在鸡刚死的时候就宰了煮了,只要煮熟,就能吃,和?正常的鸡一样。所?以有些不懂事的穷人家孩子?整天悄悄盼着闹鸡瘟,就可以开荤。同?理,闹了猪瘟也无碍。崔纯记得刚才吃的那锅肉是煮透的,只是咸了点,应该是村长“做贼心虚”,试图用盐掩盖不新鲜。

村长夫人都快把头埋到胸口了,崔纯见状,摆摆手。这种小事,也只是说说而已,哪会真的为难人家百姓。

*

罗啸这边。

戍边悍将的气场绝对不是小小山匪可比拟的,他一拍桌子?,吓得军帐中跪着的两名山匪头子?直哆嗦。

“老子?不杀你们,已经是给你们开天恩了,还跟我?讨价还价!”

“小人不敢撒谎,小人是山猫寨寨主,和?灰冠鹤不是一个山头,真的不知道灰冠鹤在哪里。”

“你不知道你胡说个什么!四十八支叛军已经全被剿灭,压根就没有看见灰冠鹤!你既说不出他们在哪,还不是胡诌!”

“将军息怒,小人真的听到他们提到灰冠鹤。”

匪首本来抱着立功的心态来告密,但罗啸并不肯轻易相信,还要他们拿出证据。这可难为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匪首了。

“灰冠鹤匪首沈迦三年前已死,沈氏没有留后,二当家谭鹏也死于纪家寨。现在灰冠鹤群鹤无首,”

“还、还是有的。”

“谁?”

“谭鹏有个大哥,名叫谭鲲。听说谭鲲在外闯荡江湖许多年,练就一身本领,以接受杀人委托为生。”

“是个赏金杀手?”罗啸说。

匪首狂点头:“沈大当家死后,谭鲲回来,谭鹏在他大哥扶持下?才重新组建灰冠鹤。道上见过?谭鲲的兄弟都说,他是比沈迦还厉害的角色。”

“你还听到些什么?”罗啸恶狠狠地说,“休要骗我?,如果被我知道你说假话,我?立刻就能将你的脑袋拧下来。”

“他们说门主招揽了灰冠鹤,留中不发,将有大用。至于什么大用、用在哪里。这种机密,小人哪里晓得。”

龙隐门组建叛军已经是毕其功于一役,灰冠鹤作为昔日祁云山最大匪窝,龙隐门既已收买,会放着不用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本以为龙隐门叛军已经被剿得干干净净,没想到还留了个小尾巴?

这条小尾巴会藏在哪里呢?

匪首在地上连连叩头喊“将军开恩”“将军请相信我?”之类的话,罗啸已经半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想起罗悦香兴冲冲地来报告说已经找到楚伯行踪,又说楚伯身边只有他的义子?女。

罗啸是十万分相信女儿的能力和?判断,但他又不禁在想——

作?为龙隐门门主的楚伯,没有将龙隐门最后一支武力带在身边,又会放在哪里呢?

*

殷莫愁这边,她打马当先而去。

村长带着村里男男女女站在村口相送,嘴里道“军爷有空再来俺们村”、“祝军爷打胜仗”之类的话,露出山里人独有的淳朴笑容,遥遥相送。

*

如果忘却双方仇恨,平心静气地欣赏此处风景,那么楚伯的藏身地还真是不错的,靠山面水,小院内外种满各种花草,绵延出去几十步。细看,连花的品种也是精心选择过。已经入冬了,山里比外面更冷,但有些花期长的现在还没败,相信如果住在此处,一年四季都能欣赏到不同?的花种相继怒放。

大树遮天蔽日,林间鸟儿叽喳,冬日尚且盎然,到了春天,百花齐放百鸟争鸣,可以想象一幅林中仙境的画面。

殷莫愁忽然想起尤望章曾说过?为楚伯挑选了一处养老地,想必就是这里了。

这里的情况的确如罗悦香探查到的,楚伯只带了诗衍诗铭等十三名义子?义女在身边,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收拾行装,看样子在有条不紊地准备撤退。

“义父,我?们真的要走吗,您都还没见到殷莫愁。”诗铭问。

楚伯看上去很疲累:“不能再等了,叛军已经被悉数剿灭。接下来罗啸和陇右军会全力搜捕我?们,到时人没见着,咱先给射成?刺猬咯。”

诗铭叹气,原本一旁整理弓箭的诗衍不甘:“要不,我?再乔装打?扮,混去军营试试?”

诗铭抓住义兄的手臂:“大哥千万要小心!我?混入灵州太守府多次,殷莫愁身边全是陇右军的人,我?根本无法?接近。军营里,殷莫愁身边的人只会更多!”

诗衍亮了亮手上的弓,拍拍胸脯:“妹妹放心,我?箭术这么厉害,就伪装成?殷莫愁带来的神箭团好了,这些人从京城来,和?陇右军互相不认识……”

“好了,别说了。”楚伯摆摆手,“谁都不许去送死。”

这边兄妹还在争执,外面传来人声:“楚伯,终于找到你了。”

楚伯一怔,他的义子?义女们同?时停下?手里的事,个个露出惊恐的表情,犹如白日见鬼。

毕竟来者是号称“鬼见愁”的殷莫愁。

她身形笔直夺目,浓眉凌云,墨目点漆,目光凝起冷冽的杀气,似出鞘剑锋,寒光凌冽,让人不敢直视。

在殷莫愁说话前,孟海英与罗悦香各自领兵,分内外包抄了这座漂亮的小院。一个是纵横北境的大将,一个是虎父无犬女的将门之后,这两人联合围剿,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不过?这里本来也没苍蝇,连个像样的武装队伍都没有。

按理说,堂堂龙隐门门主,就算穷途末路,也不至这么寒碜。虽然罗啸那边审出关于谭鲲可能埋伏在暗处的事还来不及报送过?来,但仅仅一路只见楚伯的义子?义女,殷莫愁也感到有些奇怪。

此时已值傍晚,暮色里,楚伯静静等着殷莫愁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视野,旁边有个胖胖的身躯是崔纯。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卿崔大人。”楚伯露出尴尬的微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以为见不到你们,我?们还打?算去找李非。”

殷莫愁冷冷地说:“找他做什么,骗他还骗得不够,打?算拿他当人质吗?楚伯,李非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他一直可将你当作?半个父亲。”

楚伯苦笑:“我?当他父亲也使得。”

崔纯讥讽:“都死到临头了,还要嘴上占便宜。”

楚伯说他可以当李非父亲,岂不也等于可以当殷莫愁公公。占殷莫愁便宜这种事,作?为义兄的崔胖不能忍。

殷莫愁大为不满,微微皱眉,楚伯也怕她发飙,不再说废话,直入正题道:“罗威确是我所?杀,但判我死罪前,请先听我一言。我?杀罗威并非出于私仇,而是因为他是罗啸的儿子……”

楚伯话正说个开头,外面骤然响起喊杀声,其中赫然夹杂着孟海英粗犷的声音:“草!有埋伏!”

埋伏?!殷莫愁一扫而过?院内的楚伯和他义子?义女们的脸,他们的惊讶绝不亚于自己。

与此同?时,春梅冬雪已奔至殷莫愁身边。

“多少人?”殷莫愁直接问。

“预估两百余号,和?我?们的人手差不多。”春梅回答也干脆利落。

“那就好、那就好。”崔纯听春梅这么一说,放心了八成。

一时间,院内外兵器交击声热烈,飞矢不停,殷莫愁与崔纯暂避暗处,楚伯也被诗衍诗铭等兄妹拉走,两拨人分开。

殷莫愁这次带出来的都是殷府的兵,其中大部分是北境退役下来的老兵,原本就是殷莫愁亲卫。这些人身经百战,能以一敌百,无论从战斗能力还是经验来讲,都比陇右军高出一大截,是精兵中的精兵,就连京城禁军都比不上。他们分散开,是个顶个的英雄好汉,集合起来,几乎是一支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军队。

不要说龙隐门杀部已经被灭,就是杀部的杀手倾巢出动,在正面作战上也不是这些常年刀口舔血的老兵对手。何况此处埋伏偷袭者一看就是匪里匪气。

北境训练有素、百战不殆、配合无间的精兵,应付这些土匪,还不跟砍菜一样简单。

所?以崔纯虽不知对方来历,只听了春梅一句“对方人数和我?们差不多”后,就放下心来。

没有三五倍的敌人,根本不是威胁好嘛。

可这些精兵中的精兵却只威风了不到半柱香时间就歇菜了。

不少士兵喊“肚子?疼”,有些直接浑身乏力昏倒在地上。接着殷莫愁眼前出现令人悲伤的一幕幕,明明刚才还孔武有力的壮汉,却因无力举刀,眼睁睁看着敌人将自己劈死。

所?有人都明白原因——他们被下?毒了。

崔纯恍然大悟般拍自己脑袋:“是青田村!那锅猪肉有问题!不是病猪,也不是村长养了许多年,是刚刚采购回来,畜生因不适应新环境,拒食、暴躁。

还有那两排桃树,恹恹而毫无生机,也是因为刚刚移植,水土不服。放马在池塘饮水,池塘里却没有鱼,因为山里临时不好弄鱼苗。青田村是假的,从村长到村民,都是山匪假扮!”

“我?知道了!是山茄子?!”外围防线已被攻破,罗悦香便杀便后撤进来,她因为忙于照顾殷莫愁,所?以几乎没怎么吃青田村的菜,“山茄子?提取自陇右特有的几种有毒花草,是慢性毒,令人腹中绞痛、浑身乏力,严重者昏迷不醒。武力越高者,中毒症状越明显。但吃完不会马上起效,而是过两个时辰才发作?。”

崔纯悔不当初:“我?真笨!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些!那锅肉做得特别咸,不是为掩盖病猪味,而是为掩盖山茄子?!?”

“怎么能怪崔寺卿,全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罗悦香气自己气得跺脚,要不是她过?于殷勤招待,想给殷莫愁和?她的带来的兵吃顿好的……

难怪在此之前,他们一直毫无异样。

下?毒者选择山茄子?也是煞费苦心。

因为如果用剧毒,那么动第一筷子的人会当场毒发身亡。像殷莫愁那样的身份,饮食都极为小心,加上有前车之鉴,身边又有春梅冬雪两名侍女为其试毒,反正第一个将毒肉吃进肚子?的绝不会是殷大帅。

而且考虑到毒发时间,必须有足够延迟性,否则发作?时间过早,殷莫愁也将半途折返。

这时间掐得准,地方找得更好,深山老林,孤军深入,想跑出去求援都不容易。而且看敌人个个身上多少挂杂草树叶,想必埋伏不是一天两天。

敢情设好了圈套,等着殷莫愁跳进来!

这么会耍阴谋的,试问除了龙隐门门主外还能有谁!

只有罗悦香是例外,所?有人都碰过?那锅毒肉。殷莫愁在外面素来与将士同吃同?住,她食量少,只吃了一口,胃部也开始有不适感。再看春梅冬雪姐妹俩,脸色都是青的。

罗悦香说,山茄子?属于带毒性的迷汗药,没有解药,只能等过?一两个时辰自动解除。

一两个时辰,太久了,前方士兵越倒越多,照这个趋势,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被杀光,到时剩殷莫愁、孟海英、罗悦香几个,双拳难敌四手,面对百倍于己的敌人,就是战神关羽在世也插翅难飞。

趁着现在还有些人马,冲出去是唯一的生路。

殷莫愁顾不上腹部的疼痛,长剑一抖,亲自上阵杀敌。春梅冬雪赶忙跟上,崔纯揉揉肚子?,捡起地上一柄剑。

战况谈不上激烈,因为殷莫愁这边几乎被压着打?,虽然有殷大帅亲自压阵,士气大振,孟海英和罗悦香两位将军也冲在最前,但山茄子?强大的效力摆在那儿,令战斗力大打折扣,渐渐就被反包围。

崔纯已经记不清上次拿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少时弃武从文,后面埋首纸堆,写判词、勾秋决,死在他手里的犯人无数,但始终崔寺卿根本没有亲手杀过?人。

何况以崔胖的武功,在山匪围攻下,能自保已算不错。

见殷莫愁这边颓势已显,山匪中有个声音高喝:“留殷莫愁、孟海英活口,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此话一出,山匪们更加发狠攻来。

孟海英的钟馗脸一拧,反击道:“宵小鼠辈,敢直呼大帅名讳,有种的报上名来!”

那匪首听见,狠声道:“你爷爷叫谭鲲!留你的命,爷要一片片剜你的肉!给我?弟弟报仇!”

弟弟,谭鲲,鲲鹏……

关西虎孟海英虎躯一震,匪首是灰冠鹤二当家谭鹏的哥哥?!

难怪对方特地点出自己名字,原来是带着这层恩怨。

楚伯闻声望去,与谭鲲的视线撞到一起,楚伯有一种异样的、不真实的感觉泛上心头。

接下来依旧是敌人强攻,外围的士兵有些撑不住的,直挺挺倒下?。战场上见惯杀戮,但不是这么个不战而亡的屈辱死法?,殷莫愁心中大恸,加重剑上力道,拼全力劈砍出去,登时有两名敌人死在她剑下?。

殷莫愁这边尚可维持,崔纯那边就大大不妙,他右手已被划出一道口子,伤口不深,但却大大影响他握剑。像灰冠鹤这种山匪都是欺软怕硬,捡软弱欺负,见崔纯落单,立马同时有四个人扑上来。

崔纯脑子?好用,武力上确实真菜鸡,一对一的情况下自保都吃力,何况一下?子?四个敌人扑来,四条饿狼对一只白兔,还不够它们撕咬的。果然崔纯左手也挂了彩,一道、两道,再这么下?去真要成?白切肉了。

好在殷莫愁赶到,一剑荡开四把刀,又斩下离崔纯最近的敌人,逼开其余人,继而回撤,护在崔纯前头。险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殷莫愁腹背受敌,后背中一刀,好在她有软铠保护,只是编织带背砍断,软铠脱落,殷莫愁踉跄两步,毫发无损。

崔纯扶住她,眼里隐有泪花闪动,满是感激。

殷莫愁以为他害怕,拍拍他肩膀:“别怕,有我?在呢。”

别怕,有我?在呢。

二十年前,崔纯也是这么对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说。

那时殷莫愁还叫殷无忧,她刚刚失去弟弟,小小心灵正承受巨大痛苦,殷府上下?也沉浸在难过的气氛。

崔纯已经十岁,是个少年了,他从小和?殷氏姐弟一起长大,已经失去一个弟弟,他不想再失去一个妹妹。

殷母将弟弟之死迁怒于姐姐,天天动辄罚跪打骂,偏偏殷无忧半点也不反抗,乖乖受罚。殷府的环境太压抑,有一天,崔纯谁也没告诉,私自偷偷带小无忧出来散散心。

说是散心,其实也是两个孩子?漫无目的瞎逛。

平时少爷小姐出门都是前呼后拥,今天偷溜出来,却不巧遇到一群地痞恶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