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有,新东家斥资改造大院,搭了台,有高丽乐师、东瀛术师表演助兴,尤其一到夜里就热闹得不得了,因为有天竺舞娘每晚在这里演出,成为京城一道风景……殷帅喜欢清净,所以今天只叫了本地乐师演奏……”
从点菜到乐师,黎原都按客人喜欢来,殷莫愁:“你倒是挺细心的。”
她想,昭阳大大咧咧,以后有黎原照顾也好,越是这么想,就越想他们成亲,不由微笑。
这边昭阳却忽然道:“等等……你说什么舞娘?”
什么舞娘,天竺舞娘呀,黎原如实说:“极俱番邦风情,我也只在宫宴上见过一次,她们的腰肢比蛇还灵巧,手臂舞起来似无骨。没想到这新东家真有本事……”
昭阳声音沉沉:“所以你经常晚上来这里……”
直男如黎原这才察觉到未婚妻的语气里……有股醋味。
联想到上次他只说去画舫玩过一次,就被甩了一巴掌,这才和好呢,可不能再刺激她。黎原吃过亏,心念急转,说道:“没呢,我已经很久没来这种场合了,都是听说的,你相信我。”
昭阳:“这样啊……”
殷莫愁看黎原战战兢兢,昭阳则半信半疑,忽然说:“昭阳啊,你不能这样。黎原多好的一男孩子,你管这么紧会把他管傻的。只要大是大非没有错,小事就不要计较了。就像我们带兵,要严厉,但有时也要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上了战场,个个如榆木脑袋不懂随机应变,那就糟了。”
把妻子与丈夫的关系比喻成带兵打仗,也就殷帅这独一份。
虽听着怪,但大道理没错,黎原一直很崇拜殷莫愁,这两个月,越来越觉得殷帅哪有传闻的那么狠戾,明明多么接地气的一人,还开导人夫妻感情呢!
昭阳很听殷莫愁的话,默了默,似有所悟:“大帅说得有道理,我以后不要乱吃醋了。”
殷莫愁:“乖。”
黎原向殷莫愁递了个感激的眼神。
救命恩人哪。
殷莫愁旋即又道:“昭阳你自己也是,成天在宫里就变着花样编理由找借口,骗你父皇母后放你出来玩儿。着什么急,以后嫁进黎府,你就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交什么朋友就交什么朋友,黎原来看舞娘跳舞,你也可以出来听男乐师演奏,岂不是两相愉快。成个婚,又不是要捆在一起……”
殷莫愁平时话也不多,也不知怎么今天就给人家小夫妻上起课来,还什么各玩各的,曾经放浪不羁如黎原都有点消化不良。昭阳倒是目光深深,好像在认真思考偶像的话。
黎原:殷帅,你刚才明明站在我这一边?
不要教坏昭阳好不好!
但见人天下兵马大元帅满脸正经,不像说笑,可怜的准驸马爷碰上一个比他还直男的,也是一点办法都没,唯有尬笑几声,把满腔郁闷撒在伺候的小厮身上,催说“羊皮冻怎么还没上来”。
殷莫愁也不好管闲事,随口有感而发提点几句。羊皮冻一上来,她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夹一口,不膻,有股淡淡的清香,她在北境吃多了牛羊,对这些已经腻了,没想到这回吃出另一番清爽味道,沾了醋蒜,味道绝佳。殷莫愁不由赞道:“新东家厨艺可嘉。”
“只知东家姓张,请了几个掌柜的在打理,他却不露面,很多人猜测张老板的背后可能是朝廷里的某个官员,不愿被人知晓……”
本朝规定官员不得经商,但其实私下还是很多官员在做生意,惯常的办法是借亲戚的名头,查也查不到本人身上。
生怕殷莫愁再出什么惊人之语,黎原殷勤介绍陆续端来的新菜:“尝尝这,醋溜鲈鱼片,鲜嫩可口,还有这,原霖铃阁的招牌菜烤乳猪。”说着不自觉笑起来,“但我现在只要是吃到这些油腻腻的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崔寺卿。”
崔纯一身胖肉不自知,还偏爱合并同类项——专挑油腻的五花肉吃。
昭阳也笑:“不知道崔大人在外地调查画舫焚尸案怎样了。”
殷莫愁说:“他前日来信,说在渠州为被错判死刑的翻案,发现当地几个官员都参与了证据和口供的造假,又顺藤摸瓜出一串人来。画舫案看来不简单,还不知道这个幕后黑手田侍郎在渠州还遗留多少势力。崔纯说是堂堂大理寺卿,有圣旨在身也举步维艰。”
“……我以前以为刑部侍郎算不上什么重臣……”昭阳喃喃道。黎原也露出有些大开眼界的表情,“这些地方官员好大胆,知法犯法,跟着作恶。”
“不怪你们不理解,”殷莫愁夹了一口醋溜鱼片,“你们自小在京城长大、锦衣玉食,不知道底下的事情多匪夷所思。那个田侍郎曾任通、渠二州父母官多年,等于是当地土皇帝了。在当地培植势力,官员由其控制洗脑已久,恩威皆由他一人所出,加上天高皇帝远,完全可以一手遮天。崔纯在信里说,田侍郎虽已进京当官,但当地好些官员提起他还是十分惧怕,不肯招供,告诉他们田侍郎已畏罪自尽都还将信将疑。”
黎原感叹:“这些人不自觉地陷入某种思想控制,远超单纯的权力、金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脱离。”
殷莫愁想不到他有此见地,认真看了一眼。
此时,隔壁传来一阵喧闹。
大白天的,何人醉酒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