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李非喉头一哽:“我父母已经过世。”

殷莫愁愕然:“什么时候!”

“大朝会次年。”

“你们离开京城的第二年?!”

殷莫愁几乎下意识想起刚才在船上和李非贴在一起时的画面,他脖颈处有条狰狞的疤痕,直延伸到肩胛骨:“你那是——烧伤?”

李非一惊,捂了捂自己的衣领:“干嘛乱看。”

“和大皇子、王妃的死……有关?”

“他们死于意外。你不要乱猜。”李非一哂,“去忙你的吧,我们后会有期。”

“多久?”

再一个十年吗?

李非:“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和你不告而别。”

画舫那边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许多不明真相的人纷纷跳江,江面热闹的跟煮饺子似的。

殷莫愁言简意赅:“好,那我等你。”

李非静静看那修长的身影渐行渐远,月色朦胧,他才敢再次贪望。

十年过去,殷莫愁一点都没变,而他自己却换骨脱胎。

本应有才子佳人良辰美景的错觉,被阵阵寒风打乱,李非浑身湿漉漉地,一个寒战,他拧了拧被水渗透而沉重的衣角,渐渐地目光凌冽起来,喃喃道:“好啊,这些人都已经渗透到兵部了啊……”

*

画舫的事闹了整夜,船体着火,损毁严重,直到第二天清晨,现场才清理干净。

不过这里有个小插曲,殷莫愁独自回府时,衣服已经在路上被风吹干,低着头往门里闯,孟海英差点没认出来,提着刀就把她架住。

殷莫愁:……

孟海英认出穿女装的大帅,一下子就嚎起来,哭猛了,殷莫愁敢忙堵住他的嘴,叫他别声张。

孟海英带着哭腔:“殷帅为什么要这样?带了春梅冬雪,却不带我。”

殷莫愁只好说:“你这独臂大侠的形象太扎眼,京城里没几个不知道殷府家将是独臂关西虎,我这又不是去打战,是查案……”

孟海英满脸的络腮胡子都挂着委屈。骁勇善战,力拔千钧的九尺壮汉……

殷莫愁只好说:“好啦,我答应你,不会有下一次。以后都带上你,行吧。”

孟海英得殷大帅郑重承诺,方消停。

啊噗,殷莫愁连打喷嚏,画舫上那种女装就是几层薄薄的纱衣,风吹过,浑身冷得要命。

孟海英暗骂自己粗心,忙闭了嘴,将殷莫愁迎进去。她只交代一句“去告诉黎原和春梅他们,我先回来了”,便匆匆自己回屋。

果然,殷莫愁昏昏沉沉地睡到次日早晨,醒来喝了点粥,还是感觉乏力,殷府里就有大夫,过来瞧,脉都不用号,一看就是发烧了。贴身侍女春梅冬雪还没回来,孟海英又不懂照料,因有前车之鉴,殷府上上下下都紧张起来,下人手忙脚乱的。老大夫的脸黑如锅底,倒是正主说不要紧,是失足落水才着了凉,不是什么大事。

接着喝了药,又沉沉睡去。

*

春梅那边以为主子已经回来,安心留下与大理寺连夜办案,到次日中午回殷府,才知主子病了,被叫进去问话。这一问,她便立马要去大理寺。

在去大理寺的马车里,殷莫愁的表情显示她对黄祥的下场早有预感:“怎么死的?”

春梅:“验过尸了,腹部鼓胀,是生前溺水而亡。身上钱财都在,也并没有其他伤痕,看不出打斗迹象。”

“黄祥不谙武功,想弄死他不需要太费力。”

殷莫愁靠着马车,懒洋洋地抱着双臂,若有所思:“最后见到他的是谁?”

春梅:“余启江,他上二层包间要捉拿黄祥,黄祥就跳江了。昨晚跳江的人太多,天又黑,找了好久才找到他,找到时就已经死透。跳江的打手和客人全都抓起来盘问,那时个个顾着逃命,没人注意到黄祥怎么溺死。”

春梅觑了眼殷莫愁脸色,心里重复着老大夫的嘱咐,小声说:“主子要不坐着休息就好,审问的事,我去打听。”

殷莫愁摆手:“都说了只是落水着凉,不要小题大做。”

她这样一说,本来大大咧咧的冬雪也不敢出声劝阻。

下了马车,殷莫愁直奔地牢。

崔纯已经在外面侯着,怀里抱着一个茶缸,见到殷莫愁就骂人:“都叫你别来!不在家歇着来干嘛!我这里不欢迎你!”

不欢迎,还要在门口等着?

殷莫愁对口是心非的崔胖苦笑,抱怨道:“我这没病都快被你们念出病来。案情进展如何?”

崔纯能听出她中气不足,但拿她没辙,便道:“画舫上的人按身份分别关押,打手、龟奴关在一处,姑娘和郎倌关在另一处。未免他们串供,已经连夜粗略审了一通。从口供看,卖船的事,黄祥瞒着所有人。知情的应该只有那个尹管家,老黑正在审问。”

“开口了吗?”

“还没。怎么了?”

殷莫愁对管家尹善印象深刻:“别看他是残疾,却十分八面玲珑。他应该知道黄祥不少事,走,带我去看看。”

“着什么急,”殷莫愁兀自往里头走,被崔纯拉住,“这儿刚好有锅姜茶,趁热喝。”

说着把怀里的茶缸塞到殷莫愁手里。

姜茶温偏热,热度属于烫嘴和不烫嘴的临界,入口刚刚好,喝下去,从喉咙到胃都暖遍了。

殷莫愁:“谢谢哥。”

终于没带“纯”字,听起来声音有点脆甜。

崔纯碎碎念:“又不是给你熬的,谢什么。昨晚大家下水捞人,回来后大理寺熬的,驱驱寒。”

殷莫愁吭哧一笑,没有揭穿:你们大老爷们喝姜茶还加这么多乌糖?

这分明就是崔纯特地给她准备的。

*

审讯间里,余启江着四品官服在审讯尹管家。旁边放着把新拐杖,崔纯说是他跳江后把拐杖弄丢了,于是大理寺只好出公费给他买了把新拐杖。

“官爷对小人这么关照,小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黄祥是锦州人,十几年前逃难来京城,白手起家创建了天下第一画舫。我是八年前到他手底下,开始替他跑腿,后来得黄老板信任,干了两年就成他心腹,当画舫的总管家。画舫上大大小小百余歌姬和打手,除了黄老板以外就得听我的命令。”

旁边的文吏提笔记下,余启江又问:“黄祥平日和谁交往?除了你以外还有那些心腹?”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尹善开口就说出一串和黄祥交好的几个小官员,又合盘托出画舫里几个中层的名字和来历,可谓真的知无不言。

他接着又说:“昨晚我敢惩罚那个老千,其实是我早打听了,虽是刑部侍郎柳炬同母异父的哥哥,但两人并无来往。刑部侍郎柳炬年轻有为,还能往上爬,最是洁身自好,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柳炬之母当年生完第一个儿子就被赶走,后来嫁到柳家生了柳炬。早年积劳成疾,生完柳侍郎没多久就过世了,所以柳炬一直怀恨她母亲原来的夫家,根本没有联络。别说剁了他那个挂名哥哥根手指头,就算杀了他,柳侍郎估计也没意见……”

余启江因办案的关系经常跑刑部,和柳炬也算熟悉,却还是头回听说这些八卦,因道:“你门路倒是挺广。”

“大人抬举了,干我们这行的,五湖四海的客人都有,三教九流的人都得打点,耳听八方,越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我们越容易打听到。”

殷莫愁在帘后,想起昨日她初见尹善的情形,在处理老千时威风八面,在黄祥面前又跪舔如狗,因对崔纯轻声道:“此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老油条,不可尽信,直接问他谈判买船的买家。”

崔纯点头,抬手,立马有传话的小吏上前恭候。

传话的小吏在余启江耳边说了,余启江照着问,尹善明显顿了下,回答:“我不认识啊。”

“撒谎。”殷莫愁摇头,示意身后的冬雪掏出张画像递给崔纯。

画中的人三十出头,方形脸,表情冷酷,身高八尺,肌肉发达,一看就是江湖高手。

殷莫愁解释道:“连环焚尸案的凶手,我在船上看见他和黄祥谈卖画舫的事。后来搜捕我,他趁机消失了。春梅冬雪正巧在岸上看见他,冬雪跟踪一宿,最后在西郊外跟丢。不过好在瞧见他正脸,回来匆匆画了这幅像,拿去给尹善认认。”

余启江当着尹善的面打开画像:“真不认识?”

尹善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下,表情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