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启江已经带着黎府和大理寺的人摸黑从水中登了船,黎原在甲板和他们接头后,直接冲到一层中庭,一声令下,各人分头去找殷莫愁。
经过先前混乱的客人们看见这些着夜行衣持兵器的人以水火之势掀翻各处,忙撒腿就跑,嘴里喊着“强盗啊”。而余启江正有趁乱摸鱼之意,并不打算现在表明身份。
一时间喊叫声由远及近,满船皆是,仿佛没有哪个角落是安全的。尹管家扶着拐杖喘了口气,连爬带跳地上了二层去找黄祥。
“妈的,这么快找上门了?”
尹管家喘气道:“我看着不像,这伙人不像来对付我们。”
“愚蠢,”黄祥骂道,“他们一定是来杀那个窃听者灭口,接着就轮到我们了!草!没想到他们这么狠!”
看样子,黄祥到现在还以是这场混乱是瓜子男的报复。
“不,不至于吧……”尹管家也只能不明真相地吐出这么几个字,“咱们明明不都答应卖船了嘛,船都还没交割,把我们搞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他说的在理,但黄祥沉浸在气愤和惧怕的自我暗示里,根本听不进去,认准了就是瓜子男要杀他,边回头翻箱倒柜,边含糊不清地骂着粗话,不一会儿就收拾好细软抱在手里:“这艘船不能留了,我去外地避避。你也逃命去吧。”
跟了黄老板这么多年了,尹管家深知其脾性,自跟瓜子男接触开始,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黄老板竟开始显得局促,不知道瓜子男哪里那么多办法,让每一次到访谈判,都加深了黄祥的不安。今天最后一次见面,黄祥似已下了决心——
钱财都是身外物,保命才是要要紧。
尹管家无奈,眼见劝不动黄祥,叹了口气,满脸的不忍多年事业付诸东流,可东家既然已经心甘情愿将亨通的财运截断,铁了心要走,他也唯有让道。
但晚了。
二人眼前一花,殷莫愁已经出现在面前:“尹管家可以走,黄祥留下。”
刚才从李非那里走得急,她还穿女装,而且还是画舫姑娘的那种飘纱裙。尹管家灵台尚在,喝道:“你不是我画舫上的女人!你是谁!”
殷莫愁对他抬了抬下巴:“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不走,就跟黄祥一起留下。”
尹管家是多能拎得清的人物,看了看昔日的老板、今日要抛弃他的黄祥,又看了看这个冷漠的高个女人。自觉大事不妙。
再怎么想跟着黄祥东山再起,也抗不过现在的保命要紧。一个瘸子,三条腿,却能脚底抹油,一溜烟跑没了。
黄祥:“草。”
殷莫愁:“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多年混迹江湖形成的本能让黄祥刹时脑中一嗡,冷飕飕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殷莫愁习惯性冷冰冰又居高临下的语气进入他耳朵,“留下”简直成了“留命”——当然殷莫愁并没有要他命的意思。
只是她那张脸,冷得像阎罗,有那么一瞬,黄祥以为他死定了。
在大宁第一画舫的混乱中,有艘孤舟静静地离开。小船上的男人看戏似地看着画舫上人声鼎沸,悠哉地磕瓜子,磕完,还朝河里吐个瓜子皮。
岸上的树丛。
“姐,我们为什么不去画舫上,那里多热闹,主子也在上面。”冬雪疑惑道。
“主子让我们不必跟着余大人,见机行事。”
“懂了,我们是突击二人组,神秘外援!”
春梅对着妹妹的头敲了个爆栗:“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她比妹妹谨慎,“画舫现在这么乱,做了亏心事的人说不定会弃船逃跑,我们就在岸上守株待兔。”
冬雪点头,啧啧说还是姐姐考虑周到,又忽然道:“姐,你看,真被你说中,那儿有艘小船过来了!”
“我看见了,嘘,别动,有人来接应。”
正好不远处有火把闪烁,岸上的人朝瓜子男挥了挥手。
春梅冬雪见对方人多,暂定不打草惊蛇,缓缓挪过去。瓜子男上岸后,举火把的人喊了声“卓实回来了”,接着分列两侧,看样子“卓石”是个头目,排场还不小。
“我们要买画舫的事被人窃听了,”被称为“卓实”的瓜子男上岸就对手下吩咐道,“回去报信,交易取消,不用准备银票了。”
那手下走后,又有另一个手下问道:“那黄祥怎么处置?”
“那还用说,”瓜子男斜觑着江中,阴阴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他已经没有用了。走,此地不宜久留。”
春梅冬雪藏在茂密的林后,冬雪看见对方神神秘秘地来又神神秘秘地走了,不由道:“姐,他们人好多诶,你听见没,那个头目叫卓实?不如叫啄屎啊哈哈哈……”
“太远了,我没听清。”春梅顿了顿,“别说笑了,你先跟过去,我这里等主子。”
“是。”
“自己小心点。”
“知道啦!”
冬雪利索地去了。
画舫内,黄祥大叫来人,几个正好在门外的打手过来,但这种江湖跑堂的水准怎么能拦得住殷莫愁,三下五除二全被打翻。横七竖八的打手如同一条条被拎上岸扑腾的小鱼,殷莫愁嫌弃地将他们踢开,天下兵马大元帅从战场尸山锤炼出来的杀气如同一道闪电,带着滋滋响的雷电声直面而来,叫人不能逼视。
黄祥颤抖着从牙缝逼出几个字:“你、你你别过来。”
殷莫愁冷冷:“这里全被包围了,你老实点。”
这是来灭口的?!直面生死的关键时刻,黄祥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戾气横生,恨恨道:“你们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他冲过来的样子像极一只要撞树的小兔,脚步轻浮,一看就知并不谙武功,殷莫愁闲闲抱胸,嗤笑道:“虽败犹荣,勇气可嘉。”她站在原地,毫不在意地靠在一旁柱子,武功高强如她完全可以来个守株待兔。
谁知道黄祥没有露出自投罗网的怯意,脸上反而有一丝自信。
殷莫愁下意识便觉奇怪,但当时确实快到难以预料——只见黄祥在十分接近的距离掏出一物,紧接着扣动!
咻——
破风声无比细小,犹如蜂鸟煽动稀疏空气,犹如绣花针刺破薄薄的单衣,又堪比恩爱的情侣在耳边吹了口暧昧的气。
袖珍短弩之王——雀心?!
要命,那是殷莫愁亲自研发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