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胭就这么一路被扛着,等到林淮南的车子旁边,被塞进去的时候,身体经过一路的挣扎已经初步脱力了。
林淮南不算很壮,但肩膀宽,骨头硬得仿佛钢浇铁铸,秦胭刚刚吃了东西,胃哪里禁得起这么蹂躏,上了车之后听到车门落锁的声音,也再没力气去骂他有病,只捂着肚子,心里盘算着寿宴的事情。
她离席就不再回去,肯定会惹来非议。
更何况她的手机和包都在桌上,就更给人一种临时起意的感觉了。
虽然这件事并不是她主观意愿下发生的,但答应的事情办砸了,还是让秦胭有点儿不是滋味。
林淮南从副驾绕进主驾,就看秦胭额头上经过刚才一番挣扎汗涔涔的,垂着眼,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见他看过去,也只是冷淡地说:“手机借我一下。”
“不借。”
他原本被秦胭骂了一路,心里就不大痛快了,现在再听秦胭要手机,干脆直接在发动引擎的同时,把自己的手机直接扔到车后座,“没有。”
秦胭在心里骂了句神经病,就看着车窗外的景物开始后退。
等车开出保安亭,秦胭才终于确定林淮南并不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而是真的想开车把她带走。
“去哪?”车子迅速回到主干道上,秦胭被这么折腾了一番,都没感觉困了,威胁道:“你就这样从老太爷的寿宴跑了,你不怕你爸找你算账?”
“这就用不着你担心了。”
主干道上车不多,林淮南提起车速,“反正出都出来了,我不可能送你回去。”
行,不接茬。
秦胭没得到想要的答复,心里憋着股气,直接别过头去看车窗外的夜景。
而林淮南也没舒服到哪去,提起寿宴,他就总想起刚才秦胭在老太爷面前那副伏低做小的样子。
他开着车,忽然哼笑了一声:“想不到你现在也学会圆滑了,老太爷磕碜你的话你装听不懂,给他台阶下倒是挺熟练的。”
这话林淮南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自己尖酸刻薄,但侧眸看了眼,秦胭还在看窗外,对他说的这些全都置若罔闻,就又忍不住补了句:“怎么,资源也分高低贵贱,他给的就是金贵点?”
秦胭头都没回:“我看你这不是挺明白吗。”
其实老太爷刚才那个“捡”字,秦胭乍一听确实是有点不舒服的。
主要是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老太爷对她有些敌意,但想想自己一介打工人,没必要有什么情绪,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可以了,就装没听懂了。
后来听林淮南说完,秦胭才恍然大悟,老太爷是在为裴邵均的未婚妻鸣不平。
不过,就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老太爷对她什么态度,秦胭是真无所谓。
只是秦胭不明白,为什么裴邵均明明有未婚妻了,却还要找她这个临时演员。
算了,老板他总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更何况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怎么想都是她更理亏一些。
秦胭胃里翻腾得厉害,头朝着窗外,忍不住闭起眼来休息。
林淮南等红灯时又看她一眼,才发现小姑娘手捂着胃,整个人已经快蜷起来了。
…
二十分钟后,林淮南从便利店里拎着热饮出来,连着刚才在药店买的胃药,一起递给秦胭。
时间八点刚过,这条街上的人流量很大,林淮南正红色的豪车往街边随便一停,早已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梅澄挂电话前千叮咛万嘱咐,说她最近刚出了点风头,千万不能被拍到,秦胭紧张得接过药还没吃,就催林淮南赶紧走。
林淮南这一趟出来,完全是临时起意,当下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去处,就干脆开着车绕着粼江边兜圈子。
过了一阵,药开始起效,林淮南见秦胭的脸色逐渐好转,才把车在江边停下,和缓下语气,问:“你跟我说实话,你今天到底为什么会和裴邵均一起过来?”
秦胭并不为他少见的温柔所动:“你既然这么不希望我和裴邵均一起出现,又为什么要把我介绍给他?”
又是这个问题。
林淮南是真有点烦了:“你能不能别再纠结这件事了?”
以秦胭的性格,她要知道了来龙去脉,更完犊子。
“不能。”
秦胭几乎立刻接上话:“你明明知道你们这些人只要动动手指头,我的职业生涯就……”
演员是什么。
对外界来说,演员是光鲜亮丽,演员是大富大贵,但只有踏入了这个圈子的秦胭知道,演员是独木难支,演员是势单力薄,是像林淮南这样的人随口的一句话,就再也没有明天的职业。
“行,你现在又考虑到那边去了是吧,那我明确的告诉你,要在裴邵均身边,这事儿你还真不用担心。”林淮南深吸一口气看着秦胭不安的神色,再联想到她刚才的冷漠,觉得可笑:“所以你就只是在乎这个是吗,只是在乎你可能被针对,只在乎你的事业?”
“不然呢?”秦胭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当然在乎我的事业,我还没上过电视,我还没演过电影,我都还没成一个真正的演员呢。”
艺考类的集训班有多贵,上过的都知道,秦胭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父母几乎为她读书考试掏空了家底,才让她一路走到现在。
当演员这件事,从真的踏上这一行开始,就再也不是纯粹的梦想与热爱,那里面还有太多现实与无力,让她不得不去小心翼翼地走脚下的这条路。
“成,真正的演员。”
林淮南显出些意兴阑珊,他手扶着方向盘,看着窗外粼江中灯火辉煌的游船,仿佛自言自语,“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不是故意的……”
秦胭没听懂,侧过头来看他:“什么?”
“算了,没什么。”林淮南却只是拿起烟盒,掂了一根出来,衔在嘴上,点燃后降下车窗,也没怎么抽,就看着烟被路过的风带走。
秦胭在副驾驶又坐了一会儿,胃疼已经缓解,疲惫感与困意卷土重来。
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多钟,他们出来也一个多小时了。
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她不止一次问到,到底为什么,在给林淮南解释的机会,她始终不相信这么荒唐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
但林淮南却始终避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
她是了解林淮南的。
假如是误会,他绝对无法忍受自己被污蔑。
他始终一言不发,就说明他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所见所闻,就是事实。
算算自己三十六个小时没有合眼,秦胭无论是精神还是□□,都已经到了极限。她靠着椅背的头枕,疲倦地垂下眼:“你要没什么话说的话,就送我回去吧。“
“回去行,你先把话给我说清楚。”
林淮南却好像已经是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从她身上得到一个结果似的,“你要是今天不跟我说清楚什么意思,咱俩就在这耗着。”
话音未落,车后座的方向便传来了手机的震动声。
秦胭蜷在副驾上,闲闲冷冷地接话:“你爸来电话了,你等着完蛋吧,林淮南。”
“你现在还学会拿我爸压我了,秦胭。”林淮南冷笑一声:“放心吧,我既然敢把你带出来我就没在怕。”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秦胭双手环在胸前,就那么破罐破摔地闭上了眼。
以前他们俩出去玩的时候,他爸偶尔也会打电话进来,一般林淮南不接,他爸就会一直打,直到打到他接了为止。
就在秦胭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林淮南他爸的电话轰炸的时候,后座的震动却没有持续太久。
甚至谈不上久,而是只潦草地震了几下,便停住。
整个车里一下落回了寂静。
甚至比来电之前更甚,沿江路上的行车与行人的声音在这一刻都被扯远,使得整个车内陷落进了沼泽般泥泞的死寂当中。
就连无声都是一种迫近。
秦胭懒得管他,自顾自地蜷了一会儿。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从车上下去,甩上车门的同时驾驶座跟着一轻,等到人再回来的时候,车门被“嘭”地一声,用力地甩上,秦胭被惊醒的同时,感觉到身下的汽车引擎被发动。
林淮南看了她一眼,脸色极为难看,如同沉进水里的冰,透着冷硬的黑色。
“你不是想回去吗,送你回去。”
路上,林淮南没再说一句话,秦胭也进入到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林淮南拐进她住的小区里,在楼下不远处看见那辆黑色库里南,才陡然清醒过来。
她的包和手机还落在他那。
“啪”地一声,秦胭手边的车门锁被打开。
她看了眼驾驶座,林淮南也正在看着裴邵均的车,薄唇微微抿着,那是他发怒前惯用的小动作。
真是彻头彻尾的大少爷,秦胭想,事到如今他还生上气了。
她拉开车门走下去,情绪的低迷加身体的疲惫,当下就是天王老子站在她面前,她估计都不带停的。
秦胭走到裴邵均的车旁,还不等她敲车窗,就看驾驶座上的司机带着她的包和手机下了车,恭顺礼貌地解释道:“裴先生让我把您的东西带过来,您看一下有没有遗漏什么,我好帮您回去取。”
“谢谢,辛苦你跑一趟。”
秦胭把手机收进包里,朝司机客气地点点头,又问:“裴先生没来吗?”
“裴先生之前就预定今晚回港城,所以已经在机场了。”司机有问必答:“他刚才嘱咐我转达您一句,拿到手机之后给他打个电话,麻烦您待会儿告诉裴先生一声,东西已经安全收到了。”
“哎哎哎,好,应该的应该的。”秦胭余光透过车门缝,看了一眼豪车空荡荡的后座,心里也跟着轻微地空了一下。
今天她在寿宴上不告而别,肯定给裴先生添了很大麻烦。
一定要好好道歉。
送走司机后,秦胭往旁边看了眼,林淮南那辆骚红色的跑车已经连个影子也没有了。
“您好,裴先生……”
没耽搁时间,秦胭在等电梯的时候就直接给裴邵均打了个电话过去。
“秦小姐,手机和东西都拿到了吗?”
电话那头很安静,不像是秦胭熟悉的那副候机室的模样,静谧间,男人声线中的磁性更加清晰。
“拿到了,是司机先生给我送来的,今天晚上真的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小姑娘道歉道得很急切,光是听着声音,裴邵均都能看到她着急忙慌地点头哈腰的样子。
他看着落地窗外缓缓降落的航班,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林淮南送你回去了吗?”
李家在粼城颇有声望,因此李老太爷的寿宴,极少有人提前离席,每个位置都有自己的主人,大家都默认的规矩,是必须陪着坐到散场。
今晚只有两个位置空着。
“是……”
听见这个问题,秦胭道歉的话全都哽在了喉咙口。
她当然知道这事儿是瞒不住的,以裴邵均的女朋友的身份出席,这一晚上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裴邵均的身边的位子空着,又有多惹眼。
可她却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起消失在了寿宴的会场。
“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之后绝对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了……”
这要她怎么去解释——被林淮南扛在肩上强行带走,然后两个人绕着城市虚无地转了快两个小时,吵了两架,最后不欢而散。
这些话秦胭真的说不出口,她没有信心把就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一切交到裴邵均手里,接受他的审视,听取他的评价。
“不用道歉,秦小姐今天晚上已经帮了我很大一个忙了。”
而裴邵均的语气却仍旧温和,充满风度。
“趁年轻,谈谈恋爱很好,没必要在假结婚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秦胭愣了一下。
裴邵均也没有继续说话,从容地给予她思考的时间。
半晌,她在彼此之间的沉默中,明白过来裴邵均的意思。
“我明白了。”
面前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了门,她顿了两秒,才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里。
裴邵均还是裴邵均。
就连到此为止,也说得这么温和。
“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祝您以后生活顺心,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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