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川君下班后在新宿车站换乘驶往国分寺中央线电车时,朝公用电话亭走去。
早上离开芝白金财务所的时候是九点左右,离约定打电话的时间还早。在新宿车站换乘电车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前后。
按照事先约定,静子什么地方也不去,就在家等候井川君的电话。
今天上午是第一次使用新宿车站的公用电话,一长排电话机有好几十架,几乎每台电话机前都有人打电话。井川君从投币口塞入五枚硬币。
“我是山越静子。”
正在电话机旁等候的静子拿起听筒说。
“我是井川,早上好。”
他用手弯成喇叭形状轻声地说。
“哦,早上好!”
电话那头传来静子清脆的嗓音。
“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是的。”
“今天是第一次联络。”
“是的。”
静子微笑着说。
“前天晚上是第一次到玛斯塔上班吧?”
“哦,是下午四点进入玛斯塔的。”
“感觉怎么样?”
“会计川濑小姐叫我怎么怎么做,我一切照办,干得非常卖力。”
“那,昨晚呢?”
“昨晚是第二天,我也是竭尽全力地工作。”
那话里的意思,不像是潜入玛斯塔刺探情报的。
“看来你干得挺认真的。”
因为是厕所保洁员,所以木村秀子放弃调动工作的机会。可井川今天担心,山越静子热衷于保洁工作而忘了潜伏玛斯塔的主要任务。
“记住要点,干起来就轻松。”
“那太好了!”
“一上班立刻打扫男厕所和女厕所,没有什么劳动强度。厕所造得十分豪华,打扫时必须小心翼翼。打扫大理石地面时不准使用拖把,要趴在地上用抹布擦洗三遍。此外,上班期间也还要不断地小心擦冼,始终保持大理石地面光亮整洁。这都是会计川濑小姐规定的。”
“那可是件挺麻烦的事呀!”
“稍有劳动强度的就这活,接下来是要经常保持台盆台面干净整洁。没有客人的时候,可以坐在门内侧旁边的椅子上。”
“川濑小姐对你热情吗?”
“非常关心我。说实在的,还刚进人第二个工作日。”
“见到妈妈桑增田富子了吗?”
这对井川君来说是重要话题。
“见到了,由川濑小姐引见的。妈妈桑果然是一位迷人的女子。”
“妈妈桑见到你都说了些什么?”
“没有说什么,她听了川濑小姐的介绍后只是说了一声请多关照。”
“她询问你的身体情况吗?”
“没有。厕所保洁工作的指导,好像是由川濑小姐全权负责。”
“见到经理了吗?”
这也是重要话题。
“见到了,叫横内三郎。”
“是横内……”
井川君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那横内君年龄有多大?”
“让我想一想,好像三十出头。看他那般举止,不用介绍就知道是夜总会的经理,给人的感觉非常严格。”
“经理对你说些什么?”
“没有说什么。厕所保洁工作是由川濑小姐负责。我想这就是川濑小姐决定聘用我的缘故吧。”
横内,横内……好像在乔君那里听说过?井川君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喂,喂。”
由于井川君正在回忆一声没吭,静子感到奇怪便连连发出呼喊。
“对不起……打电话的客人太多了。”
“夜总会里的情况我初来乍到,一时还弄不明白,但已经见到许多先生小姐了。尤其是一到晚上九点左右,厕所里也就忙开了,进进出出的不断有人。我还只干了两个晚上,情况还不太清楚。”
“客人都说些什么了吗?”
“用厕所的先生们,外表和装束都是气度非凡,真让我吃惊。全国各地相互银行的总经理和高层干部都来,反正他们的级别都差不多。”
“没见着昭明相银的下田行长吗?前半脑门光秃秃,六十岁出头。”
“嘿,像那样光秃秃的先生数不清。”
静子笑了,接着又说。
“我也特别留意下田行长的情况。《企业界报》的宇野记者来我家采访时曾经问过我,‘你丈夫常去昭明相互银行的下田行长那里吗?’后来,井川先生您也对我提起过下田行长。”
那天在平安神社门口旁的石墩上,井川君说过这名字。玛斯塔高级餐馆的妈妈桑增田富子是下田行长的情人,下田行长带她外出旅游时都是经过化妆的。
不过,井川君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此外什么也没有提起。例如,下田行长为掩盖其前半脑门光秃秃的特征,与情人外出时必戴假发套。山越贞一察觉后,从昭明相银宣传手册上剪下下田行长的照片,用黑色颜料在其前半脑门上进行加工。这张经过山越君修饰的印刷相片,是井川君在山越君坠落的断崖下面冒险捡到的。井川君认为,对于为探听各种消息而去玛斯塔做保洁员的静子来说,有些事对她说尚为时过早。说得过于详细,可能刺激静子而暴露在脸上,过早暴露当保洁员的真实意图。井川君想待时机成熟的时候再一一告诉她。
“使用厕所的那些客人见到你说些什么?”
井川君改变了提问的内容。
“没有,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怔怔地看了我一下后流露出‘噢!换保洁员啦。’那样的表情。随后把小费放在盘子里,一声不吭地离开厕所。”
“一般放多少小费。”
“大多放两百或三百日元,也有不给小费的客人。我一共做了两个晚上,加起来已经收到小费五千日元左右。”
“还不错嘛!”
“星期六和星期日晚上是餐馆休息,一个月是二十二天左右的工作日,小费收入是五万日元左右。扣除购买发油、美发膏、头发营养霜、护发剂和香水的费用,剩余部分与一开始说的不相上下。”
“女厕所如何啊?”
“那里没有椅子,主要是保洁。服务小姐一走进厕所就问,‘哟,换新保洁员啦!阿姨,您是谁介绍的?’”
“你尽量与服务小姐保持好关系,也许从她们的交谈中可以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有价值的信息。”
“是,照你说的办。那些花枝招展的服务小姐,有些人品行不端,不能接近,就是见一面也吓我一跳。”
“他们离开陪伴客人的座位,在厕所里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也许会说心里话。这种时候的交谈内容是最重要的!要竖起耳朵听,别错过机会!你刚开始还没有几天,也许摸不着头脑。”
“好,我一定用心观察。”
“有梅野安子小姐或安子小姐之类的称呼吗?”
“还没有。要记住所有的服务小姐的姓名,还需要一些时间。”
“梅野安子小姐,也许不是玛斯塔的服务小姐。一旦听到那名字,请特别留神。”
“明白了。”
今天的电话就到这里吧?!并川君欲挂断电话,静子突然问道:
“上次井川先生要我注意别喝夜总会的饮料,那是什么意思?”
“哦,那……”
井川君刚开了个头,但说起来话长,并且内容复杂,再说电话里也很难解释。周围环境嘈杂,右边打公用电话的是一位公司职员,嗓门很大,大概是联系什么,说了一大堆。左边打电话的是一位小姐,好像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不时发出尖笑声。井川君背后,有两位公司职员在等电话。
“关于这,下次见到您的时候再慢慢说吧。总之,餐馆里的橘子水、红茶、咖啡等,凡饮料请一概别喝。如果有人送来,你就说等一下喝。等送饮料的人走后,你就把它倒入台盆里冲掉。”
“明白了……”静子不能理解。“那,三天后的这个时间我打电话给你。”井川君挂断了电话,找钱出口里掉下剩余的两枚硬币。井川君离开公用电话,环视一下周围,朝中央线轻轨车站走去。
《经济论坛》临时增刊里的目录,又仿佛浮现在井川君的眼前。
《福寿制药公司通过技术开发为制药行业迎来新的战国时代》,十分明显,这完全是赞助性的文章。内容,是彻头彻尾吹捧福寿制药公司的。《经济论坛》杂志社清水社长与福寿制药公司之间,以这篇文章为契机,翻开了友好的崭新一页。
井川君第一次从同事、原在卫生部药务局工作的西本那里听说,精神科医生给患者服用的药物里有一种叫“HP”精神镇定剂。
无色无味,一毫克剂量相当于一两滴眼药水。三十分钟过后,服用HP的人突然动作迟钝,口齿不清,思维丧失,目光呆滞,对任何事物漠不关心,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言行举止,并且失去抵抗能力,像幼童那样顺从,任人摆布。
该症状可持续五六个小时,药性过后恢复原状。届时即便解剖,胃里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山越贞一中了美人计,在石和喝下神秘女人递上的饮料,那里面无疑注入了HP药液。山越君果然丧失思维能力和失去知觉,被乖乖地带到山梨县境内青梅公路沿线的断崖上,摔死在山崖下的采石场。
这种特殊药物的使用权,掌握在精神科医生的手里。一般药房,不可出售此类药物。因此,一般市民无法弄到这种药物。制造这种药物,无疑是制药公司。
HP精神镇定剂,各制药公司都在生产。福寿制药公司无疑也在生产HP,由此可以推出,与福寿制药公司关系火热的清水四郎太,可以轻松从该公司得到那种药,再暗地里交给下田忠雄。
下田行长对自己周围的动静尤其敏感。为了消灭已经对他构成威胁的山越贞一,使用了这种不留痕迹的特殊杀人工具。具体执行的罪犯,一是梅野安子;二是那个身份不明的司机。
把这么多情况向山越遗孀公开,未免太残酷,也为时过早。还是再过一段时间公开较为适宜。
回到国分寺家快要中午了,并川君打算吃完“迟早餐”睡上一觉。
“昨天,在路上遇见了平安公寓的房东。”
坐在餐桌对面望着井川君吃完早餐的太太说。
“嗯,说了些什么?”
“她问,上原静子什么时候正式搬来居住?”
“是吗?不是说过了吗,要过一段时间。”
“作为房东,已经收了押金和房租,总得把这事放在心上吧,已经租出去了可又空着,万一传出去让人说闲话。”
井川君的回答很含糊,妻子把膝盖往前挪动了一下。
“静子已经到玛斯塔上班了?”
“嗯,前天开始上班的。”
井川君一边喝酱汤一边说。
“孩子他爸,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秋子紧锁眉心,忧心忡忡的。
“不会的。”
井川君断言。
“我还是放不下心。按你的话说,她等于是特务潜伏在那里。”
井川君扑哧笑了。
“女特务太妙了!你那么担心,一定是电视剧看多了的缘故!”
“我说这话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为静子担心!静子到现在还没有打来电话吧?”
在秋子看来,井川君肯定与静子商定好直接通电话。自己过分插嘴干预会令丈夫讨厌。
“不打电话来证明她一切平安无事。”
井川君说完,吃起发出脆声的腌萝卜干。
三天又过去了,井川君打电话到池袋静子家中。山越静子担当玛斯塔厕所保洁工作已经是第六天了。
静子说,井川君先生吩咐的事情还没有摸清楚,可工作已经习惯了。
又过了三天。这天上午十点左右,井川君仍在新宿车站使用公用电话与静子联系。
“早上好!”
静子听到井川君的熟悉声音忙向他问候。
“井川先生,有关玛斯塔的一些情况,我已经大致摸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