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的感情问题,没必要解释太多。青禾理了理头发,扎了个高马尾,再趿着拖鞋走进厨房,问:“要留下来吃午饭吗?”
叶希林头一次气到不想搭理人,干脆不应声,抓着书在桌上杵了两下。
午饭简单,两个时令蔬菜外加番茄鸡蛋汤。
地方太小,桌子太矮,吃饭连坐的凳子都没有,只能将就坐在地上凑合凑合。得亏地上铺着海绵垫子,不然现在这天气愈发冷了,有够冻人的。
叶希林做不到直接甩手离开,到最后还是到厨房去帮忙,端菜,盛饭,吃完还得洗碗擦桌子。
应当是于心不忍,她问:“要不要搬去我那边住一阵子?反正有多的房间,地方也大,总比你这里要宽敞。”
青禾摇头,“不用。”
“这么小一块,住久了都会憋出毛病。”叶希林说,嘴皮子动了动,好似有别的话要讲,可话到嘴边还是变了样,语气软和了两分,“离得还近,搬过去也不麻烦,等专辑发完,平时有空也可以在那边训练。过两天齐二有时间,到时候我们一起帮你搬。”
青禾还是拒绝,“只是暂时住这里,过段时间会另外找地方。”
“去哪儿?”
“那时候再看。”
叶希林的视线又落到那份离婚协议书上,犹豫半晌,自作主张把东西拿开,想了想,塞进柜子最底下的抽屉里,“你就作吧,以后可别后悔。”
话说得比较重,不知是在说另找房子还是离婚,亦或两者都有。
青禾不愿意谈及这个,再说下去也仅仅是无用的争辩,轻飘飘把话题转开,问到新专的后续事宜。
知晓这是在避而不答,叶希林不勉强她,还是顺着话接。
飞行文化办事效率高,速度特快,在MV拍摄期间已经把专辑封面等敲定下来,几乎是木溪镇的工作一完工,这边就在紧密进行另外的工作。
宇哥昨天就通知了她们,接下来只消等着就行,宣传什么的可以放心交给公司,待审核结束,上传完毕,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乐队。这些工作虽然繁琐冗长,但耐不住飞行文化早就把路子打通了,耗时不会太久。
公司上层对慢速火车抱了很高的期望,投入也多,即使现在飞行文化又签了别的乐队和音乐人,分散了不少物力财力出去,可慢速火车依然是重点栽培对象。
新专正式面世的时间估计在二月初,过年之前,算来也没多久了。
青禾在捣鼓合成器,隐约间有些恍惚,时间过得真快。
乍一回想,她对江庭的印象还停留在十月份,别墅的书房里,她跟文宁那些“荒唐”瞎闹,文宁的秘书把她当同事,两人扮上下级。
还有送出去的指环……低头看了看,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戴着这玩意儿,一直都没取。
在手指上摩挲两下,摸着冰凉凉的同款指环,青禾一时怔神,思绪慢慢就散了,没太注意叶希林在讲什么。等回过神来了,她张了张唇,低声说:“撞我妈的那个人之前一直在美国治疗……”
叶希林止住了话头,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未曾料到她会突然讲到这个。
江子还没离开乐队那会儿,私底下跟她讲过这些。青家没别的人了,青禾就剩青子君这么一个亲人,娘俩的日子从来都不好过。
以及后来的种种,车祸、孟知……几年了,青禾没主动提起过青子君,也不让身边的人谈及这个。不仅是她和江子,连孟知都不能随便乱讲,那段过去就像是被硬生生斩断了一般。叶希林还有家人在世,体会不到这种感受,可还是能明白一二。
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的牵绊无非就是感情和亲人,亲人都没了,那真的是孑然一身,孤零零什么都没有。
“她还年轻,但是一双腿落了残疾,这几年也改名换姓了。”青禾说,顿了顿,又把写歌的本子拿到手里,不看叶希林,“文宁跟她是同学,也是朋友。”
言外之意不用多讲,解释都省了。叶希林怎么会听不明白,闻言,愣在原地。
青禾低着头,一边摆弄合成器一边修改曲子,脸上风轻云淡,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个不要紧的事实。
叶希林没在这里再待下去,不多时就离开。
至于那份离婚协议书,过后就放在抽屉里,没被寄出去。
新专辑上线之前,乐队所有人得配合宣传,要忙的工作尤多,得跟着宇哥到处跑。
不过乐队的宣传工作跟一般的歌手有很大的区别,面向的群体亦大为不同。歌手的宣传阵势大,出了歌还得推一推,争取榜单和热度,乐队就不同了,尤其是摇滚乐队,要争取的是小范围内的听众,形式也大为不同。
年前,慢速火车办了LiveHouse演出,跨越石家庄、武汉、B市、南城四个城市。这回乐队终于可以不跟别的队一块儿拼场,也不用担心下面没有观众,以及成本等乱七八糟的问题。
乐队的一场LiveHouse演出可容纳千名听众,票卖得还不错,达不到秒空的程度,可基本上都能卖个七七八八。
因着背靠飞行文化,有专业的团队把关,现在的慢速火车在网上风评还行,算是有点名气。
乐队路人缘不错,歌迷积累得挺快——飞行文化在官方视频号上发了不少慢速火车的演出视频,比赛、音乐节、小型演出,几乎把存货都完全发出去了。短视频是当下最快又最直接的营销方式,看得见,听得着,犹如亲临现场,这种方法十分管用。
LiveHouse的演出视频又在小范围内掀起了一股风浪,飞行文化有分寸,懂得缓步前进,不再过度营销,时不时就发一段视频上去,向大众展现一下乐队的实力现场。
四城演出的最后一场,门票被一抢而空,不够卖。
宇哥笑眯了眼,脸上都堆了起褶子,夸慢速火车大有前途。
队里的三人倒是没飘,心里有数。门票好卖,观众捧场,一方面得益于公司,一方面是价格确实便宜。那么好的场子和设备,还有各种各样的成本,一张票才80块钱,办一场亏一场,全是飞行文化在兜底,不计成本,以此搞宣传。
听众对此的反响不错,夸多骂少,多数人还是挺欣赏这支乐队。
青禾没怎么关注外界的动向,自知乐队能走到这个地步,靠的不仅仅是本身,广大听众对慢速火车还没到认同的程度,都是在凑热闹。
如今的慢速火车就是一支典型的网红乐队,大浪淘沙过后还不知道会怎样,谁都说不准。再有,网络红利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吃的,路还长,指不定哪天就反水了。
现今乐队还没走红,只是偶尔露露面,但网上对她们的恶评可不少,暂时被好评掩盖住了而已。
齐二手贱,闲得发慌就会在网上搜索,其中不乏人身攻击和贬低,甚至是编料乱爆。
前阵子已经有人在问答软件上发布相关话题,暗指青禾不干净,从她的作曲风格到穿着打扮,上来就是一顿分析,三言两语就把风向带偏,批判慢速火车没内涵,主唱穿衣暴露,签了公司就搞营销等等。
相关的回答里,有知情者指出青禾就是西朝乐队主唱,是空音乐队的前队友,有板有眼地讽刺当初她是如何拖累周奚和邓衡,害得乐队痛失机会,让整个团队的努力付诸流水。
这些不实谣言,齐二见一个举报一个,可作用不大,管理方根本不受理,还反过来封了他的号。他嘴欠,闲着没事干竟然跟网友互喷吵架。
齐二没敢告诉青禾,青禾对之不关心,更不清楚,演出落幕,她去了医院两次,之后全身心投入创作当中。
她跟文宁还没彻底断干净,时常会见面,但鲜少有交流。
杨叔又打了几次电话,表示自己已经搬出江庭了,想让她过去吃顿饭。她没去,婉言拒绝。杨叔在电话里叹气不止,想劝又开不了口。
文宁查到了她的新住处,可没找到门口来,仅是开车到楼下,没做别的。
一月底,飞行文化把版权费打到青禾卡上,一共七万八。
宇哥说,公司还在谈别的合作,好几个合作方都在问《春江路西行》的价,估计很快就能谈妥。这次公司的要价比较高,到手不会太低,应该不会比《你呀你》少,毕竟是卖的长期使用权。
青禾问了下具体的价格,宇哥只给了一个保守的数。她算了算,再加上自己现有的数,当晚就分别找叶希林和齐二借钱,凑足欠款,一并打到某个账号上。
至此,她跟文宁之间,能理得清的那笔账,算是还上了。
几个月前,这笔钱于她而言还是一笔天文数字,现今却轻轻松松就能还回去,不晓得是注定如此还是讽刺。
青禾站在阳台上往下看,望着那个可以停车的位子。
文宁应该是收到了打款消息,可却像消失了一般,早先还会打个电话,收到以后就彻底没了动静。
六位数的还款就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刀,一刀下去,将仅剩的羁绊和联系都彻底斩断。
行动往往比言语更伤人,连最后的体面都没留下。
——在寄出快递前,青禾给文宁打了一个电话。
对方很久才接起。
青禾先开口,如实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么久了,还是跨不过这关,接受不了。”
“有时候想想,我好像也不是特别怪你……”
“对不对错不错也说不清了,可能原本就是这样。”
“文宁,离婚吧。”
“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