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容易下雨,深夜,外面开始沙沙轻响,飘飞的细雨在昏黄路灯的照射下像一条条断断续续的银丝线。都凌晨了,别墅的二楼房间还亮着灯,门窗紧闭,窗帘拉得十分严实,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那件白衬衫遭了殃,万把块钱的东西成了消耗品。
青禾还挺享受这样的待遇,喝东西有人端进来,吃饭有人做,不会孤单,做什么都不会被严格管着。
她太过没正形,老是不着边际,明知道对方的底线还故意去招惹,惹完了,又像只倦懒的猫一样靠在人家怀里,凑上去用唇碰这人的下巴,轻轻磨了磨。
文宁不吃这套,没用,但也不会真把那些话放心上。
双方你来我往,不管过程如何,其实谁都不在乎,青禾不介意连助理,文宁不关心这个所谓的情人。
家里还有阿姨,这么晚了,青禾也不好太放肆,她搭着文宁的肩,凑上去小声地问:“文老板,这趟去法国有偷吃么?”
文宁不搭理她。
答案很明显,不用问都知道。
没有。
这人二十出头就接手H&F杂志社,人脉广关系多,圈里圈外的乱象没少接触,多少明星和模特想借她这道东风,男男女女都有,要真是想,何必等到法国之行。
再有,文宁向来分得清工作和私生活,这么多年了,连助理都还没上道,旁人就更不可能,青禾可是唯一一个例外。而且即使文宁有那个心思,连助理又哪能忍得下,会让别的人赶在自己前面?
青禾就是明知故问,有意这么说,可惜文宁不咬钩。
得不到回答,她也不恼,微凉的指腹在文宁耳后按了按,似有若无地挨着,又低声说:“前两天老爷子来过了,让周六晚上过去吃饭,咱俩一块儿去。”
老爷子,文宁她爸,典型的老顽固。
老顽固对女儿的事业秉着不支持的态度,可人品还过得去,对青禾还可以,最起码不会干出太丢份儿的事,对她俩结婚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干涉太多。
文宁终于有所反应,抬手搂在青禾腰后,温声问:“他为难你了?”
“没有,老爷子挺好的,还请我喝了茶。”青禾说,白净的手往下挪了些,放在对方锁骨那里抚着,眉眼一抬,故作高深地问,“关心我啊?”
声音稍微拖着,语调暧昧,话里有话。
文宁放任她如何,细白分明的指节稍曲,无意识做了个刮擦的动作,不做犹豫地嗯声。
直白承认,面上却未曾动容,好似这只是再容易不过的话。
兴许是心情不错,青禾莞尔,倒没说什么,不逗耍她了。
有的举动和言语不适合深究,当不得真。
关了灯,青禾主动翻身半压在文宁胳膊上,摸索一番,窸窸窣窣的。
在沉寂的夜色中,她身上的温度教人无法忽视,落在耳畔的呼吸极轻,一下又一下。一会儿,她趴在上方,似是迟疑了半晌,而后才压着声音喊了文宁一声。
夜晚寂静,房间中的气氛沉闷。
文宁没应。
“说件正经事。”青禾低低道,非要凑过去抵在对方脸侧,不大消停。
文宁问:“什么?”
“借我点钱。”
对方没立即回答,而是隔了几秒钟才开口。
“要多少?”
青禾说:“二十万。”
身下的人不说话,应当是默许了。
.
翌日是个大晴天,太阳挂在上方,光线明亮温暖。
因着被准了半天假,青禾睡到九点钟才起,一觉醒来身旁早就空了,也不知道文宁什么时候走的。
习惯性摸起手机先看一下,银行发来短信,提醒今早有二十万到账,她登录手机银行查了下具体的余额,然后想也未想就转了二十五万到另一个同行的账户上。
她一向大手大脚,兜里没几个子儿,能出五万已经很不错,找文宁借钱也是无奈之举。
这不是第一次找对方借钱,算一算,要还清欠款还不知道得哪天去了。不过债多不愁,想着这点钱对于文宁而言就是洒洒水,青禾勉强过意得去,暂且不着急。
转账完毕,简单收拾一番,画个淡妆出门。
由于下午要上班,她还是认真搞了搭配,不然到时候到了杂志社又得被训。今天是crop top的穿搭风格,藏青色印花丝巾系成蝴蝶结式的成熟抹胸,外面搭配全黑休闲小西装,底下是同色系细高跟,曲线有致又魅力十足,出门很是吸睛。
她要去老城区的西河街,找朋友叶希林帮忙办点事。
叶希林是青禾的高中同学,也是乐队里的鼓手,前几年从她爸那里继承了一栋老旧的两层楼房,现在开了家影音店卖些杂七杂八的东西,CD、胶带和黑胶唱片什么的,反正近几年没怎么赚钱,成天混日子。
青禾进门时,这人正歪在沙发上抽烟,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冷清到不行。
整条西河街都没几个行人,更别提这里了。
叶希林是中分wob头,发尾微卷,长相略英气,眼睛细长,五官较为立体,可气质有点颓废,一副毫无精气神的样子。她身材不错,就是不爱收拾自己,身上的T恤都皱巴了。
见到人进来,她连招呼都没打一下,而是晃了晃手里的烟盒,一言不发就递过去。
青禾没接,“下午要上班,不抽。”
杂志社不允许员工上班时间抽烟,有烟味都不行,逮到会被处罚。
叶希林也不坚持,闻言就收回手,把烟盒丢桌子上。坐直身子,连着吸了两口,吐出烟气,她说:“钱收到了。”
到沙发上坐下,青禾应道:“不够再打。”
“够了,花不了那么多。”叶希林说,微弯起腰背,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找文宁借的?”
青禾转头望去,眼皮子一掀:“除了她还能有谁?”
那倒也是。
叶希林挑挑眉,朝青禾脖子上瞧了瞧,半晌,轻声问:“今天怎么想起要专程过来一趟?”
“来看看你,很久没到这儿了。”
“哦。”
这话自然是假的,叶希林一个字都不信。
青禾不赶时间,慢悠悠聊了会儿,待差不多了,塞了张手写的稿子给叶希林,让填词。
“名字还没取,你随便定,下次上台用。”
叶希林接过东西,可没出声,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江子不干了,昨天走的。”
江子,乐队里的吉他手。
玩乐队就是赔钱赚吆喝,不混圈注定没前途,中途放弃很正常。
青禾对此并不意外,淡定地说:“随他吧。”
这个话题不宜多谈,叶希林识趣不再提及,转而聊到其它事。坐着聊了几分钟,她起身去拿了两张唱片过来,这是青禾之前让帮忙找的限量版,从香港那边托人才搞到的。
气氛渐渐缓和,接下来则是商议下次演出的安排。
中午是留在这里吃饭,随便对付一顿。
临走前,叶希林拉住青禾,往她脖子一侧贴了张创可贴才让离开。
创可贴是黑底白字母那种类型,很有个性,挺符合青禾身上那身搭配。
青禾当即就想把这玩意儿撕掉,但看到叶希林别有深意的表情,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堪堪止住动作。
等下楼后,摸出手机当镜子,撕开创可贴看了看,果不其然,那里有一小块惹眼的印子。她早上走得太匆忙,化妆的时候都没发现这个。
多了张创可贴还是挺显眼,懂的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纠结片刻,她还是把这东西贴上,自欺欺人也比堂而皇之地亮出来好,遮着还能扯谎来圆,就当是有个小伤口。
杂志社那些人应该不会太关注,毕竟大家对她这个关系户都不怎么上心,没人知道她跟文宁的关系,对她一般都是无视。
如此想着,青禾理了下外套,不自在地再瞅了眼。
H&F杂志社位于寸土寸金的新街时代大厦,旗下共八个大刊,离西河街大概四十分钟车程。
她是掐着时间过去的,估计到那边不早不晚。只是不巧,刚上车不到十分钟,手机上来了短信。
——「一点半来找我。」
是架子端得老高的连助理发的,只有简短一句话,没有地点,没有称呼,态度生硬得不行,仿佛青禾是她随叫随到的茶水小妹。
下午的上班时间是两点,自己的上司又不是连贺敏,青禾直接当做没收到这条短信,锁屏了事。
到时代大厦一点五十,坐电梯上楼,路过茶水间进去泡一杯热咖啡,随后往老板办公室走。青禾是大闲人,不像别的员工得提早上班,她的工作就那么点内容,顶天了都没刚入职的实习助理劳累。
今天的杂志社比往常都忙,所有人都在打理手上的工作,一路走到办公室,期间都没人跟青禾打声招呼。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有人,不止一个人的说话声。
青禾上前敲门,径直推开。
文宁和连贺敏都在。
大抵是没想到她会不经同意就进来,连贺敏的反应慢了半拍,拽着文宁衣角的手没来得及收回,还保持着原有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