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沈念远起床的时候顾筵歌已经下楼去做饭了,他走进卫生间,含着一嘴牙膏泡沫往窗外瞟了一眼,看见屋外的天空中零星飘着雪。
作为在粤市出生长大的正统南方人,沈念远这十几年见过雪的次数屈指可数。他飞快地洗漱完,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到书房延伸出去的小阳台上,打开落地的飘窗,整个人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天刚亮出一片乳白,冬日暖得低调的光线被厚实云层过滤,散下来后显得有些阴沉,但飘在半空的雪花还清晰可见,银白色的,一闪一闪,像飞舞的光斑碎屑。
再往下看,公寓楼下的树上、车上、长椅上,都落了一层浅雪,却未完全铺成气候。
沈念远看着眼前银白的装束长舒一口气,索性伸手把窗户开得更大了些,立即有冷风往里灌,和屋里的暖气打成一团,有种特别的清新与冷冽。
他伸出手,等待着窗外的小雪片落到他手心里,微凉的触感和温热的皮肤相互碰撞,白色的晶体点在手中一触即化。
等顾筵歌端着早餐在卧室没寻到人,走过来便看到小孩正半跪着,坐在阳台的飘窗上,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睡衣,努力伸着手往窗外望。
脸颊被冷风冻的发红,仰着头的样子看起来呆呆地,还有点可爱。
“看什么呢?小心感冒了。”顾筵歌把早餐放在书桌上,快步走到窗边,伸手要将窗户阖上。
“下雪了!”沈念远兴冲冲地看着他,眼里闪着期许的光。
“知道了,阳台上凉,快起来。”顾筵歌伸手要抱他。
沈念远虽然也不迷信一起看到初雪的恋人会走到最后那一套玛丽苏言论,但对象是顾筵歌的时候还是可以妥协一下的。
只要是和顾筵歌一起的第一次,无论什么都值得开心和铭记。
“在这儿吃还是下去吃?”顾筵歌问。
沈念远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还有什么比在初雪的日子里,一边吹着暖气,一边靠着窗赏雪景,还能吃到男朋友做的爱心早餐更温暖的事吗?
顾筵歌去卧室拿了两条厚毛毯过来,一条垫在沈念远身下,另一条把人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沈念远只露了个头出来,看起来像个圆滚滚的粽子。
沈念远动了动被完全困住的胳膊:“你这要我怎么吃,滚过去舔吗?”
顾筵歌拿过餐盘,在他身边的地上坐下:“第一次一起看到初雪,这么重要的日子,小朋友晃了晃肩膀只用张嘴就可以了。”
沈念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能这么自然的接受顾筵歌喂过来的东西了,只能在心底叹一声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冢,什么铁血坚持在此刻都成了泡影,十分愉悦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他晃了晃肩膀:“给我解开。”
两只手能动之后,沈念远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毛毯,对顾筵歌说:“坐下。”
等人坐好了位置,沈念远双手撑开身上的毯子,把自己和顾筵歌一块儿裹了进去,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完美!”
两个人一起坐在落地窗边,看着屋外雪花飘落,把铺在地上、树梢、车顶的雪层一点点加厚,变得蓬松柔软,像是覆了层洁白的奶油蛋霜。
沈念远想到这儿,不禁咽了下口水,取下身上的披盖瘫倒在地:“我想吃芝士年糕,水果汤圆,红糖糯糍粑,”他用脚蹭了蹭顾筵歌的裤腿,“你不觉得这些软糯糯、热腾騰的东西和冬天更配吗?”
顾筵歌看着他一眨一眨的星星眼,无奈地笑道:“今天可以破例给你点外卖。”
平时因为“不健康”的致命原因,沈念远在顾筵歌的强权压制下不得不和外卖、宵夜还有生冷辛辣的零食暂时告别。
过了20分钟,沈念远和屏幕上黄色袋鼠大眼瞪小眼:“怎么还是500米!骑手为什么不动啊?”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外卖明明离我只有500米,我却只能看着店家图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听着肚子发出的咕噜响,沈念远觉得自己可能撑不到食物送到了,他抓紧顾筵歌的手给自己加戏:“如果我中途饿死了,作为我的此生挚爱,那份酒酿汤圆的继承权归你了。”
顾筵歌低笑:“那为了我们宝贝的生命健康着想,作为男朋友是不是应该给一点能量补给?”
沈念远闭上眼,把脸仰起来对着顾筵歌,可人的模样看起来极乖顺。顾筵歌双手捧住他两边脸颊,专注又认真的在软嫩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温暖的气息足以填满整间小书房。
新雪降落,覆盖所有晦暗与阴翳,纯净的魔力让一切都感觉美好而舒适。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喜欢那些闪光的东西,比如冬日的雪花、夜幕的星宿、还有你的眼睛。
后两天回学校考完了试,沈念远坐飞机回了粤市,沈昌泽让司机开车一起去机场接他,落了地之后,沈念远出了转机口就看到了他爸,沈昌泽带着雷朋的墨镜,穿着一身高订修身的西服,浓密的乌发整齐的梳在头上,一根白头发也没有,后面停着一辆路虎的黑色越野,高高壮壮的司机一脸严肃的站在旁边,不时吸引到几个过路人的目光。
沈念远觉得他爸这么多年都还保持着年轻又开明的心态,家里的衣物鞋子甚至比他还要多,一点也没有四五十岁老男人的自觉。
沈念远走过去:“呦,沈大帅今天怎么亲自来了啊,这打扮,还带个保镖,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影帝来咱们这儿走穴了呢。”
沈昌泽笑着把墨镜摘下来架在沈念远鼻梁上,打趣道:“你才是大明星,沈小帅晚上想吃点什么?”
沈念远想了想:“嗯,我要吃牛肉火锅!”
沈昌泽接过他的行李箱:“好,爸爸亲自下厨给你做。”
打开门,沈念远火速奔向二楼自己的小房间,扑向他阔别已久的柔软大床。
“要洗的衣服一会儿拿出来放你卧室门口,我待会儿过去拿。”他爸一边上楼一边冲他喊。
“知道了!”沈念远大声应道,伸手捉住了床头的两只公仔揉进怀里,惬意的嗅着床单上温暖熟悉的气息:“崽崽们,爸爸回来了。”
三只裸熊是很久以前沈昌泽买回来送给他的,沈念远当时自诩成熟,嘴上嫌弃了很久,但三只公仔在他身边一陪就是四五年,最后离家去了学校,沈念远又把棕熊带着一起,白熊和小熊猫放在家里留守。
吃饭的时候沈昌泽旁敲侧击的问他了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从生活学业开始,画风越跑越偏。
见锅里的牛肉都被捞得差不多了,沈念远放下筷子:“您到底想说什么?”
“你在学校,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沈昌泽尽量斟酌着问道。
沈念远有点惊讶,但也没打算否认:“您从哪儿看出来的?”
“前几天你发的朋友圈。”
沈念远暗道一声完蛋,顾筵歌生日那天他拍了纪念照,发出去的时候居然忘了屏蔽他爸这茬儿。
“你们现在是什么进展?”沈昌泽看着他,自己对外精明了一辈子,任谁使花招也难逃他的眼,结果没成想,屋内的白菜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人拱去了。
“就在一起了呗。”沈念远没敢抬头,又拿起筷子在碗里戳戳。
“你才几岁!他,他他这人多大了,叫什么,在哪儿干什么的?”沈昌泽问道。
“您这查户口呢。”
“别贫,赶紧老实交代。”沈昌泽看着他。
自己和顾筵歌的事早晚要告诉家里的,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还不如直接摊开说。沈念远把顾筵歌的照片给他爸看,简略的介绍了一下他的信息情况。
“他都大你12岁了,你是给我找了个义弟回来怎么的?”沈昌泽拧着眉看他。
“得了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要找个小我12的,您也不能答应啊,”沈念远没想到他爸居然会反对,自己生气不成还要拉上他爸一块,“反正我们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哦不对,我早就成年了,没什么不该干的,除了他也没别人,这已经不是您同不同意的问题了。”
“再说了是我要跟他在一起,又不是逼您和他联姻,您跟这儿激动什么呢?”
沈昌泽自觉说不过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缓了会儿神才开口道:“你回来的时候坐的经济舱。”
“我……”沈念远试图解释。
“别狡辩,我看到你口袋里的机票了。”
“你……”沈念远睁大了眼。
沈昌泽把自己摘干净:“不是我翻的啊,洗衣服的时候它自己掉出来的。”
“这个月多给你转的钱都拿去和你男朋友约会了?好歹也是30岁的人了,出去约个会还舍不得花钱,我30岁的时候……”
沈昌泽自己儿子舍不得说,别人家儿子还不舍得吗?
“stop!停!”沈念远跟他比了个手势,“我知道,您30岁的时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单挑恶霸拳打流氓,人称粤市赵寅成嘛。”
沈昌泽满意地点点头,伸出左手:“我这……”
沈念远:“您手上这疤就是和歹徒恶斗、惩凶除恶的时候留下来的英勇印记!”
“还有……”
“还有想要嫁给您的姑娘能从咱家楼下一趟排到公司去。”
“你知道就行。”沈昌泽被他噎得没话说,“爸爸也不是一定要反对你,主要是这种年纪轻轻还能爬上这么高位置的,都是人精,万一他存了什么别的想法,爸爸怕你年纪小,心思单纯,以后会吃亏。”
“我又不是人民币,还能谁看着就喜欢我啊。”沈念远继续解释道,“我就是给他买了个生日礼物,一块表的价格还不值人家原来的一半儿呢,而且我还没坐过经济舱,就当体验体验生活。”
沈昌泽点点头:“下回出去花钱别细顾,咱家孩子也不能被人看扁了,不能让别人有点钱就欺负你。”
“好的!我保证不让顾筵歌欺负!”沈昌泽自觉中了沈念远的话套,这一来二去就算间接承认他们的关系了,沈念远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撂下碗就跑上楼去。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打算看电影,为了观影的仪式感又下楼去冰箱翻出来一堆吃的,路过书房的时候看见灯在亮着,沈念远走了进去。
“你看什么呢,”沈念远站在他爸背后,捧着酸奶凑近屏幕,“你还打算把人家公司买下来啊,再说Eden也不是顾筵歌的啊。”
“沈氏爸还能再帮你镇坐个小二十年,你要是真想要Eden也不是不行。”沈昌泽转过头。
“得了吧,您要是真退休了,沈氏的股权也得变现,要这么多公司干什么啊,您还是保护好您这把老骨头好好休养吧。”
他没有继承公司的意向,对金融数字不感兴趣,更知道自己也做不好,填报志愿的时候他爸从来没干预过他,虽然对儿子有遗憾,但扩大家业就是为了沈念远能按自己的意愿生活、长大。沈念远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感恩的。
“所以我这不是给您带回来一个能接手的了吗,您还不满意。”沈念远俯下身,双手搭在沈昌泽肩上。
“我再想想……”沈昌泽考虑未果,矛头又对准了别人家的儿子,“宝宝,你听我说,他这个人肯定不简单。”
沈念远无奈地扁了扁嘴,“说了多少次,别叫我这个小名!”他崩溃的直起身,“你想吧,早点睡,小心长白头发,明天就变成老男人!”
“我去和我不简单的男朋友简单的打个电话。”沈念远冲他做了个鬼脸,抱着堆吃的大步流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