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交锋

街角,车窗摇下。

有人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女人摘下墨镜,揉了揉眼睛,似是在思考什么。

一直到手上的香烟燃到了尽头,指尖感受到疼,她才回过神。

嗤笑一声,将香烟在车身上方摁灭。

油门一踩,奔驰车扬长而去。

输入指纹,大门应声打开。

陆赢川刚进家门,就闻到了呛人的糊味。

他放下身上的东西,把拉开厨房的门——扯开碍事的人、用锅盖盖上冒火的锅子、关火、开窗一气呵成。

做完这些,他才看向瑟瑟发抖的女孩,怒声道:“不是告诉你,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动火吗?”

厨房桌面上炒糊的肉、洒落的油、熏黑的墙面无不显示着刚才始作俑者的狼藉。

他要晚回来一步,这个家包括眼前这个吓得哆嗦的女人,是不是都要一块炸了?

赵予安背对着他站在角落,一手拿着个汤勺,弯着腰咳得快背过气了。

“咳咳、咳咳!你说你、要回来,咳、我就、咳咳咳、想炒个面……”

女孩纤细的肩胛骨在颤抖,裸露的手臂上还有几点烫伤的红痕。

在白瓷般的肌肤上格外刺眼。

陆赢川额头青筋跳了跳,把她小鸡一样拎出厨房,自己冷着脸动手收拾:“我回来拿东西,很快就走。”言外之意就她多事。

脚踢到好街坊菜市场的袋子,他不解:“楼下就有超市,你去好街坊做什么?”

赵予安本就不安地坐在沙发上,闻言头埋得更低。

“我想去那里买牛肉,那里的牛肉新鲜。”她记得他喜欢吃土豆牛腩,原本想做的。

“那肉呢?”

“卖、卖完了。”看到陆赢川走出来,她别过脸假装看阳台上的仙人掌。

一管烫伤膏扔到她身上:“既然怕火,为什么不用电煮锅?”

“锅坏了。”她干巴巴回答,不露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又别着脸起身:“我回屋了”。

陆赢川终于感到不对劲。

他不顾她的抗拒,硬生生掰过她的脸。

女孩满脸的伤被一览无余。

嘴角破了,左脸肿得老高。鬓边被扯断了几缕头发,还在丝丝渗血。

他盯着她,眼神如大海般沉静幽深。良久才道:“谁干的?”

“我自己,摔的。”

赵予安又起身要走,却被他牢牢按住肩膀,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她反抗几次未果,火气也腾的上来:“放开我!你放开我!还不让人摔跤了么!”

陆赢川怒极反笑,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

他平静的看着她,如同看一只不自量力的小动物:

“赵予安,知道么?你每次撒谎的时候,都假的很。”

“你一直扭着脸,那么刻意,就是在等我发现。明明想让我看到你的伤,主动问你,却又拼命否定。”

“我没有!”

赵予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毛都炸了。

是的,他太了解她。

如果她是孙悟空,那他就是如来佛祖,她纵使有盖世武功,也逃不过他的五指神山。

从小到大,她所有伎俩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你又讨厌我了?”她看着他喜怒难辨的神色,自暴自弃问道。

“我讨厌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忽地抬眼,自嘲一笑。

明明是自嘲,可那笑容在那张俊美的脸上绽开,让人心跳都漏掉一拍。

赵予安眨了眨眼,笑了。

她越笑越大声,笑到捂住肚子弯下腰去。

陆赢川皱了皱眉。

女孩再抬眼,黑漆漆的眼里盛满泪水。

“陆赢川,你既然这么讨厌我,又为什么在三年前,一定要娶我?”

陆赢川静静看她。

赵予安其实长得很美,是那种东方韵味的美,长眉琼鼻杏核眼,像宋代的仕女图。

尤其是她泪水涟涟皱着眉心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怜惜。

除了他。

是的,那么讨厌她,那他为什么要娶她呢?

闭上眼,思绪却在回忆中穿梭激荡,片片碎裂。

烈火灼烧过的房子。

病床上女人形如骷髅的脸。

瓢盆大雨下,少女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睁开眼睛,回到现实。

——既然这么讨厌我,又为什么在三年前,一定要娶我?

他拒绝回答。

“其实我知道,”赵予安笑了笑,捏着衣角起身。

“陆赢川,你是可怜我。”

“不是的。”也许是她的笑容太灰暗,与回忆中那张苍白惨淡的脸重合,他不假思索。

“那是什么?”赵予安霍然转身。

看出了他的停顿,她挥了挥小拳头,眼睛重新变得亮晶晶的:“……是因为喜欢我,对吗!哎呀陆哥哥你眼光真好!”

“……”

又被她骗了。

陆赢川咬牙切齿:“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啊!”赵予安大言不惭的摆摆手。

“我要脸还怎么追你啊?”

“……”

看到他一副生吞了柠檬的表情,赵予安心情大好。

她背着小手,哼着小曲屁颠屁颠回屋,觉得身上的伤都好了一半。

面前一黑,额头咚得撞上一个胸膛。

清冽的柑橘味道,挠的她鼻子发痒,又想贪婪的多吸几口。

男人嗓音低沉:“不回答问题,还想插科打诨蒙混过关?”

“……”

“觉得自己很厉害很幽默?”

“……”

“还是觉得自己嘴皮子功夫日益见长?”

“……”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手指嫌弃的擦过她青紫肿胀的面容。

“讨人嫌也就罢了,何苦成精?”

“你!”

陆赢川径直忽略她闪烁着愤怒火焰的双眸。

不轻不重的捏起她的下巴,侧首看她头上的血迹。

血痂很厚,怕是要留疤。

“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对你这丑的像一桩冤案的头发还能痛下毒手?他的眼睛还好么?”

“陆赢川!”

赵予安气炸了,她的人生信条有一条是:

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我的发型!那是她在街边痛定思痛花了58块钱,找托尼老师剪的。

最近很火的水母头!

整整58块钱呢!

她以头为武器恶狠狠向他撞去,陆赢川如同斗牛一般灵巧闪避开来,并顺势提溜住她的衣领,将赵予安像陀螺一样好整以暇转了个圈。

大门轰然关闭。

力道之大让门框都抖了抖,落下一点旧旧的灰。

陆赢川挑眉,心情微霁。

又皱起眉头,朝窗外望去。

窗外,暮霭沉沉,无星无月

卧室里,赵予安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一阵徒劳的拳打脚踢后,她坐到书桌前。

她的房间不大,却收拾的很规整。到处都是旧物和剪纸,还有很多码的整整齐齐的小箱子。

像是随时会被主人打包带走。

书桌前,有一个红木相框,有些焦黑残缺。因为经常被摩挲,已经有了淡淡的光泽。

赵予安用袖子擦了擦父母的合照,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放下。

又拿起另一个相框。

女人五官浓丽,轮廓分明,很美。

她和蔼的看着赵予安,神色温和,仿佛一开口,就能轻唤:“安安……”

一时间,她的脸和门外男人的脸重合。

尘封的记忆也如开闸的洪水,汹涌入脑海。

“陆姨。”

心尖上最嫩的地方,被刀子狠狠扎了一下。

苦苦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赵予安捂住脸,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指缝里颗颗滚落。

是夜。

街边小贩还在卖着夜宵,热气腾腾的烟火气驱散了秋夜的凉意。

陆赢川从好街坊菜市场掀帘出来时,不可避免的带了一身肉腻腥气。

他却毫不在意,双手插兜,四下打量,慢慢走着那条回家的路。

路过赵予安家旧址的时候,陆赢川停了一下。

幸福里小区保安亭。

老张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锻炼的很壮实,但眼前的年轻男人却让他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搓了搓手,满意的看着微信上到账的数字,把手机收进口袋,努力回忆道:“你说的那家住户,搬走后是有一个人来找过几次……”

“他长什么样?”陆赢川不动声色。

“中等个子,拿着酒瓶,一身酒气,走都走不直……”老张努力回忆,突然想起:“他今天也来了,还把快递站旁边的一扎旧箱子扛走了,去那个方向了。”

废品回收站门口。

空气中透着一股发霉的馊味儿。

陈文强骂骂咧咧的拿着几张零钞,将一袋肮脏的冰水敷在粗壮的手臂上。

上面有一圈整齐浑圆的牙印。

“臭婊子……”他嘟哝道,发泄似的抬起脚想将路边捡球的小男孩踹开。

小男孩浑身脏兮兮,呆呆地抱着皮球,看着那一脚从天而降。

关键时刻,他被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把薅走。

“嗷!”那一脚仿佛踢到了石头,陈文强抱着脚痛呼。

“赵予安是你打的?”

“谁?你说那死丫头……”

陈文强没能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又一拳。

拳拳到肉。

“别打了!别打了!”陈文强跪到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看到还有一颗牙,瞬间酒醒了一半。

一个酒瓶在耳边爆裂,他斗鸡眼状盯着直逼自己喉咙的酒瓶,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有事,有事好商量……”

“滚,越远越好。”

陆赢川看他的眼神跟看一只死猪没有区别。

他将酒瓶又朝醉鬼的喉咙顶了一下。

声音漠然瘆人:“再动她一下,你的下场会和这个酒瓶一样。”

黑夜中,酒瓶碎裂的声音掷地有声。

远处,一辆警车呼啸而过,传来警笛的长鸣

陈文强逃过一劫,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