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大酒店顶楼露天酒吧一角。
“渣男!”
程卉的那杯冰水泼过来时,陆赢川早有预料,敏捷的侧过了身。
于是整杯水一滴不漏的泼到了后面的何乐衍身上,把他泼成了落水狗。
“我……”程卉把包一砸,跺了跺脚,年轻饱满的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我没想泼你!”
何乐衍苦笑着拿起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温言相劝:“卉卉,他已婚的事,我第一天就跟你说过,你忘了吗?”
程卉沉思,模模糊糊好像有点印象。
但那晚的party太嗨,何乐衍一说完,几个圈子里年轻的单身好友就哈哈大笑:“这里哪个没结婚啊!我还结婚了呢!”一群人都喝大了,她压根儿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想不到竟是真的。
她自小被惯得无法无天,此刻才感觉到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有多倒贴、多丢人。
一时间又忍不下这口气,只想破口大骂。
陆赢川喝到第三杯,何乐衍才连哄带骗把程卉哄走。
才二十岁的小女孩,众星捧月长大。难免骄纵了点嘛、自我为中心了点嘛、脾气差了点嘛。
如果陆赢川是油盐不进散发天然冷气的冰山,那么何乐衍就是一块滑溜溜的滚刀肉。
“阿川,我给你出个主意,”何乐衍眼角笑起来眼角有细纹,看上去亲和力十足。已经三十一岁的他酷爱名表和美人,总是一丝不苟的雅痞打扮。但陆赢川知道,他远比外表看上去靠谱。
“说。”
“听说赵予安今天来了。”看到陆赢川皱眉,何乐衍不急不慢用夹子给酒杯加冰。“你这次去朗陵,倒不如把她带去。一来当挡箭牌,你也知道,你名声在外……”
“名声?”他挑眉,看向自己的好友。
烛光下,陆赢川有一头蓬松微卷的深褐色头发,长度及肩,随意扎起,却丝毫不显女气。宽阔饱满的前额,美的浓烈。此刻他正挑着浓眉,举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何乐衍不是gay,他必须强调。平日里在娱乐圈往来逢迎,见过不少俊男美女,但依然被那容光晃了一下。
怪不得程卉。
生活里到处都是发现美的眼睛。
“……我不是那个意思。”何乐衍轻咳一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陆赢川18岁去了美国最好的艺术类大学攻读摄影专业,师从著名的摄影大师。23岁就已经获得含金量极高的大奖。但谁也没想到,他却在发展的黄金时期,抛下了一切选择回国。
回国销声匿迹了近一年,再出现时,又不怕死的惹上了大麻烦。
这两年,只要是赚钱的活儿都接。
又因为那张脸,让不少程卉一样的女孩前赴后继。
何乐衍撇撇嘴。
哪怕这个人是隐藏在深渊下的冰山。
“我的意思是,你带着她,让她发挥点作用。你如果……后面免不得应酬,带上她,我再替你胡编不出席的理由,会好很多。”
何乐衍意思很明显,用一个牛皮膏药做盾牌,来驱散其他牛皮膏药。反正这个牛皮膏药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再说。”他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带她。
兔子屋咖啡店。
灯光温暖,窗明几净,咖啡醇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有种懒洋洋的温暖感觉。
吧台内,张阮阮扎着围裙,一头黄色小卷毛扎成两个啾啾,眼神冷酷如日本武士道——手起刀落劈开了一个西瓜。
西瓜清冽的甜香,让人心旷神怡。
张阮阮挖了个圆球塞嘴里: “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层纱,女追男,隔座山……”
前方,赵予安拿着红色小本本,坐在高脚凳上记笔记。
“男人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混的连偷都不如……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吗?”她眸光一紧,压迫感十足。
赵予安茫然的摇了摇头。
“你从十岁开始喜欢他,”张阮阮啃着西瓜,腮帮子鼓鼓的,“到现在你多大了?姐妹,你二十四了!进度条不进反退!你住在他家,这是多么得天独厚的优势!”
她呸的吐出西瓜子,恨铁不成钢:“你俩上次见面是三个月前吧?那晚你到底有没有按照我教你的做啊?问你又不说!闷葫芦一个!”
赵予安闭上眼。
那晚,她按照号称“情场老手”的张阮阮教她的秘籍,洗的香喷喷滑嫩嫩,穿着真丝睡衣,趁他洗澡时湿哒哒光着脚遛进他房间,然后关掉灯飞快地钻进被子里。
她屏息凝神,闭眼数羊。
直到听到水停了,他走出来。
陆赢川掀开被子。紧接着床上一沉,两人肌肤相触,异样的电流从她身上涌过。
他烫着了一样跳起来,平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竟有几丝狼狈。
“你怎么在这儿?”
她梗着脖子:“我床上被水壶弄湿了,额,所以,咱们拼个床吧……”
床上弄湿了?
陆赢川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早已放弃跟“时常脑子短路、常常有惊人之举”的赵予安讲道理。
他们就像两个外星人,还是不同星球的,不光语言不通,翻译器还时常故障。
他默数三声,控制呼吸,将视线从她若隐若现的美好弧度上移开。
“出去!”
赵予安一咬牙,无数次的挫败感,让她突然间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那堵看不见、摸不着、却永远横贯在两人之间的冰墙,她今儿就要舍命一击了怎么着了!
不是墙碎就是她亡!
她树袋熊一样矫健地跳到他身上,手脚并用,死不撒手。
“赵予安!”他怒极,“你给我下来!”
“就不就不就不就不!”她死死缠住他,还不怕死的放肆叫嚣:“啊咧啊咧啊咧咧咧!”
他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将她甩在柔软的大床上。
声音冷的可以结冰:“够了。”
陆赢川摔门而去。
……一块西瓜递到面前。
拉回了赵予安的思绪。
她机械的咬了一口,还挺甜。
张阮阮吃的满嘴鲜红,一粒瓜子黏在嘴角:
“依我说,烈女怕缠郎,你就缠死他,往死里缠,每天在他面前刷存在感,让他梦里恨得牙痒痒的都是你,这样他的心里还不是满满都是你啊!”
兔子屋的店长王姨走过来,一把拧起张阮阮的耳朵,疼的她吱哇乱叫:
“妈你干嘛呢?疼疼疼啊妈!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放手啊喂!”
“自己男朋友没谈过一个,拿着不知道哪本言情小说抄来的大杂烩,还好意思在这里教坏安安!”
王姨中气十足的把抹布一丢,毫不客气踹了张阮阮一脚,“去收拾桌子!”
见废柴女儿走远,她亲切的抓住赵予安的手,搬来一把椅子坐下,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安安呐,别听她胡说八道!要说这婚姻之道啊,还是阿姨最有发言权,想当初阿姨离第三次婚的时候啊……”
赵予安:“……”
兔子屋咖啡店门口风铃叮咚作响。
一个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孩四下张望,推门走了进来。
张阮阮眼尖,扫帚一扔,激动道:“辰辰辰辰辰!”
在酒店走廊上她邀请他来玩,他脸黑如碳,没想到竟真的来了!
辰山眼神惊恐,跳脚避开了扫帚,比起张阮阮的热情,他显得心不在焉,四处张望,叫住打算蹑手蹑脚开溜的赵予安。
“喂,你,就是你,你等下!”
“……”
角落里,赵予安蔫头耷脑的坐到辰山对面。
不远处,张阮阮尖着耳朵,恨不能一听究竟。
“找我什么事?要再跟你道一边歉吗。”
她深呼吸,预备鞠躬:“对不……”
脑门却被按住。
辰山伸出一根食指按住她,严肃地摇了摇头。
赵予安歪头,眨了眨眼睛:“我不是你的粉丝,不是私生饭,没拍任何照片。你现在是……?”
一张白纸伸到她面前,画了一只鸟……一只鸟?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辰山脸越来越红,又画了一个卡姿兰大眼睛。
接着是一个血盆大口,上面还有个黑色加粗加深的警告标志。
他狠狠瞪着她,把那张白纸高举在胸前。
——仿佛一个无辜的人在声泪俱下地控诉。
赵予安懵逼。
大脑飞速运转,鸟?眼睛?嘴巴?大叉?
她狐疑的看着眼前男孩子的耳朵根越来越红,终于恍然大悟、一拍脑袋:
“你是要我不要说出看到你的……你的鸟的事?”
对方脸红成番茄,点头如小鸡捣米。
赵予安松了口气,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辰山的肩膀,“我不会说出去的!再说我早忘了,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拜托,屋里那么黑,忘了也很正常嘛。
辰山一把摘下口罩,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忘了?”
他身体向前,艰难求证:
“……你没有印象?”
“我确实没有印象啊,黑漆漆的又不明显!”赵予安努力回忆了一下。
“又……不明显?”
辰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都大了一圈。
看向赵予安的眼神已经有愤怒的小火苗在熊熊燃烧。
赵予安:“……”
一条新消息通知弹出。
赵予安只是看了一眼,就仿佛看到了救星。
她迅速起身,在辰山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点头致意,一溜烟儿跑了。
还不忘给张阮阮和王姨打了个招呼。
暮色四合,天边染上了红晕,好街坊菜市场也迎来了一天的人流量高峰时刻。
嘈杂的人语声,讲价声,就连空气中都弥漫一种蔬果肉禽混合的腥味。
门口的塑料帘子一掀。
赵予安满头大汗的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走出来。
塑料袋勒得手疼、
回家要穿过两条街,要走二十多分钟,有点远。
但这里能买到最新鲜的牛肉。
转过街口,赵予安在一片老式居民楼前驻足,仰头看向二楼右侧那扇窗。
不知道那户现在住着谁?是不是也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街上人来人往,她低头走在里侧。
一个男人醉醺醺的与她擦肩而过,手里还拎着酒瓶,
男人停住,觉得哪里不对,又歪歪扭扭折返回来。
“赵予安?”
恐惧,在赵予安的心尖炸开。
她想跑,却被男人粗壮的大手一把薅住头发。
“啊!”她疼的惨叫一声,手里的菜散了一地。
男人颧骨深凹,眼里布满血丝,抓住她细细打量,口水喷溅:“你这死丫头这几年去哪儿了?给我玩消失是不是?钱呢?你把钱都弄哪儿去了?”
“放开!你放开我!”赵予安拼命挣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卖房子的钱你都拿走了!”
“不够啊,不够还债啊。”陈文强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侄女,“我姐——你爸妈的赔偿金呢?”
“捐了!”
“你说什么?”陈文强眼睛红了,哆嗦着干裂的嘴唇,一巴掌抡过去:“你这死丫头给我再说一遍!”
那一巴掌铆足了劲儿,赵予安被打的眼前一黑,耳朵嗡嗡,用了几秒钟才重新看清东西。
这就是她父母死去后、她唯一的亲人——她的舅舅。
一个欠了巨大债务的赌徒,一个拿她爸妈房子抵债的吸血鬼。
看着男人再次高高抡起的拳头,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恶狠狠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