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在这边。”早早有人在军营外侯着,看见了人便迎了上来,倒没有多寒暄,直接引了人便要往军营而去,路上才开始详细禀告。
“昨日半夜发现的,守卫的将士发现库房那边有动静,但是人没追到,周大人下令开了库房查验,却发现里面的物资不光是少了数目,还有些是以次充好。”
那人伸手抹了把脸,神色难看。
若是那人被他拿下,必定要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若不是有昨日那贼人,等到哪日开了仓库,却发现物资被掉包,他如何对得起军中所有兄弟和太子殿下。
自太子殿下入主东宫,户部每年拨给军中的军资都是足数的,且每有不足都是太子殿下亲自去户部要回来的。
如今已经是春日里,库中去年剩的新棉军服什么的基本已经被调换,米粮也还有余,事态还未扩大化。
“守备查了吗?”开口的是迟行,他紧跟着自家殿下下马,便有侯着的将士上前将两匹马都牵了下去。
军中纵马是违背军令的,身为太子,殿下一向以身作则。
“已经压着了,还未用刑。”回话的那人脸色有些苦,他也不是不想审问,但是周将军那脾气,一言不合便要动手,若是不拦着,只怕是要出人命。
“周将军亲自看着呢,都关在一处。”
“古将军带路便是。”迟行脸色也淡了下来,这支队伍是他家殿下一手带出来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很难让人心情愉悦。
“是。”被唤作“古将军”的汉子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
“太子殿下。”周度见了来人便单膝跪了下去,城郊军营是殿下交给他管着的,如今出了岔子,自然是他失职。
太子殿下没叫起,只是越过周度看着他身后被绑着的一排人。
“谁做的,站出来。”
气氛逐渐压抑,有些胆小的库房守卫已经开始双股颤颤,汗流浃背。
没有人站出来。
有的人面上满是坚定,“殿下,卑职等人没做。”
有的人却已经低下了头,脸色灰白。
“陈吉,邹响,权安,王城,张照,苏七,出列。”男人声音清淡,视线缓缓滑过那几人,明明是没什么波动的眼神,却让人觉得其中蕴含着无数的失望。
“嘭”的一声,是膝盖重重砸下去的响声,已经开始有人忍不住涕泗横流。
“是你们?”站在一旁的古驰神色难掩愤怒,语气满是恨铁不成钢,“你们几个可都是当年跟着太子殿下自战场回来的,为何要做下这等事?”
“陈吉,入伍七年,三年前伤了腿,自弓箭手调至仓库守备。
邹响,入伍五年,一年半前被滚石砸伤了右臂,自周度手下小兵调至库房守备。
权安,入伍十余载,原为军中伙夫。
王城,从军三年,为边城自愿投军。
张照,十八岁,是古驰将你自敌军手中救回来的。
苏七,曾任军中书信吏。”
在那几人回答之前,先开口的,是那个最为清俊端庄之人,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吐出的话语,一字一句,敲击在在场之人的心上。
已经无从辩驳,也无力辩驳。
“殿下,我们都是跟着您自血海里回来的,可是当初一起的兄弟们都在逐步晋升,最起码也还在能发挥自己用处的职位上,只有我们,只有我们被放弃了。”
跪在最前面的那人眼里赤红,脖颈处青筋四起。
他们也曾执刀枪,与敌人热血厮杀,可是他们被自己的将军放弃了。
“陈吉,你们已经不能再上阵杀敌了,你们中还有人父母健在,有人.妻儿健全,如今的位置,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古驰语气满是疲惫,在军中,不管是不是战乱的时候,看管物资,是最清闲,也最安稳的活。
这些人,都是他一手调下去的。
有的人伤了腿,有的人伤了手臂,有的人身负暗伤,当年殿下下过令,不能再上战场的人,若是愿意留下,都需厚待,从来没有任何人放弃过他们。
那些负伤之人的名册,如今还放在殿下的书房。
那册子是他和周度一个一个检查登记过的,去殿下书房议事时,他不只见过一次。
“监守自盗,按军规处置。
安军日常训练,由古驰暂时接管,周度,二十军棍。”
“殿下,是卑职监察失职,周度将军他”古驰连忙求情,他有辅助之责,怎么好夺了周将军的权。
“古将军,周度将军是您的顶头上司。”迟行慢了一步,笑着劝了一句,拦住了想追上去的古驰。
“这失职之罪,有一人担着便足够了。”
“虽说这几人已然犯错,但是功过相抵,将物资寻回,罚个人便是,殿下的意思,是祸不及家人。当然了,前提是,他们的家人,并非共犯。”
“殿下宅心仁厚。”古驰叹了口气,也只好应下。“那昨夜那贼人?”
“当是个无意撞破几人行事的好心人罢了,古将军不必追查,殿下自有分寸。”迟行安抚了一句,面上神色平易近人,“只是古将军,这军中若是有不满之人,还是请自行离去的好。”
毕竟,自他家殿下入主东宫,这军中将士的境遇,已然比往年好太多了。
但是军中毕竟是军中,朝廷养着将士们,是为守护家国百姓,不是养着那些贪心不足的吸血虫。
这样的事情多了,总是容易让人寒心。
当年留下那些老弱病残的将士在军中,他家殿下也花了不少的功夫为其周旋,否则,大部分人恐怕只能领了遣散费和补偿金归家而去。
谁知,还惹出了此等事端来。
东宫。
“怎么,被禁足的滋味如何?”一身白衣的男人手执黑子,笑的妖娆肆意,满眼的幸灾乐祸。
“我说,这次你可得多谢我,我可是替你抓了好几个军中蛀虫呢,要不是我昨夜走了那么一遭,那些物资可就被那几个守备搬的差不多了呢。”
那人一手支着下巴邀功,明明生的是仙人之姿,出尘之态,动作之间却又肆意风流。
“自己去私库挑。”一身黑衣的太子殿下神色自若,冷静自持的将手上的白子落下,另外一手还捧着卷书看着。
“咱们的太子殿下还真的是不受皇帝待见,就因为区区小事,便罚一国太子禁足三日,是否太过了些。”白衣男子眼中有阴霾滑过,面上却笑的更开心了。
“孤自有分寸。”太子殿下看了他一眼,微有警告之意。
“莫坏计划。”
“遵~命。”那人声音刻意拉长,带了些调笑意味,“殿下有分寸便好,听阿行说,殿下有意与褚家结亲,若是得空,殿下何不领了人去青山寺走一遭?”
“孤自有分寸。”
“啧,小古板。”对面之人似笑非笑的叹了句,半真半假的解释了句,“其实昨日日暮时分我本是准备去褚府转一圈的,结果在本该无人的巷子里听见了有人争执,所以才知晓有人监守自盗的事情。”
没动用你小心翼翼藏着的那些势力。
“多谢师父。”太子殿下只是抬了下眼皮,将手上的书翻了一页,才又接了一句。
“莫要多事。”
“知道了,为师只是好奇,那位褚家小姐,生的是何模样罢了,放心,惊不着她。”那白衣男子坐直了身形,笑的如沐春风。
那可是他未来徒弟媳妇,作为长辈,他可是准备了极好的见面礼相赠呢。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见上一面呢。
不过这次倒是不能再私自行动了,上次跑了三个月,他的小徒弟肯定生气了,他可是一个很宠徒弟的好师父。
“说实话,老皇帝身上的毒,你真的不准备插手吗?
毕竟,他也是你的生父。”
“不必,他不会信。”太子殿下抬手落子,语气平静,他若是插手,除了惹上一身麻烦,不会有任何好处。
至于所谓的父子情分,那人并未给予他,他自是没有能回报的。
再说了,那人未必不是心甘情愿。
毕竟,他那般宠着那对母子。
“还真是狠心呐。”那人感慨了句,也不知道是在同情何人。
“先生,青山寺那边飞鸽传书,让您有时间便回去一次。”迟行亲自奉上茶水之后,垂手而立,温和的提醒了一句。
先生性子看似跳脱,护着他家殿下倒是一贯厉害,只是若是先生不是那么行为肆意便好了,如今连他都无法招架了,殿下能神色如常,迟行是万分佩服的。
“阿行,先生我是对你不好不成,这么快就催着我走,孩子大了,要自己飞了呢。”
“阿行不敢。”迟行笑着告罪,人却往那人跟前凑了凑。
“给,清毒丹,寻常毒药都可解,拿来救命用的着。”白衣男子随手给他抛过去一个白玉瓶子,原本曲起放在软榻上的长腿放了下来。
在起身之前,又自袖中取出了一个青色玉瓶放在了桌角,“调和内力的,十日一颗,当是够半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