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连环扣(被狗咬了...)

宁灼睁开眼睛,锐利地撩了单飞白一眼,就着背后竖起枕头的弧度,动了动腰。

一场痛快的斗殴下来,狂飙的肾上腺素让他的头脑变得轻飘飘,肌肉骨骼却是热的、软绵绵的,连带着行为也带了几分罕见的狂态和放肆。

单飞白见宁灼神情不定,倒是大胆,伸手去按住了他的腰间,要把他扎得偏紧的腰带松开。

宁灼扬手拍开了他,解开腰带,将一条颇具分量的长腿抬起,直踩到了单飞白肩上。

他的皮肤烫得厉害,但那温度也只到小腿为止。

即使是隔着一层薄纱袜子,他脚趾的温度也是冰冷的,经年的冰雪一样,微屈着蹬在单飞白的锁骨上。

因为常年使用薄荷油,宁灼从头到脚没有别的气息,被清新微苦的香味浸透了,像是一株洁净的植物。

他这样大胆的动作,让单飞白愣住了。

宁灼不管他怎么想,自顾自背靠着床头,放松了周身肌肉,坦坦荡荡,大开门户。

在宁灼眼里,小狼崽子摇着尾巴跑上来大献殷勤,怕是没有几分真心,是来笑话他打个架就把自己弄到这样难以解决的尴尬境地的。

既然他愿意凑上来,宁灼也不介意顺水推舟。

你不是愿意犯这个贱吗,我兜着,就看你肯不肯真下手。

他不信任何一个成年男人能真心愿意给另一个男人解决这样的问题。

这些年累积下来,让“单飞白不爽”已经成了宁灼做事的惯性之一。

宁灼姿态舒展地踏着单飞白的肩,等着他的动作。

当单飞白当真握满了他,他也不在乎,只是眉心轻轻一动,脖子稍稍向后仰了些,睡着了一样,只是胸膛略有起伏。

随着佳境渐入,宁灼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已经到了不适的地步。

单飞白的掌心干燥,掌温过高,动作又慢吞吞的,好像是在故意磋磨他。

但当宁灼睁开眼,射出冷箭一样的目光打量单飞白时,他确实是半跪在床前,一脸认真地动作。

宁灼晃了晃脖子,命令道:“快点,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单飞白“嗯”了一声,双眼紧盯目标,似乎是不愿分心。

在催促和命令之下,他更卖力气了,可这力气卖得古怪,一紧一弛间,把宁灼腰身弄得酸胀难忍,忍不住想挪一挪、动一动。

宁灼忍住了,伸手攥住了铁栏,在考虑要不要跟单飞白当场翻脸。

他的脚只需动一动,就能踩折单飞白的锁骨。

可是他现在需要一个全须全尾的好帮手。

宁灼不知道,单飞白趁他闭目忍耐时,也在看他。

他脸上难得有血色充盈的时候,一下下地咬着嘴唇,嘴是润泽泛红的。

单飞白的世界永远是寡淡的,红绿两色是最容易突出的色彩。

偏偏这些色彩,都集中在了宁灼身上,让他看得移不开眼。

这时,宁灼又抬起了湿淋淋的睫毛。

栏杆是漆黑的,更显得他手上未染血的皮肤白得反光。

他低声吼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单飞白立即垂下眼睛,作委屈状:“我怎么敢。宁哥不舒服吗?”

只是太舒服了,舒服到了怪异的程度,居然还要费神忍住不发出声音来。

宁灼从来不放任自己享受,所以对舒适感反倒极其不适应。

他不想多说话,勉强吐出的两字命令,也随着炽热狂跳的心微妙地打着颤:“快点。”

单飞白动作不停,同时对宁灼展开一场细致的研究。

宁灼的骨骼和韧带都柔软得很,单飞白坐近点,他腿就抬高点,他挪远点,腿就绷直点,举过头顶似乎都是轻轻松松,很适合去跳舞。

单飞白不着痕迹地用手背蹭了一下他的大腿。

肌肉是绷着的,柔韧弹性,蓄满力量。

单飞白不再轻举妄动,目光垂下,怕心里的烈火作祟,做出此时不应该做的事情。

单飞白看上去是最没分寸的人,实际上他心里有把清晰的标尺,知道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

耐心蛰伏,把握时机,一击中靶,是他最擅长的。

半晌后,宁灼又蹙起了眉,双手撑在身侧:“……放手。”

单飞白非常听话,只是在放手后,凑了上去,轻轻张开了嘴——

宁灼整个人僵住了,眼睛半睁半合地愣了一会儿,看着面前歪着头、一脸困惑地揩了一下嘴角的单飞白。

见到了宁灼苍白面颊上难得的红晕,单飞白嘴角微微下撇,无辜得很:“刚才宁哥的意思,不是说不让我用手,要用嘴吗?”

宁灼张了张口,突然间就心烦意乱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

宁灼一脚蹬在了单飞白的胸口。

当然,因为他腰身懒洋洋地发苏,这一脚没什么力道,只有声音还算洪亮:“滚!”

单飞白飞快滚去了洗手间,把自己关在了里面,像是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小动物。

宁灼草草整理了仪容,没有起身,而是望着那扇紧紧闭合着的门,回味了一下,觉得是自己的指令有歧义,算自己不讲理。

……不讲理就不讲理吧,他活该,他受着。

至于门内是什么光景,他到底是真的害怕挨揍还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失态而偷着乐……

宁灼轻轻攥拳,不大熟练地捶着腰眼,懒得去想。

与此同时。

在狭小而干净的洗手间内,单飞白半俯下身,一手下移,一手抵在墙壁上,实在忍耐不住,就攥紧拳头,闷闷地往墙上狠捶上一记。

他专注地望着镜中自己指背上、面颊上的痕迹。

他一声不出,把东西连着声音一起统统咽了下去。

宁灼发了许久的呆。

直到听到洗手间里的水龙头开了,淙淙地流起水来,才想到姓单的从进去后就没来得及洗手洗脸。

他想象了一下单飞白嫌弃的表情,面色沉沉地起身,心里两种情绪交纵穿插:

一是把小狼崽子油光水滑的皮毛弄脏了的快意,二是想推门进去把他打一顿。

在两种怪异情绪的交织作用下,宁灼成功地把自己祸害失眠了。

熄灯后的一小时,他静静爬起身来,游魂一样下了床,坐在桌子旁边,注视着已经熟睡了的单飞白。

他不知道是允许单飞白做了这件事的自己先越了界,还是手口并用的单飞白先越了界。

他只知道,这事儿办得好像不对。

具体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这种矛盾感,贯穿了和单飞白相处的始终。

宁灼发现,自己是既信他,又不信他。

宁灼放心把一些核心的、要害的事情交给去做,却不肯把自己交出去。

这很怪。

因为他对其他人是反过来的:先交心,再办事。

夜色很静,够宁灼把过去发生的一切重新想一遍。

他想,过去,他豁了命救下单飞白,再加上这一次,他有后悔过吗。

经过思考,宁灼自己给了自己答案:不后悔。

那么,有怨无悔,又是为了什么?

宁灼望着单飞白的床,琢磨了约有半个小时,想出的答案是带了赌气成分的“吃饱了撑的”。

他抬腿上了床。

等到下铺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响,单飞白才保持着匀长的呼吸,缓缓睁开眼睛。

他还以为宁灼在黑暗里默默窥伺了他那么久,是要来掐死他。

没有掐死他,那就是有感情。

不管是好感情还是坏感情,只要有情,他就能行。

单飞白最怕宁灼要和他划清界限。

他正要放心睡过去,突然听到宁灼从下铺传来的声音。

“喂。”

单飞白没吭声。

下一秒,他的床板被云驾雾地从上面飞下来。

宁灼:“别装,我知道你没睡。”

单飞白扶住床边,探出个脑袋来,作老实鹌鹑状。

宁灼坐起身来,在黑暗里和他对视,距离拉到了咫尺:“你当初捅我一刀,后不后悔?”

单飞白知道这是个认真的问题,于是认真地给出了答案:“不后悔啊。”

……不是他来,就是其他人来。

他宁愿是自己。

这样,他就能做宁灼心里的头一个。

不做头一个爱的,就做头一个又恨又干不掉的敌人,然后杀掉他的敌人,再变成唯一的敌人。

单飞白忍不住想要炫耀:“你看,我让你记住我这么多年。”

宁灼:“哦。也是。你当初不跳出来,我都忘记你是谁了。”

单飞白:“……”

他沉默了片刻,看起来是被气到了。

单飞白咬了一会儿后槽牙,反问:“那宁哥,你后不后悔救我?”

宁灼想也不想:“后悔。就该让你被绑走。你爸破财消灾。你虚惊一场。我直接路过。挺好的,皆大欢喜。”

单飞白这回连呼吸都控制不住了,重了好几分:“……哥,你又气我。”

宁灼:“那又怎么样?你有话说?”

“有。”单飞白轻轻舔了一下嘴唇,蛮俏皮地压低了声音,说,“……有点腥。”

宁灼脑子嗡的一声,一把掐住单飞白的脖子,直接把他从上铺拉了下来。

在单飞白的钢铁脊椎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后,宁灼自己也跟着翻身骑了上去。

他决定今晚要弄他个半死。

不全死,就半死。

……

本部武做了一夜噩梦。

在梦里被人一刀断喉后,他在一声惊叫中清醒了过来。

他身旁熟睡着的小鸭子耳朵吓得哎哟一声,也跟着坐了起来,目光还是惺忪的,就被本部武猛地一把扔下了地。

他的脑袋磕到了床头柜角,砰的一声,鲜血当即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金虎睁着眼睛,守在门外,一夜未眠,听到里面有了动静,一瘸一拐地直冲了进来,看见这一幕,刹住脚步,无言以对。

本部武按着抽痛的太阳穴,闷声喝道:“滚!”

小鸭子是第一次在床上伺候人,可也有两三年陪酒的经验,哭也不敢哭一声,捂住自己流血的额角,飞快地滚了。

金虎一高一低地走近几步,对刚才的一幕视而不见:“您今天有什么安排?”

他需要提前摸清本部武今日的所有安排,好提前扫清一切可能的隐患。

他还特意分出了两个人,一个跟着宁灼,一个跟着单飞白。

不能再出事了。

然而,本部武并不理会他的问题。

他淡淡瞄了金虎一眼:“你的腿怎么了?”

一提到腿,本部武就恨得咬碎了一口牙。

还不是姓宁的大兔子?

他妈的哪儿哪儿都长,就数腿最长,一找到空隙就专抬腿往他大腿外侧扫。

当时觉不出来什么,今天腿一沾地,金虎疼得差点直接跪下来,脱了裤子一看,两边大腿肿得发亮,像是两条水萝卜。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活活体验到了海的女儿脚踩在刀尖上走路的滋味。

真他妈属兔子的!

金虎一边在心底疯狂问候宁灼的祖宗十八代,一边强颜欢笑地解释:“不小心崴了一下。”

本来就对自己人身安全深感忧心的本部武,顿时把金虎划归为了“废物”一流,打算一会儿联系下孙叔,给他换一批新的雇佣兵进来。

他昨晚兴致缺缺,连和小鸭子玩闹也是草草收场,现在自然是哪里也不想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金虎和小鸭子一起滚。

金虎碰了个软钉子,瘸着两条面条一样发软的腿,刚走到门口,外面就传来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本部武刚想重新躺回去,听到异响,口气立即变得不善:“谁?”

进来的是狱警,脸上带着谨慎又歉疚的神情,像是带着急事而来、不得不打扰老板工作的谄媚小科员:“本部先生,打扰一下……有个警察来找你,请您现在来一趟会客室。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哈?”本部武裹好了毯子,“不见!”

狱警一咧嘴,有些难做:“他说他是‘白盾’总部来的……”

“‘白盾’总部来的?那你去问问他,他懂不懂规矩?”本部武猛地一捶床,隐隐是动了真怒,“要见我,提前三天预约!”

狱警听出情况不妙了,不敢再请,马上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狱警苦着脸把情况汇报给队长后,队长去见了“白盾”派来的九三零专案组的组长。

他当然不能说,本部武身为犯人,警方替他问话,居然需要提前“预约”才能见到。

他答复道:“本部武病了,现在正在休养。”

林檎站起身来,语调平静:“是么?是什么病?如果能说话,我还是希望能在今天见到他。”

队长对答如流:“是癫痫,需要静养。”

林檎点一点头,目光一扫,望向了队长胸前的名牌。

“癫痫”是本部武在冒充神经病时虚构出的病情之一。

亚特伯区第一监狱的值班队长,朴元振,也把他这些虚假的病情烂熟于心,做他的伥鬼,帮他打发他不想见的人。

朴队长看林檎他们还不走,在心底不屑地嗤了一声。

本部武先生说得不错,真是“不懂事”。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了。

朴队长走上前来,一脸微笑地收起了为林檎和随行小警察准备的水杯。

他没有直接下逐客令。

但他所有的肢体语言都在告诉林檎二人,没什么事情的话,可以离开了。

他们坐在这里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被过暖的空调吹得口干舌燥,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就被撤了杯子。

小警察沉不住气,拉下了脸来:“你们——”

林檎拦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

朴队长把他们的水杯当着他们的面扔回了自动垃圾回收箱,随即站到门边,礼貌地居高临下着,随时准备拉开门送他们出去。

亚特伯第一监狱的高级监狱区,是禁止“非自己人”靠近的。

林檎是“白盾”总部的人,是九三零专案组组长,头衔听着唬人,可那只是头衔而已。这里面住着的犯人,个个比这位下城区来的“林队长”尊贵、值钱。

朴队长分得清自己得罪得起谁,得罪不起谁。

面对这样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林檎的态度堪称谦逊:“那我可以问您两个问题吗?”

朴元振队长公事公办道:“我是隔天一上岗,了解的情况有限。知道的,我答您,不知道的,我也编不出来。”

林檎:“好。最近本部武的监区有没有什么异常?”

朴元振队长心里一震。

他刚刚交班,就听说昨天高级监狱区那里干活干得不漂亮,触了本部武先生的霉头。

上头特地交代,让他们多打着点精神,做好检修,别再把活干差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木着一张脸,大摇其头:“没有。”

林檎想,答得太快了。

水坏了,电坏了,也是异常。

犯人病了、打架了、拌嘴了,也是异常。

刚才他还说本部武犯了个虚空癫痫,前脚编,后脚跟着忘了。

但鉴于他的态度,林檎知道即使自己追根究底,也无法从他嘴里问出更多情报,于是问了第二个问题:“……监狱这两天有新人进来吗?”

这回朴队长就答得顺畅了很多:“其他监区的进来不少,我这里没数,您要问,得问其他分区的队长。我管辖的这片没有。”

高级监狱区的规矩,就是消息不外传。

长了一条铁舌头的人,才适合在这里干活。

任何情报,都休想从他们嘴里流出去。

林檎“嗯”了一声,起身致礼:“谢谢。”

客客气气地作了正式告别,林檎带着满腹牢骚的小搭档回到了“白盾”总部。

亚特伯区第一监狱距离总部很近,都位于亚特伯区,车程不过20分钟。

嘟嘟囔囔了一路的小搭档刚一下车,就忙不迭地奔去办公室,向专案组的其他伙伴吐槽亚特伯区第一监狱的大排场去了。

林檎被落在后面,从右侧口袋里取出私人通讯器。

他这个通讯器里存储的联络人很少。

按照首字母排序,第一个是“爸爸”。

第二个是“傅爸爸”。

第三个是“宁”。

他发起了对“宁”的呼叫。

嘟——

嘟——

通讯器响到第六声的时候,才成功连通。

宁灼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沙意:“喂。”

——多亏高级监狱区宽松如老太太裤腰带的一样的安防,想私下递送物品进来,是相当轻松的事情。

只听他讲了一个字,林檎就蹙起了眉头:“怎么,不舒服吗?”

宁灼停顿了片刻,话音清冷如冰:“……发烧了。”

林檎关心他:“没盖好被子?”

宁灼面无表情:“被狗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