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远眺,这茫茫碧波之中,人群最密集处,已是一片闹哄哄。
尖叫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光、火光争相辉映,杂乱无章地朝四处散去。
潼海毕竟是妖类圣地,有无数妖兽、妖修、半妖出没,很少会有凡人在这里直接定居,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本性难驯的妖兽当成宵夜填填肚子了。凡人真正多的地方,还要属附近的修仙门派周围。
但无论如何,潼海有如此多妖兽妖修,那么每逢大宴,往来的自然也是实力对等的修士。在凡人眼中,每一个修仙者都是陆地神仙,那么,称呼繁华鼎盛的潼海为人间仙境、海外仙山,也就再正确也没有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繁华、热闹、欢乐交织的地方,一旦哄哄闹闹,便会忽然变了模样,显出比寥落冷清之处更可怕的迹象。
“这是什么灾难片现场。”叶白薇喃喃自语。
她原以为修仙者有了修为,总归会比凡人更加冷静些的——在乱哄哄又人群密集的地方,凡人会发生踩踏事件,可能会因此身亡,但修仙者难道会因为这点拥堵直接丧命?
哪怕远处发生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这样胡乱逃生,除了发生碰撞灾难,挡住更多人的去路,实在没有更多的意义了。
“你站在这里别动。”裴玠对着远处凝视了一会儿,忽然回过头来对她叮嘱道,“倘若有人靠近了,你大可以直接出手——这样混乱的时候,谁知道会有多少浑水摸鱼的人。”
他说完,便已化作流光,从叶白薇身旁消失了。
唯有叶白薇愣在原地:
为什么裴玠让她留在原地别动?
如果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的话……狗东西还算有点心?
但是——
她现在就跑,难道不是更安全吗?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不动啊??
裴玠丢下自家师妹,已是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在他的心里,叶白薇自然是无需再留心第二遍的——他让叶白薇站在原地不动,并不是忘记她还可以先行离开,而是觉得她无需离开。
倘若真的有什么他对付不了、护不住的危险,只能说明对方的实力已跻身元婴期,这样的大能,神识一扫,方圆千里万里都在心中。那么叶白薇就算逃得再快也没有用。
裴玠内心里,并不认为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潼海是蛟君的地盘,即使蛟君身为妖类,常年韬光养晦,也改变不了妖兽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的习性,倘若有第二位元婴大能来到潼海,且没有和蛟君打招呼就引起骚乱,那么蛟君必然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兽性难驯。
然而,当裴玠真正行过这哄闹的人群,灵气涌动间,排开无数乱窜着朝他撞来的修士,终于来到这纷乱的中心时,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是会错的。
而且,错得离谱。
面前的,不是一位元婴大能在搞事。
而是一群。
准确来说,裴玠也不知道该不该称呼它们为元婴大能——眼前是十几个陷入狂暴状态、红着眼睛、见谁咬谁的妖兽,利口一张,再合拢,一个修士当场就变成了两截。
一截在里面,一截在外面。
它们的修为极高,周身灵气暴动到极致,简直像是要形成一场风暴,修为稍低的修士,哪怕只是远远地靠近它们,都会感受到着灵力风暴的疯狂涌动,没过几个呼吸,便会被撕成碎片。
裴玠微微蹙眉。
说实话,他绝没想到竟然会见到这样的事。
这些妖兽的气息之强烈,即使以裴玠金丹中期、即将突破后期的修为,如此遥远的距离,也隐隐觉得寒光在侧、刀锋临头,一寸寸地剐着他的肌肤,仿佛要将他斩断。
然而,这些实力无比强横、在这里显得所向披靡的妖兽,却又好似一点理智都没有,见谁咬谁,既不顾及会不会丧失更多灵力、产生无意义的行为,也不考虑自己会不会受到伤害,会不会因此死亡。
它们只是杀戮的机器,忙于将看见的一切生物撕成碎片。
一般来说,能修成元婴的妖修,已不能用“它们”来形容。即使在对妖类有隐形歧视、地位低下的擎崖界,也普遍承认有灵智的妖兽为修士、能化形的妖类便是正经的妖修,与那些只凭本能行事的同族再不是同一个物种。
这些妖兽已是元婴修为,理应被尊称一声真君——就像蛟君那样,赢得与普通元婴修士等同的尊敬。
但在裴玠心里,这些妖兽只配叫做妖兽,甚至于,连筑基期刚开智的小妖兽都不如。
它们只是旁人的傀儡、由着幕后黑手的心意而动罢了。
裴玠伸手,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轻轻展开,里面便流露出极为耀眼的光芒,照在他面上,竟衬出几分堪称沉静的神性。
他便就着这堪称百万打光师的光芒,一运灵力,自那书页上涌出灵光,化作渺渺波涛,朝那暴走的妖兽一路涌去。
水光滔天,在这碧波无尽之上,又勾连起整片海域,掀起一片巨波,冲上云霄,将那十几个妖兽卷入其中。
他本是水灵跟,修习的又是清欢宗最正统的功法,潼海之上又尽是波涛汹涌,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
裴玠与虞黛楚初见时,正在追捕一名金丹妖修,当时掀起的水浪已是浩浩汤汤,明明对手也是同境界修士,在他面前却好似完全不堪一击,孩童对上大人,随手便被拿下了。
而此刻,他一出手,倘若当时围观的人看见了,恐怕只会更加震惊——他这次出手,比先前那次,简直是天差地别!
漫天都是汹涌的水雾,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仿佛静海忽地暴怒,欲与青天一试高下。
即使是十几个实力堪比元婴的妖兽,一时间也被卷入这水雾之中,一时挣脱不得。
然而,就在这水雾弥漫中,猛地发出一丝仿佛沸腾的丝丝响声,初一开始只是隐隐约约,几个呼吸间,便已压过水声,在耳边撕扯。
“撕拉——”
猛地一声,那无边水雾便好似被人一把撕开的轻纱,露出其下的狰狞。
那十数妖兽身带伤痕,却毫无畏惧,从那水雾中猛地冲了出来。
裴玠的神色冷了几分。
他正要变换手段,却见清风拂过,顺着那水雾,重新吹去,临到妖兽面前,忽地化作寒光闪闪、利刃临头,顺着其中冲得最猛的妖兽劈面而下——
转瞬之间,便有三头妖兽当场身首异处。
裴玠不动声色,水雾已重新凝聚,朝那剩余的妖兽裹去。
然而终究是差了分毫,已有三头妖兽借着这空荡,猛地飞远,朝着远处的修士追去。
“裴道友,拦住这些妖兽,速战速决。”谢衍和声缓调,在他耳边响起。
裴玠微微颔首。
谢衍所想的,也是他所想的,此时他们不能去追那三只漏网之鱼,否则这还在水雾中横冲直撞的十几只妖兽便没人招架了,一旦将它们放开,便是更大的灾难。
虽说以二人的实力,只要一甩手,爱去哪去哪,这妖兽再怎么凶悍,左右也伤不到他们,但二人都是三大宗门培养的接班人,深处此地,无论性格究竟如何,都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谢老兄,裴道友,多谢出手,白麟先行谢过!”有人遥声大喊,声先至,人后随。
水雾弥漫里,尽是杀机。
***
三头妖兽从那水雾里猛然冲出,算是逃出一条生路,偏偏好似完全没有求生欲一样,根本没有自己在逃命的觉悟,方向一转,竟又朝着人群冲了过去。
有人从那纷乱中心处好不容易逃出来,回头一看,有人拦住了妖兽,心里刚松了一口气,便看见有妖兽从水雾里冲了出来,而且还不依不饶,好巧不巧地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吓得当场重新化为流光,不要命地往前飞去。
转眼飞过上百里,路上忽然遇见一个闭目沉思的女修。
逃命的人瞥了一眼,发现是个极漂亮的姑娘,恻隐之心一动,高声道,“道友,后面有元婴妖兽在追,你快和我一起逃命吧?”
那闭目沉思的女修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逃命的人犹豫了一下,一道柔柔的灵光打去,朝那女修试探而去,“道友,别愣着了?”
那灵光还未至女修身前,便好似撞上了什么铜墙铁壁,金光一闪,发出了“当——”的一声巨响。
转瞬间,流光浮动,一座灵光俨然、纹饰复杂的阵法便在那女修身边亮了起来。
“小型护道阵!”那逃命的人怪叫了一声,满脸写着震惊——
护道阵是擎崖界最有名的阵法之一,能抵挡极强的攻击,许多宗门的防御阵法,便是护道阵。以这个女修身边浮现的规模和纹饰复杂程度来看,便是拿去给一个小型宗门做护宗大阵也尽够了,这女修竟如此奢侈,拿来给自己就一个人防身?
逃命的人咂舌:这得是哪家的顶级仙二代吧?他一个穷鬼,就不要为能用得起护道阵的大佬担心了。
告辞!
那人转瞬便又头也不回地走了,紧随其后的妖兽当场赶到。
然后看见了闭目仿若沉思的虞黛楚。
说起来,也是虞黛楚倒霉。
顿悟这种传说中的事情,她也是生平头一次遇到,莫名其妙就进入状态、难以挣脱了。其实对于一个修士来说,顿悟是福是祸,还得由具体情况来定。
顿悟一共分两个步骤,第一便是灵气狂涌,修为狂涨,第二便是灵气平歇,于平静中悟道。这两个阶段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修士完全处在心灵深处,对外界毫无感知和控制,只能任人宰割。
倘若是那等和仇人在一起,忽然顿悟的修士,简直就是倒了血霉,莫名其妙就被送上死亡结局了。
虞黛楚的运气,算是不好不坏。
倘若要说好,那么,遇上顿悟、身边是极其强大而靠谱、绝不会害她的师兄,这显然是无比幸运的。
倘若要说不好,那也是真的,因为她好不容易渡过顿悟的第一个阶段,谢衍和白麟便飞身离去,前往收拾远处的乱局,把她一个人仍在原地。
谢衍当然不会不管她,否则他回来时,只怕再也找不到自家虞师妹了。所以,他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珍藏的小型护道阵,放在虞黛楚身边防身,这样无论是什么修士想浑水摸鱼、对她图谋不轨,一时半会都不可能得逞。
但他和裴玠一样,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这引起纷乱的竟然是十几只元婴妖兽,而这些妖兽中,竟真有幸运儿冲出阻隔。
而他的虞师妹,还当真无比幸运地抽中了这个妖兽大礼包。
妖兽满眼猩红,朝金光笼罩中的虞黛楚猛地一拍,一股驳杂而狂暴的气息便朝她涌去,毫无遮掩,就是要将她当场撕成碎片。
这狂暴的气息猛地落在护道阵上,引起金光一阵乱颤,发出嗡嗡的响声。
那可以被小型宗门当作护宗大阵的护道阵,竟也在这一击下摇摇欲坠!
但金光摇摇摆摆,终究没有熄灭。
仿佛是被激怒了一般,又好似只是撕碎眼前的一切的本能支配着,这妖兽竟停住了脚步,凝视着这护道阵,重又举起巨掌,朝着金光奋力挥去。
金光发出一阵玉石碎裂的声响。
但终究还是发出黯淡的光泽,坚强地守护着必须守护的人。
“吼——”妖兽怒吼一声,紧紧地盯着这金光中的女修,第三次、缓缓地抬起巨掌。
这一次,它没有直接落下,驳杂而狂乱的气息在它掌心汇聚,凝成一股小型的风暴,仅仅只是远远地注视着,便能猜想到那巨掌落下时,会有何等可怕的威力。
远处有流光飞近,似乎是想火速赶来搭救,但实在太过遥远,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巨掌落下。
锦红在那流光里,平素冷淡无波的脸上,猛然浮现出介乎不忍、惊恐与凝重交织的神色来。
她在远天望见这样的闹剧,作为潼海的主人翁之一,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火速赶来时,却正好望见虞黛楚将陨落在妖兽掌中。
这潼海附近、金丹以上的妖修,锦红没有一个不认识的,但那一看就狂暴至极、明显不对劲的妖兽,她却从来没有见过,甚至连听都没有听人提及过!
但——
旁人会信吗?
只怕在这擎崖界眼里,所有的妖类都是一体的,倘若有一个干了坏事,那么肯定全部都不是好东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需要谨慎处理、严格打压。
在这擎崖界中,可从来不乏对妖兽敌意极深、常常提出建议,要将妖修赶尽杀绝,变成统一饲养以取用灵材的激进派修士!
潼海君府作为妖类三大圣地之一,看上去风光无限,其实也顶着最大的危险和杀机,必须在这样敌意的环境中,艰难地求出一条生路。而倘若搞砸了,那便是无数同族同胞的罪人。
她已知道虞黛楚是太玄宗弟子,无论是手段还是修为,以及谢衍对其的态度,都绝不可能是个岌岌无名、没有靠山的普通人。倘若虞黛楚这样的弟子死在潼海、死在一个元婴妖兽的掌中,对潼海君府、乃至于擎崖界所有妖类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她和蛟君、伙伴们那么努力地为妖类争取一线生机,却要在这样的意外中毁于一旦!
锦红紧紧抿唇,眉头紧锁,然而任她如何加紧遁光,也快不过那一掌。
就在她近乎心生绝望时,一道流光猛地飞落在那摇摇欲坠的金光之前,现出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单琅川扯了扯因急飞而稍显散乱的发丝,灵光涌动间,朝着那妖兽飞去。
但他的灵光虽快,却比不上另一道。
“咔擦——”
一声轻响里,一道剑光从那黯淡的金光中猛然亮起,转瞬将那金光劈成两半,声势竟丝毫没有消减,朝着那妖兽倏然落下。
寒光大作,照破碧波粼粼。
天光明明耀眼至极,可无论是就在眼前的单琅川,还是远天之外的锦红,满眼里都不是什么波涛、山水、青天白云。
满心满眼,只有一道明媚到极致、璀璨到极致,也冰冷到极致的剑光!
“咔擦——”
又是一声轻响。
剑光对着那妖兽当头落下,便好似斩断一截豆腐似的,毫无阻碍,一瞬到底。
“轰——”
妖兽中分为二,鲜血横流,落在海波之中,便好似沸腾了一般,升腾起一股诡异的气息,丝丝袅袅,朝远处弥漫开来,转眼便扩散十数里海面。
单琅川微微蹙眉,灵气已卷开,后发先至,在那诡异气息扩散远海之前,先行笼住了近处这片海域。
灵气一收——
方圆二十里、纵深十数里的海水,蒸腾一空。
这一切不过在转瞬之间发生,直到这个时候,单琅川去攻击妖兽的灵光方才递到那妖兽所在的位置,却没了攻击的对象,茫然地飞远了,最终化为灵气,缓缓散开了。
这纷乱之中,青烟散去,有人自中走出,朝他微微一笑,“单道友,多谢你出手相助。”
“虞道友!你没事吧?”锦红此时方才急急赶到,冲到虞黛楚身前,对她左看右看,似乎比她自己还要紧张,“刚才那个妖兽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为什么你刚才没有动?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这一大串问题下来,简直像是跳珠暴雨,劈头盖脸地砸在虞黛楚脸上,把她给问愣了:
不是——她也懵逼着呢,为什么刚一脱离顿悟状态,就发现外面有个很凶的妖兽红着眼睛瞪她,好似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誓要将她撕成碎片。
她简直是一个激灵,发挥出了毕生的水平,这才一剑将之斩落。
现在锦红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也想知道啊?
“锦红道友,这位道友想必是顿悟了,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单琅川微微一笑,替她开解这相对懵逼的局面,“我倒是见到了事情始末。”
“怎么回事?”锦红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转过头望向他,哪还有半点冷淡?发现公司发生重大经济危机、马上要倒闭、下个月就要喝西北风的社畜也没这么焦虑的。
“方才我在为大家介绍我的产品,承蒙许多道友厚爱,聚在一起支持我的事业,等我结束分享,也一时没有退去,就在此时,不知这些妖兽是从哪冒出来的,竟有元婴实力,却毫无理智,见谁都要杀戮一番。”单琅川说到此处,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惭愧,当时我正好不在一旁,没能及时出手拦住。”
锦红听他这么一说,简直快要昏厥——这些!居然不止一头!
“单道友,究竟有多少这样的妖兽?”她深吸一口气,眉头紧锁。
“十七只。”单琅川非常精确。
锦红抿了抿唇,露出生无可恋的神情来,勉强笑道,“多谢道友告知,潼海出现这种意外,实在是让二位道友见笑了,我们这就去处理,少陪。”
她说罢,便一脸赶赴刑场般的神情,要朝单琅川所指方向飞去。
单琅川悠悠道,“不过,道友也不必太急,剩下的十六只里,有两只被我宰了,三只被太玄宗的谢衍道友杀了,还有十一只,那边谢衍、裴玠、白麟三位道友联手,只怕击杀也是时间问题。”
锦红一怔,遁光不由也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点空荡,远处忽地飞来三道灵光,转瞬扩大,飞至三人眼前,化作三道身形。
“虞师妹。”谢衍落下,竟没有先提这妖兽的事,反倒走到虞黛楚面前,将她打量了两眼,抿了抿唇,轻声说道,“对不住。”
他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倒把虞黛楚给整蒙了。
“师兄向我道什么歉?”她怔了一下,转瞬便明白了谢衍的意思,他是在为丢下她、去处理暴走的妖兽二道歉。
她一时心思有些复杂。
——不是,她这位谢师兄也太会了一点吧?
明明他走之前已经留下了护道阵这样价值连城又有价无市的至宝,如果不是遇上元婴妖兽这样犯规的存在,对她来说绝对是安全无比。明明妖兽突然出现,作为三大宗门的核心弟子、太玄宗最有可能成为下任掌教的人,谢衍出手,责无旁贷。
但他一番大战,悠悠回转,第一反应不是讨论这蹊跷的祸事,反倒是向她道歉??
虞黛楚现在,立刻,马上,就想把严列提溜过来,指着谢衍,恨铁不成钢:
学着点,想讨好她、博得她的好感,得这样!
虽然虞黛楚一直搞不明白严列到底有什么图谋,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这人是想博得她的好感,然后做些什么,所以目前他行事的一切动机,都是为了讨好她、与她打好关系。
但——
虞黛楚恨铁不成钢摇头:
就算要讨好她、利用她,请你专业一点好不好?不要成天顶着个杀马特造型在她面前乱晃,自以为风流潇洒,其实特别城乡结合部。
这是想讨好她,还是想送她入土啊?
虞黛楚对严列一直生不出好感,除了比较深层的性格方面的原因外,这过于难以接受的打扮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她不喜欢刻意的讨好,但也不是绝对的,倘若对方当真十分知情识趣,好感也会噌噌噌地往上涨。
但不是严列那种的。
而谢衍这种出自本能、性格,而非刻意的关怀,反倒令她生出些好感来。倘若谢衍对待每个人都是这样的,那么宗门上下都对他如此服膺、奉他为大师兄,实在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谢师兄实在太客气了。”虞黛楚半叹半笑,“我又岂是那等不晓事的人?”
谢衍这种性格,实在是极有魅力、极能打动人的,连虞黛楚都忍不住要叹上一叹。
但感叹归感叹,让她做这样的人,虞黛楚还是敬谢不敏。
——太累了。
“我方才见这妖兽虽死,其血尤烈,简直像是能传染的毒,要不是单道友反应得快,一不小心让它扩散开去,那可就麻烦了。”她主动将话题扯回来。
“道友说笑了。”单琅川谦辞,“就算没有我,以道友的实力,清除这些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是煞气。”裴玠淡淡道。
“煞气?”单琅川一怔。
虞黛楚朝裴玠望去,只见后者难得收敛了笑意,神情无比凝重,“这是魔门煞气。”
“魔门?”白麟惊呼起来,“这擎崖界,还会有魔门修士?”
“这些妖兽自然算不得魔门修士,充其量只能算作是豢养的傀儡罢了,不过,培养这些妖兽的人,却一定是魔门修士。”裴玠说着,目光一扫,在所有人面上都瞥过一眼,“这擎崖界太大了,说不得哪里便藏着些魔门功法,让人得去了,修成也不奇怪。”
“裴道友说的不错,不过,我们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将这幕后的魔门修士找出来。”谢衍轻轻颔首,望向白麟和锦红,“两位道友,潼海出现了这种事,我相信与君府绝无关系,不过,魔门之事太大,我等绝不可袖手旁观,还望两位道友配合。”
谢衍一句“与君府绝无关系”,简直给锦红二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当下便郑重颔首,恨不得当场找出那个魔门修士,以自证清白。
“虞师妹,你方才顿悟,气息尚未稳定,就先不必管这事了,等需要时,我自会来请你出手。”谢衍与几人议定,忽地转过头来,朝虞黛楚说道。
他语气平和而笃定,显然不是给虞黛楚选择的。
——可她刚刚才一剑击杀气势近乎元婴的妖兽,现在气息明明稳得很啊?
谢衍究竟是怎么看出她气息不稳、需要调整的?他哪买的滤镜,包用包瞎啊这是?
虞黛楚一怔,朝他面上望了一眼,却什么也没看出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忽地扯了扯嘴角,不情不愿,“好罢,谢师兄总以为我会给你添乱,不去就不去吧。”
“单道友,我这位师妹对你十分崇敬,倘若她缠着你,还请看在我的份上,不要与她一个小孩子计较。”谢衍还不罢休,朝单琅川轻轻颔首。
——她错了,她收回刚才的话,谢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都给她安排好了,她不仅会“胡闹”,而且还会缠着单琅川问东问西。
安排得明明白白.jpg
他们这些掌教候选人,都一样狗!
虞黛楚一点也没掩饰的意思,朝谢衍翻了个白眼,好似不耐烦似的挥挥手,“要走赶紧走。”
一扭头,便朝单琅川甜甜一笑,柔情蜜意,“单道友,多谢你救了我。你不知道,我关注你很久了,你推荐的每一款仙露口脂我都有试——”
谢衍与其余三人一道化作流光飞远,临走时,听见虞黛楚深情款款的表白,实在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
闹哄哄过去,不过十来天,便好似全然被人遗忘了似的,潼海重又恢复了平静。
人来人往间,繁华如旧。
白麟懒洋洋地半瘫在躺椅上,俯首便是一片碧波荡漾。他就坐在这高楼的天台上,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你说,他们会信吗?”他半眯着眼睛去看太阳,忽然说道。
“不会吧。”他身旁也架着个躺椅,有人面上蒙着层细绢,闷声答道,“谢衍和裴玠要是笨到这种地步,今天也就不可能来潼海了。”
白麟一顿,猛然支起身,他动作太剧烈,以至于那上好的躺椅也经不住折腾,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当场就要散架。但他注意不到这个,“那你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要的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白麟动作如此激烈、态度如此紧迫,躺在另一张躺椅上的人却一点也没被感染,悠闲得好像快要睡着了,“白麟,你不会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吧?”
“什么意思?”白麟再也没有了那股悠闲,眉头紧锁。
“谢衍和裴玠既然光明正大来了潼海,就说明他们已经确定自己能在这里找到什么。”另一张躺椅上的人轻轻扯了扯向下滑落的细绢,“他们可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你不会指望他们转一圈,空着手回去吧?”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白麟耐心耗尽,“我没有那么聪明,你知道,我一直猜不透你的打算。”
但即使是耐心告罄、怒火与焦虑交织,他也是克制的、礼貌的。像他这种脾气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客气,只能说明,对面的这个人值得他的克制。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不想和今天那十几头妖兽一样,被谢衍裴玠当场宰了,就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出路,而不是心怀侥幸,指望敌人自己退却。”细绢下发出一声轻微嗤笑,可是开口,又变成一声近乎柔和的安抚,“白麟,你可是妖,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白麟是明白的,在他还是妖兽的时候,只有成功和死亡。
但一个妖兽若是开了灵智,成为了妖修,又有了地位、渐渐融入这个尔虞我诈、却看似温和的世界,便好像被抽去了铠甲一般,心底慢慢生出些怯弱来,心怀侥幸。
——这不该是他的样子,这是卑劣而懦弱的人类才会有的感情。
“我要怎么做?”白麟开口,已是一片沉静的冷然。
“很简单,他们想要一个结果、一个真相,那你就给他们一个结果。究竟是不是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别人相不相信。”细绢下,是轻柔的劝抚,“你身边,不就有一个最好的替罪羊吗?”
白麟悚然一惊,“锦红?她——不行!”
他刚开口时,满是震惊,几乎是出自本能,等话出口了,又仿佛成了笃定,“不行,我不能做这种事,这太恶心了。”
白麟连连摇头,每个字都带着否定。
细绢下没了声响。
白麟的声音渐渐停住了,他犹疑地望着身旁的人,“你怎么不劝我了?”
“你既然心里有数,我还要劝你什么呢?”细绢下的人狡猾地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义薄云天,有你这样的朋友,确实十分不错……”
白麟反倒陷入沉默了。
“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别的办法。”他沉默来了很久,近乎央求地说道,“求你,你——”
细绢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你是我的朋友,锦红可不是,我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不管怎么说,那可是三大宗门啊……”
白麟的脸上,尽是挣扎,一时狰狞,一时又是深切的悔恨。
身边的人仿佛消失了一般,寂静无声。
“如果,”白麟张张口,又合拢了,最终艰难道,“如果我把事情推给锦红……”
“唰——”
一切归于可怕的寂然。
白麟猛地起身,回过头,原来是高楼上的珠帘支撑不住,从屋檐上掉了下来,经过这一楼时,十丈外,对面的窗户里,忽地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将那沉重而华丽的珠帘一把捞住。
窗户里,一张明媚似春光下临的脸探了出来。
虞黛楚望了望手里的珠帘,一抬头,正对上白麟铁青的脸色和可怕的目光,怔了一下,很快微微一笑,“刚才看到这珠帘掉下来,我觉得怪可惜的,就来接一下,打扰白麟道友休憩,真是不好意思。”
那一瞬间,白麟看着她,头一回没有去想什么上宗、背景、妖类势弱。
他只关心一件事——
刚才的对话,虞黛楚究竟听见了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是个大女主剧情流选手,但我其实很喜欢看感情流文。
有本书我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尽量推推
《黑月光诱我入魔道》
这本男女主真的很戳我,大家可以去康康,我真心觉得这个收藏不配太太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