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明明是他先来的

“师姐,你和叶道友这是……”严列神情微妙地瞥了叶白薇一眼,迷惑与戒备溢于言表,又碍于虞黛楚的态度成谜,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化敌为友了?”

他将情绪表露得这么明显,显然是故意作态给虞黛楚,生怕后者被叶白薇蛊惑、忘了刚才这人还想杀她,然而迷惑与戒备也是真的──他只是一会儿不在,到底错过了什么?

叶白薇这个小妖精到底对师姐做了什么啊??

虞黛楚睇了他一眼,这也是个不省心的,前倨后恭,谁知道他图的究竟是什么。有叶白薇在前作例,说不定严列也是个穿书者也未必呢?

“秘境闭合了。”她直接跳过这问题,神态自然得好像根本没听到严列的问题,“诸位,虽说秘境外师长必定会设法救援,但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众人来寻她,自然是也是怀了这样的心思,但总有人犹犹豫豫,“我们连金丹也未结,能做什么?怕不是会给来救我们的真君添乱。”

无论在哪,总有会有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然而放在如今这妖山秘境中,却成了异类。能被各宗门选入妖山秘境的哪个不是同门眼里的天才?平时师长不在,做决定的就是这些能令同门服膺的人,哪能畏手畏脚?

故而,这样的话一出,无人应和,直接冷场。

温和些的不想得罪人,暴脾气的却是不敢争先——

虞黛楚轻笑,将这僵冷气氛拨开,“道友的担心也是稳重之见,只是……”

只有她敢,也只有她配,除了她以外,谁在这时说点定基调的话,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德不配位。

唯她开口,无论是实力、手段、背景,都能让人心服口服。哪怕虞黛楚现在说出个冷笑话来,那也是德堪配位的冷笑话。

故而,她这么一说,大家纷纷附和,露个笑脸,又是守望相助的好伙伴了。

然而,气氛刚缓,虞黛楚再开口,反倒点出更令人忧心的事实,“倘若各位真君当真有强行破开妖山秘境的神通,这秘境何至于还要三十年开一次?直接永久开放不好吗?”

话语既落,迎来的是一片窒息的沉默。

妖山秘境忽然闭合,这是何等耸人听闻的事情,在场之人此时并未乱成一锅粥,除了各自素质高外,便是因为对秘境外的师长充满信心、认定他们一定能设法援救。

然而虞黛楚现在却说外面的师长也未必有本事将秘境破开、救他们出去?

那他们岂不是要被永远困在秘境之中、直至化为枯骨黄土了?

“虞道友未免太悲观了……”有人干笑着。

就算他觉得虞黛楚说得很有道理,他也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生路断绝,只能就此等死?在场这么多心高气傲的天才,谁能接受这种突兀的命判?万一打起来怎么办,那可真得再无生路。

这机灵的虽言语委婉,却第一时间否定了虞黛楚的话,只希望后者能明白自己的苦心,不要再瞎说什么大实话了!

虞黛楚不。

“启程之间,我便查过虚兽吐哺的规模,数万年里,都能达到百丈,然而近三百年来却急剧缩减,到了三十年前那次,便只剩五十丈了,这已是令人惊骇了。”她就当看不见那人的暗示,哪怕后者几乎使眼色使得快翻白眼,“可诸位也看见了,我们进来之前,虚兽究竟吐哺了几丈?”

十四丈。

从百丈缩减至五十丈,用了三百年。

从五十丈到十四丈,只有三十年。

那……从十四丈到永不开启呢?

她说出这话,就好像潘多拉打开魔盒,糟糕的处境其实并非本不存在,但唯当她说出口,才真正展现在众人眼前,令人细思极恐,脸色发白。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是只能束手等死了?”有人混在人堆里,粗声粗气。虽说大家的处境不是虞黛楚造成的,后者只是点清事实,但迁怒在所难免。要不是虞黛楚实力太强,这迁怒根本不可能如此温柔,甚至更像是自己生闷气、不敢多发流露,“那你还说这么一大堆绕来绕去干什么?

忍是忍不住的,这种大实话她一个人知道就行,干嘛还要说出来?就不能骗骗他们、糊弄一下嘛?害得大家坐立不安束手无措郁闷非常……

必须叨咕两句。

但让他走出人群?说大声点?

不可能的,永远也不可能的,疯狂摇头.jpg

其实以虞黛楚的耳力,藏在人群之中与独行独立也没什么区别,若脾气坏点,当场把人揪出来丢一句“你在教我做事”,甚至拿剑说话都没人敢说什么。但她没有,只是微微一笑。

——所有人都以为秘境闭合与她无关,故而她点出现状时,虽然难免有所迁怒,却自知这是不对的,作为精英弟子的素质和气度令他们沉默不言。

但虞黛楚心里却知道,这秘境的提前闭合,还真未必与她无关。十四丈的裂口虽小,但既然元婴真君们将他们正常送进来,就意味着在真君们推算中事情还不至于发展到当场闭合的程度,那么,只可能是有变故发生。

叶白薇剧情里她通过洞天获得的机缘、洞天中陡成枯木的碧桃树、突然坍塌消散的洞天……

无论怎么想,这一切都与她脱不开关系。

虞黛楚不是那种捅破天后装作与自己无关的人,哪怕这捅破天不是她的错。无论旁人遇到同样的处境会如何抉择,对于虞黛楚来说,这件事与她有关、她获得了好处、她有能力,那便理应担起责任。

“若说束手无策,倒也不至于。”虞黛楚缓缓道,“我这里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助我结丹。”虞黛楚神色从容,好似轻描淡写,说着惊世骇俗的话,“待我结丹引来丹劫,自然能破开妖山秘境,届时顺着裂口而出便是。”

一片哗然。

“师姐,你……你能结丹了?”白洛震惊到近乎失语,“可你,可你不是才刚突破筑基大圆满吗?”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寻到结丹之机?

“难道,”白洛颤颤巍巍,感动到捧心,“难道是因为,师姐你本已能结丹,却为了妖山秘境里照顾我们,特意延缓了修练?”

虞黛楚:……倒也不必自我攻略。

“你应该知道,金丹雷劫本就是淬炼修士突破凡胎的,只要渡过雷劫,便能成就金丹。所谓机缘,即是调整到最佳状态迎接雷劫,只不过这个最佳状态因人而异,没有定数,也就成了机缘。”虞黛楚淡淡道,“我本是来寻机缘的,但既然遇上这种事,直接渡劫便是。”

她说得好像出门买菜,买不到鱼肉,就做道鱼香肉丝意思一下。

可在场至少也是筑基后期,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强行渡劫究竟有多难?大多数人就算寻得了机缘,也未必能渡过雷劫成就金丹,更何况她刚刚突破筑基大圆满、强行再突破?

这太冒险、太难实现了!

众人也不高声接话,只是嘈杂地三三两两议论着,谁也没去与虞黛楚目光接触——虽然她异想天开、过于自信,但她的拳头真的很硬,他们也真的不想体会一下她的拳头到底有多硬。

严列环视一周,冷笑一声:一群无知的凡人啊,你们想象不到系统认定的任务目标能有多牛逼。

他自得地挺了挺胸,矜持地轻咳一声,就要开口支持师姐。

忽地,纷纷扰扰、犹豫不决中,有人斩钉截铁,破开嘈杂声浪,“我信。”

一声既出,百声齐喑。

其实众人也不是都不信虞黛楚,只是事关生死,没有人敢坚定地把生路放在一个超越常识、近乎不可能的选择上。

此时有人斩钉截铁,便突兀至极,从嘈杂的议论中脱颖而出,引得众人齐齐回首而望,见了说话的人,俱是大吃一惊,然而再细想,又有种本该如此的恍然。

沈琤在纷纷而来的目光中,凝视着虞黛楚,“我信你敢说,就一定能做到。”

他敛眉,仿佛日光临照冰雪,于极耀眼中透出极冷淡,有种见之几乎生畏的、锋锐的美,他虽然说着支持的话,但无论是目光还是神态,都没有分毫柔软,一如既往地带着沈琤式的冷硬。

这是一个连支持都带着锋芒的人,若非同样极坚定者,甚至承受不住他的支持。

虞黛楚当然不会不敢直面他的支持。

她只是一怔。她自己都不敢说这话。

当然,这不是说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一向对自己充满信心。

只是,她永远承认,主观信念和客观事实之间,还是存在那么一点点差距的。她信自己所向披靡、能做成一切想做的事、跨越客观与主观之间的鸿沟,并不代表她不承认这鸿沟存在。

而客观事实与他人观念又有一重更大的鸿沟,虞黛楚平静地接受这鸿沟,也尊重他人的不信任。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这些人与她素昧平生,犹豫怀疑都再正常不过。

办法她已提了,信不信由他们,反正无论这些人如何选择,她都要试一试的。

其实如果虞黛楚想,她也有的是办法把一团散沙揉成一根绳,但她算了算主观与客观之间的那条沟壑,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跨越的。

所以,没必要。

然而,即使她如此敷衍,自己都没抱别人能交付信任的念头,沈琤却对她说,他信?

他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修士,不会被金玉其外的败絮迷惑,也不必特意附和来讨好她,说出这种话,多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当真信她敢说就能做成。

——啊,也不对,有一种人,明明没必要、没理由,却总是做点奇怪的事情来讨好人……

没错,她说的就是严列。

对虞黛楚来说,她自己信自己的本事已足够,他人的认可或是否定并不重要,但收获信任与赞美,而这信任与赞美来自于她看得上的人,本身也是值得愉快的事。

她朝沈琤轻轻颔首致谢。

严列第一时间赶到战场!

——沈琤这小妖精故意引起师姐的注意。

他合理怀疑。他有证据。

什么“我信你敢说,就一定能做到”,这么酸兮兮的话,就连他这个有攻略系统在身的任务者都说不出口,沈琤说出来,却是轻描淡写,字字坚定,仿佛每个音节都浸着真切,一定是早就准备好、多次排练过的。

就是这样,他深信不疑!

——否则岂不是要面对自己费心攻略、努力装逼还比不过土著无心插柳的事实?

严列委屈,严列猛男落泪,他有理由怀疑虞黛楚对沈琤的好感度一定是涨了,甚至那个暗算伤人的叶白薇都有可能比他高。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明明是他先来的!

“严师弟。”虞黛楚忽然唤道。

“嗯……啊?”严列猛地抬起头。

“我入定结丹,调度组织之事,就拜托你与沈道友了。”虞黛楚缓缓道。

“叮——”久违的系统音忽然响起,“好感度+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