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周屿白本能察觉到李元的心虚, 只是没有追问。

不是说助理不关心成员,而是跟李元共事一年多的时间里,李元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更倾向于朋友间行为的举动。

作为助理, 李元处理各方面事物都很令人安心,点餐订酒店等地方也都很贴心,但毕竟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

大多数时候,他都很有分寸和界限感,相处起来轻松,不会去做多余的考量和关切, 师南或成员们没有跟他沟通过要求去做的事,李元都不会做。

所以怎么看,李元突然说给他买了个枕头这件事,都有点不太正常。

周屿白又不是第一天失眠。要买的话, 何必等到现在。

他若有所思地压下疑问,回去看看再说。

出电视台大楼的时候, 还有不少粉丝等在外面没离开。

节目结束就直接卸妆换上私服了,周屿白倒不在意站姐继续拍,走出去的时候毫不避讳的跟粉丝挥挥手。

正对方向的粉丝一阵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我好像有跟周白对视上了!”

“不不,对视上的明明是我嘿嘿。”

车还没有开过来,几分钟的等待间隙里,成员们也没有急着走或者退回室内,而是跟粉丝们隔着半条街互动。

拿着应援横幅的粉丝也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了,不清楚谁起的头,开始唱《有你的星球》。

沿街大概有上百名粉丝,夏天天黑得晚, 节目录制完毕也没耽误太久,路灯已经亮起来了, 天际还在夜幕与落日余晖交汇的一刻。

晚风是暖的,三十度的高温也能不惧怕炎热,每个人唱歌的时候都很轻快,带着大大的笑容。

“涂鸦的信笺,画下的侧脸,是我从后排笑着看你的视线——”

女生的声线唱对男团来说调子难免有些高的小甜歌,完全没有压力,音域刚好适合。合唱会掩盖一些气短之类的小缺点,听起来唱得特别好,情绪饱满让人听了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边南一忍不住捂着脸蹲下来听,从指缝里露出一双眼睛来,盯着粉丝一边听一边比了个大拇指。

这个小互动引起了小部分粉丝的笑场,大部分人都像是被激励了一样更加大声的唱。

林项北胳膊搭在栏杆上静静听,余光注意到周屿白走到他旁边来,弯了弯眼睛。

周屿白同样撑在栏杆上往粉丝的方向看,听得很认真。

“以前也有过粉丝唱歌的时候,是在机场。”周屿白没回头,轻声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跟林项北聊起以前,他知道对林项北来说这种经历是第一次。

林项北偏头:“再次走向你?”

“不是。”周屿白摇头,回忆起来也觉得意外,“strange effect。”

林项北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在机场唱?”

周屿白随着夜风放松地半眯着眼睛:“对,那个时候刚开始红,有粉丝接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倒不是受宠若惊,就是有些……”

林项北想象了一下新人时期的正常反应:“惶恐?”

下一秒就听到周屿白说完整了这句话:“……尴尬。”

林项北:“……”

他垂眼遮住了一瞬闪过的笑意。

也对,周屿白新人时期也是周屿白。不适应有可能,倒的确不应该会有惶恐的时期。大概是很臭屁的在想,果然,我周屿白出道怎么可能不红。

周屿白语速不快,夜风哪怕是卷着热气的也不让人心烦意乱:“《再次走向你》是后期给电视剧写的OST,那时候还没出。唯一粉丝熟悉的一首歌,就是《strange effect》。”

林项北安静听,无声笑了:“但不适合?”

周屿白看着粉丝们的目光像是在看老朋友:“对。”

“《strange effect》是一首edm曲风的强节奏快歌,在舞台上有伴奏还好,私下里清唱,而且还没有排演过的话……会有一点点,不适合。”

周屿白对粉丝真的不算毒舌,哪怕粉丝听不到他的评价,还是说得很客观且委婉。

事实上,哪怕是粉圈自己如今再去看,也会忍不住想笑,考古翻到粉丝当时上传的接机记录时,都是当沙雕视频来看的。

弹幕全都是[本来是想看看NebulaX有没有黑历史,结果挖到老粉们社死的记录了],[这年头电子时代,黑历史都是高清的,你以为是NebulaX的吗?那倒不是,粉丝应该回过头很想删掉哈哈哈]。

这种快歌基本上旋律很少,都在伴奏里,唱的部分大都是rap,歌词又多又长又密,粉丝不管有没有排演过,最终唱出来的版本有多凌乱都能想象得到。

本来是想鼓励刚粉上的新人,制造一个感动小惊喜,结果粉丝自己唱着唱着都笑场。

周屿白记得很清楚,他当时表面冷静,实际上又措手不及感到意外,又心情很好,又忍不住有点尴尬。

粉丝心意和出发点是好的,所以周屿白想笑又想逃,但都忍住了。

第一次接机的人当然不多,他清楚的记得也就只有六个,粉丝自己其实也不大好意思,声音不大,倒不会打扰到机场里的路人。

他控制住了自己高冷的表情,认真坚持听完了。

林项北眼底带笑:“有跟她们说什么吗?”

周屿白云淡风轻:“有。”

林项北好奇:“说了什么?”

他本来以为,周屿白又会语出惊人,让人啼笑皆非。

但周屿白目光望向隔了半条街道的粉丝,语气平静的道:“谢谢你们。”

林项北转过头,安静注视着周屿白的侧脸。他此刻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看着粉丝唱歌的时候眼皮下垂,林项北却觉得这是他离周屿白最近的一刻。

周屿白很少这么直白的去说感谢的话,他这个人天生不爱讲这些,倒不会把情绪藏着掖着,但明面上直言的话是不肯轻易说的。

他是做得多却不喜欢多说的性格,这种性格在很多时候会让人觉得看不懂,很难靠近,因为他大概率不会直接告诉你,你对他是否重要。

比起说一万遍某句话,周屿白更倾向于直接把该做的事、想做的事做好。不用告诉你,要你自己看到。

周屿白的回应不热烈,不会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你,我今天为了你们努力做了什么,希望你们能继续喜欢我,感谢你们各方面的支持,我想未来也能跟你们一起走。

对周屿白来说,倒不是难以启齿,只是总有人不爱说这些,冒出一个字浑身难受。

林项北“嗯”了一声,没再开口,听着粉丝在笑着唱“纸飞机飞过雨天,平庸在与你相遇的一刻,同我道别”。

骑着电瓶车路过的路人忍不住一直回头,应该是比较少看到这种场面。

电视台附近倒是经常有粉丝出没,但像NebulaX这么红的团到底是少数,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合唱的架势。

又整齐,唱的时候还特别开心,笑容掩都掩不住。

商务车用了一首歌的功夫,缓缓开了过来。

助理李元降下窗户:“上车吧。”

林项北在上车前,朝粉丝认真鞠躬道别。

在粉丝的尖叫声响起之前,林项北朝粉丝们笑了笑,摆摆手转身跳上了车。

谢谢你们,陪周屿白走过籍籍无名的时刻。

或许你们不曾知道,你们曾给过表面波澜不惊的周屿白,怎样巨大的力量。

李元跟他说起过,刚出道的时候大家都是新人,周屿白就表现的很成熟了。

不会忐忑,不会怯场,不会自我怀疑,患得患失。面对难以避免的恶评,公司曾安排经纪人师南让成员们把恶评一一看过去,那时候他们还不够红,公司让他们“查漏补缺”,看看黑子们攻击时都说些什么,避开他们提到的“问题”。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横空出世的NebulaX会红,星源企划只把NebulaX当成曾经推出过很快没水花的团一样对待,周屿白在想些什么,没人知道。

李元说那时候年纪最小的边南一看到热评,还会被气哭。莫须有的攻击点有很多,很多时候网络上的评论,就只是随意找一个点来做发泄的地方而已,发出去的评论,不过是一时爽快怀抱恶意的垃圾桶。

有没有“参考价值”,有没有“改正空间”,都见仁见智。

练习生日复一日的生活其实很简单,跟象牙塔没区别,只是希望出道的同时怀着永远不可能出道的压力,但每天就是训练,并不怎么过多接触外界。

出道没高兴几天,一瞬间涌来的恶意是很难立刻适应的。

以一年多以后的现在看来,NebulaX的爆红,就在一瞬间。

但实际经历起来,是没有那么快能感觉得到的。

再厉害的人气,被吸引过来感兴趣的粉丝,声量也需要时间发酵。

没有粉丝基础的纯新人时期,人气需要曝光来积攒,最初还没诞生出爱的时候,是没有几个人会为你说话的。

就是一划而过。

所以出道最初那段时间,恶意几乎占据了大半。

每天公司都会整理出几页纸的内容,专门收集恶评,然后有工作人员会负责把这些整合起来,然后给NebulaX看,让他们总结、反思、进步、向观众喜欢的方向靠拢。

哪怕是性格平缓少有波动的汲煦锡,也会受到外界的影响。

权哲看恶评的时候会紧紧皱眉,万柏也会有些肾上腺素升高,至少嘴角常常挂着的笑容很快就会消失。

周屿白始终都是六个人中,情绪最稳定的一个。

他看恶评的时候,面无表情,神色冷淡,翻页的手都不会抖一下。

看完之后,周屿白平静地将页面合上,助理李元紧张又小心地看着他,周屿白甚至有心情朝他微微挑眉。

李元印象深刻,他忐忑地问周屿白对这些怎么想,周屿白只淡淡回答,“看完了,没有什么有用的建议。”

他瞳色很淡,眼神却莫名有些黑漆漆的,语气冷静而又笃定。

他垂下眼:“红了以后……”

助理看看他手里的两页纸,试探着道:“就没有这些恶评了?”

没想到周屿白摇头:“会更多。从两页,变成两百页,两千页。”

助理一愣,心想没想到周队也有些悲观,犹豫道:“那……”

周屿白语气漫不经心,抿起的唇角带着不服输的野心:“但是那时候,它们就不再重要了,也不需要再拿给我看。”

“因为正向的评论,会将它们变成谁也注意不到的,冰山一角。”

那时候助理就觉得周屿白作为队长果然非同一般,心理素质真的很强大,像是丝毫没有被影响。

只是林项北不这么认为。

没有人会那么笃定自己一定会红。不是有才华有能力的人都能轻而易举的被看到,一举站上顶端。就算能,有早有晚,也要看一点运气。

哪怕是一个月后,一天后,下一分钟,下一秒,也没有人能够预测会发生什么。

周屿白哪怕有能力,也无法预见到自己什么时候红、到底能不能红。

才刚刚踏上这条道路的周屿白,面对未知的未来、不苟言笑来掩盖一切情绪外露的,永远抬起头向前大步走去的周屿白。

周屿白真的不会惶恐,茫然,不安吗?

他说没有。

那就没有。

周屿白跟在林项北后面上车,商务车的自动门缓缓关上。

他在商务车动起来时,简单拍了拍副驾驶的靠背。

“李元哥,快递在后备箱吗。”

有时候李元会把小件的快递放到副驾驶前面的空处,手盒里也备有剪刀,方便成员们在路上抽空拆包装。

“对。”李元回过头,“我又给你买了点褪黑素,也到了,还有一小箱牛奶我已经放到了储物柜里,老地方。”

周屿白“嗯”了一声,靠回座椅上。

林项北回忆了一下,他是把链接发给李元帮忙买的,没有用自己的账号,所以id和电话都跟自己没有关系,应该不会被看出来。

不过,他还是想确认一下实际货物的质量。

李元送的周屿白应该也会用,但如果质量不符合周屿白喜欢的标准,以他的性格大概率会搁置到一边。

林项北选枕头,是想帮周屿白改善睡眠,如果他不用,还是会造成一点困扰的。

不知道周屿白会不会在客厅里拆快递。

有这个可能。周屿白有洁癖,应该不会想让物流来回中转的箱子,直接进到卧室里去。

等回到宿舍后,可以递个剪刀。

让他就在客厅里拆,自己再顺便,接过来看一看。

林项北这么在脑海中想过一圈,就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先在路上小憩一会。

微博上,此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NebulaX跟urien今天第一次同台演出,并且即将迎来一位竞争,势必是要上一上热搜的。

世纪大战,推测排位的人已经开始“下注”了。

营销号免不了带节奏,发通稿引战吸引流量。

有通稿带热搜tag说urien缺席直播是因为不想看到NebulaX一位,这一点虽然没有证据,但爱豆们有些行程不能提前公开,urien今日的行程就是还没有官宣、具体是什么要暂时保密的。

没有切实的“证据”能立刻澄清,就会“方便”营销号解读编故事。

好在点进热搜来的人,大多都是看过今天的《周一歌谣》的。如果是之前,肯定会有人信营销号挑拨离间这一套。然而看过后台直播的人,都把营销号所说的内容当放屁。

热评第一就是一位点开主页,能证实两家都不担的路人。

发言简洁明了,干脆利落,半点废话都没有。

[自律早起爬山游泳V:乱嚼舌根,编造帅哥对立的营销号是屑!]

想要救场澄清的粉丝,都表示爽到,火速默契地将这位路人的发言赞到了最热。

除两家必有的隐约竞争以外,热搜上还有一条两个团的相关热搜很靠前——

#全溯西林项北互关#。

词条一目了然,没有什么营销号可以解读的空间。

但实时非常热闹。

[小行星冲冲冲V:啊这,虽然帅哥们的友谊我相信是真的,但是……qsx老师的名字在前诶[探究.jpg]嗯。懂得都懂。]

[全老师圈外亲妈V:啊这,某些林粉这是在内涵我们全老师买热搜,蹭林老师热度吗[大大的问号]有些搞笑子,对林老师本人无意见,但实不相瞒,Nx虽然挺红的,但林老师入团也没几个月吧?全老师需要蹭林老师热度?笑了哦:-D]

[全家的小包子V:建议某些暗指全老师蹭热度的人,去看一眼最上面的“当事人”关联账号,全老师跟林老师的微博账号粉丝数,嗯,仔细看一下哈,哦……差出去一位数诶?谁蹭谁哦,真是冤枉到六月飞雪[无辜]]

[阿林阿林阿林V:?阴阳怪气达咩,谁不知道名字谁在前,热搜的热度就是归谁啊?空降的热搜,难不成是粉丝刷上去的?所以买这种自己一点红利吃不着的热搜,星源企划又不是富得流油脑子进水,钱多的烧得慌给竞争对手增加热度……讲点道理,好嘛?]

[全家护卫队V:我就知道,狗哥太直肠子了,今天还教林老师说rap了,还傻呵呵跑NebulaX休息室看林老师打游戏,结果广场上的林粉就这态度,真就是白眼狼了哈哈哈哈,还怀疑我们狗哥蹭热度,属实是给爷看笑了[手动再见]]

林项北粉丝很快反驳,截图早上两人对话并配上字幕,贴出证据,明明是全溯西主动问林项北要不要交易的,“交易”画了个重点,随后截图了游戏界面,林项北确实也有教。

明明两位蒸煮都相处的很愉快,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互相之间的“占便宜”,怎么就成了单方面“施恩”了?

而且微博关注也是全溯西先关注的。

粉丝真的很容易把简单的问题上升,搞得乌烟瘴气,各种发散延伸到无关的别处去。

热搜到底是不是买的粉丝无从证实,但这回的确是新启娱乐买的。

微博关注其实是不能太随心的,全溯西想关注就关注了,经纪人也没想到两个团会这么快诞生出友谊,对其行为没料到。

已经关注了,自然不好撤回,干脆顺水推舟营销一把子,搞点热度。

事实不像粉丝说的那样,全溯西微博粉丝量比林项北多出一位数,真实的数据和热度不是这么算的。

林项北人气和知名度上升的速度飞快,圈内人都知道他脱水数据热度蹿升得有多凶猛,而上升期的粉丝全都是最活跃的时候,是做数据和冲热度最有热情的时候。

这一波热度,的确是能蹭到的。

但星源企划不会插手,因为热搜是正向的,而且这条热搜实际上是双赢。

全溯西名字在前,虽然这条热搜带来的数据,跟林项北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全溯西现在国民度确实比林项北更高。

间接性的,全溯西也能帮林项北提升热度,星源企划自然也不算亏。

互相利用罢了。

所以说全溯西和林项北之间的友谊是真的,的确什么都没掺杂,但是公司却会利用这一波友谊来变现成热度。

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娱乐圈的友情,看上去又真实,又塑料。

大粉都更理智,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去搞什么粉圈对立,很快就没有几个人吵架了,都改成了……给自家做宣传。

热搜广场上,还有前排的评论区,粉丝各带各的打歌舞台直拍,宣传自家的新专辑。

倒是没人打架了,但也没人歌颂友情,事业粉很敬业的上线了——

[阿林的小脑斧V:既然提到了帅哥,那么就来看看帅哥今天新鲜出炉的舞台直拍吧!《wiggle》cr星河浪漫。[视频链接]]

真路人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本来是想进来看两人怎么个关系好的,结果都是两家各自安利:)。

只能说,太真实了。

***

商务车缓缓停在宿舍门口。

助理李元先跳下车,打开后备箱,往外拿东西。

他顺便一起帮成员们都买了东西,只是陆续到的时间不一样。

李元翻出来枕头,确认了下没拿错,递给了周屿白。

林项北没有其他让助理帮忙购买的东西,因此确认完周屿白拿到包裹后,就率先跟李元道别,输密码开门。

为了有机会自然些看周屿白拆快递,他得先一步拿到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