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渺下意识闭上眼。
预想之中的瓷片砸在身上的疼痛却没有发生。
只听见男人一声闷哼，江知渺睁开眼，沈卓温一只手横在她身前，挡下瓷碗。
瓷碗砸在地面的破碎声，和血滴落在餐桌上的声音。
场面静默几秒。
接着，血液一滴又一滴，渗透雪白的衬衣，流到地面，无端让人心里发紧。
江知渺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侧过头，望向一侧神色冷冽的沈卓温。
她想开口问沈卓温有没有事，可现在实在不好问。
沈卓温语气平静如刀：“沈琢绪。”
许是感受到男人的威胁力，进入发疯状态的沈琢绪都有片刻的停滞，她缓缓扭过头，眼睛看向一侧的江知渺时，眼睛愈发的红了起来，像极了地狱而来的恶鬼，要把她撕碎。
她也的确付诸行动了。
身体前倾，不管不顾地爬上餐桌，直接朝江知渺爬过去。
江知渺心下惊骇，后退半步。
沈卓温不动声色挡在她身前，侧目看向一侧的佣人。
吓呆的佣人回过神来，三三两两围过来，在沈琢绪落地前，把她钳制住，连拖带拽地拉上二楼。
沈琢绪还在咆哮，尖叫，骂江知渺罪该万死。
声音充斥回荡在整个二楼和一楼。
让人有些难堪。
直到，二楼的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声，告诉着楼下的人，沈琢绪不会再有出格举动了。
江知渺面色紧绷，心脏狂跳，她抬眼看向沈母和沈老爷子。
沈母显然也没意识到沈琢绪会一时发病，脸色很难看。
沈老爷子则是若有所思着什么。
沈卓温声音打断虚假的平静，“这就是好的差不多了，很稳定了？”
沈母沉沉说：“琢绪是个乖巧的孩子，你也看见了，她是被江小姐刺激的，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至于突然扔碟子砸她。”
江知渺没说话。
在这种场合，她也不适合开口。
之所以开口，是打算把上次在陈父面前装的人设统一一下，现在来看，她的人设在沈老爷子面前算是根深蒂固了。
不用再加强。
沈卓温淡淡：“与其说这些，不如让人来检测一下琢绪的精神状态。”
沈母猛然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伤人的行为不是一次两次了，母亲，你总不想你睡着觉的时候，看见有人举着刀站在你的床头。”沈卓温环视周围一圈，继续说：“而且琢绪这个状态，不排除有人在加重她的病情。”
沈母对待沈卓温不算上心，但她对待沈琢绪是事事都上心，吃穿住行基本都是自己操办，沈卓温这话就像是在说她故意利用沈琢绪针对江知渺，可能吗？
沈母咬牙切齿：“说得好像你以前没有——”
没有什么？
江知渺心头浮现出一个荒谬的猜测。
“行了。”
沈老爷子一发话，沈母的怒火瞬间消失不见，她看懂了沈老爷子这个眼神，只是多少有些不甘心。
江知渺斜着站，自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眉眼官司。
沈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咳嗽说：“我明白你的意思，要不然让家庭医生过来再给琢绪检查一遍吧。”
沈卓温侧头，“爷爷，送去专业的机构检查更保险一点。”
沈母当即开口：“沈卓温！”
沈卓温眉眼都没抬一下，黑黢黢的视线落在老爷子身上，等他决定。
沈老爷子思忖片刻，“那就这样吧，检查一遍，我们也安心。”
沈母张了张口。
沈老爷子警告道：“阿莲，孩子最重要。”
沈母：“……”
她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沈老爷子眼底划过一抹满意的神色，偏头看向沈卓温，语气带着高高在上的命令：“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卓温。”
沈卓温面色不变，他微微点头，“这顿饭今天应该吃不下去了，爷爷，我们就先走了，明天我安排人过来接琢绪。”
沈琢绪那么一闹，餐桌上的菜被掀翻，汤汤水水混合在一起，没有什么食欲。
再加上，先前的针锋相对，计划被破坏。
现在所有人都没有心情继续吃下去了。
沈老爷子神态疲倦，摆摆手，“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沈卓温：“不用，我们可以自己回去。”
沈老爷子抬眼看了看沈卓温，嘴唇翕动，最后勾出一点无奈的笑来，宠溺纵容地说：“行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对了，你妈听说自己有小孙子了，准备了很多补品，你带回去给小江煮着吃。”
江知渺看着沈老爷子这个笑，总觉得渗人得很。
眼睛轻轻眨了眨，她低垂下视线，靠着沈卓温更紧了一些，将完全倚靠沈卓温的金丝雀饰演得淋漓尽致。
沈卓温伸手搭在她的后背，轻轻一拍，似是安抚。
江知渺唇线抿紧，把头埋进沈卓温的怀里。
沈卓温说：“爷爷，改天过来看你。”
沈卓温带着江知渺出了门，乘车回家。
车的引擎声在门口回荡。
沈母听见远离的声音，她绷不住自己的情绪，扭过头，回看着沈老爷子，不甘地叫道：“爸，你看他那个态度！”
沈老爷子掀眼，“我觉得他说得没错。”
沈母一怔。
沈老爷子冷漠地说：“沈家不需要疯了的子孙，如果沈琢绪以后都和今天这样，不如早点送进精神病院。”
沈母后槽牙绷紧，她不敢反抗沈老爷子，腰身缓缓佝偻，道：“…我会查清楚。”
沈老爷子没说话，站起身来，一步步回到二楼。
沈卓温的话没在沈母心上留下痕迹，但在沈老爷子心里留下了痕迹。
没有人希望自己睡着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会持刀站在自己床前。
人都是自私的。
车窗外的细雨贴在窗面簌簌划过，连成一条细线。
刚出沈宅的半路上，下起来淅淅沥沥的雨，且有越来越大的架势，江知渺后怕的情绪在雨声里一点点沉静下去，她包扎好伤口，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沈卓温。
上下打量过他一眼，问：“你和……你爷爷关系不是很好吗？我怎么觉得他对你的态度有点奇怪。”
曾经的主流媒体上都有宣传过沈老爷子是如何宠爱自己的孙子的。
买游艇、送寸土寸金的大厦都算得上小打小闹。
最重要的是沈老爷子当年的那一句话：“沈氏以后是我孙子沈卓温的。”
因此，早在沈卓温没有成年之前，所有人都知道沈氏的下一任继承人是沈卓温，哪怕连江知渺这种不关注实事的小市民都有所耳闻。
沈卓温：“听说过捧杀吗？”
江知渺想说不像，可猛然想到了很久之前沈卓温说的，那一场几乎让他失明的车祸。
沈卓温凌厉的视线洞悉江知渺的微表情，勾了勾唇：“就像你想的那样。”
他话音刚落，空气陷入沉默的窒息。
沈卓温是沈老爷子选出来的靶子，是沈家的磨刀石。
如果他死了，这就说明刀磨成功了，沈老爷子可以顺理成章推沈家子弟上去。
如果他没死，沈家没有比他更优秀的，沈老爷子也可以凭借着他明面上对沈卓温的宠爱和沈卓温的父亲，拿捏他一辈子，让他为沈氏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