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渺的话音落下，整个办公室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江知渺很清楚，这个说法极有可能会触怒沈卓温。
不，是肯定会触怒他。
办公室里的气压越来越重。
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来，江知渺呼吸都放轻了不少，她唇线抿紧，感受到男人的眸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沉沉的，压抑的，风雨欲来的。
下一秒，一声清晰至极的嗤笑。
江知渺眼睛抬起，看过去。
沈卓温脸上表情淡淡，黝黑瞳孔当中光影分明，他望着她的脸庞，手指叩上桌面。
“如果你真那么做，那只会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他声音冷冷。
沈卓温这个名字，代表的不仅是沈氏。
还有他本身这个人。
沈氏能拥有如今的地位，一部分是因为当年的底蕴，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这个人能够创造出源源不断的财富。
换句话说，江知渺要是真为了那些几百万抛弃他——
就相当于舍本逐末。
江知渺扯了扯唇角，心平气和地说：“人的感情才是无价的，云姨对我的重要，不在于她能创造多少财富。”
沈卓温眸色古波无澜，“江云云已经开始接受治疗了。”
江知渺：“……”
话堵在心口，说不出来。
一个对亲情没有多少挂记的人，能把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家人都处理的人，真的能体会到她和江云云的感情吗？
答案是不可能。
何况，人本来就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另一个人。
她有蒋仁琦推江云云的证据又怎么样，人只会看见自己想看见的。
而且，她应该知足了。
江云云现在得到了更好的治疗，还是免费的，为了人，她可以忍。
但，她不想要这张卡，也不需要。
上前两步，江知渺把文件递给沈卓温，低声：“沈总，这是需要你签的文件。”
沈卓温抬眼看过她。
硬壳叠加摩擦，一声不算沉的响声敲在心口。
拿起文件，男人有条不紊游览起来。
江知渺垂下眼睛，等着他看完。
沈氏的文件，秘书处的人都会先过一遍，确定没有问题，才会呈交给沈卓温。宋柔的这份文件亦是如此。
十多分钟的时间，十分胶着。
等到沈卓温把文件看完，签字。
江知渺拿上文件，快步转身，打算离开。
沈卓温目光看向桌面，“把卡拿走。”
江知渺双臂抱着文件，目光掠过，她脸上表情同样平淡，“不用了，沈总你们愿意包揽云姨的治疗费用，我已经很感谢了，这张卡就不用了。”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去。
高跟鞋清脆踩在地面上，宛若踩在人的心肠上。
刀刀割心。
回到工位上，江知渺就看见原本说好要忙的宋柔好端端的坐在位置上，她还拿了两杯奶茶。
一人一杯，放在江知渺的工位上。
看见她回来了，宋柔揶揄问：“送完了？”
江知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她故意为之，点了点头，她把文件放回宋柔的桌面上。
“签完字了，你看一眼。”
宋柔说：“你办事我放心，请你喝奶茶。”
宋柔点的是某呀呀的新品，用的是当下的时令水果——巨峰葡萄，一杯下来不便宜。
江知渺道：“发财了？”
“我看着像是有钱的样子吗？我这是看在你第一天回来上班，才勉强犒劳你的。”宋柔嘿嘿一笑。
江知渺知道，宋柔这是在打消她心里的负罪感。
顿了顿，她说：“等我有空了，请你吃火锅。”
宋柔眨了眨眼，“一言为定，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是不是和沈总吵架了？”
“……”沉默几秒，江知渺才道：“没事，一点小矛盾。”
宋柔道：“小情侣有小矛盾要及时解决，不然感情容易出问题的。”
江知渺不想让宋柔牵扯到那堆破事当中。
于是，转移话题说：“说起来，你说面试我们部门的新人是？”
宋柔摇头，“暂时还不清楚，因为是秘书处的人，所以最后一轮是沈总自己亲自面试的。”
江知渺一怔。
这是她入职前没有的事。
很显然。
宋柔也想到了这一点，低声说：“所以你刚来的时候，我们都在想，你是不是和谁有关系。”
职场上最讨厌的就是关系户。
表面上说是巴结，内地里其实没有一个人看得起。
江知渺那时候被全员排挤，也不完全是因为她报警的事。
直接空降秘书处才是源头。
在他们看来，江知渺就是又当又立的典范。
如果不是她之后改变了自己的人为处事，在东岸项目上做出自己的成绩，让人看见她是脚踏实地，一步步向上走，怕是也没法这么快融合进来。
宋柔当时告诉江知渺论坛的事，也只是基于她对女性的同理心。
相熟还是后面的事。
宋柔宽慰道：“现在接触久了，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所以你也别担心。”
江知渺点了点头。
江知渺还没和宋柔多说两句，就被人叫住了，继续投入忙碌的工作当中。
等到下班，她直接打车到江云云所在的医院。
就地打包了一份饭菜，上了楼。
江云云的病房门口，陈轩正在等着。
江知渺看见人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很快，她就想清楚了缘由。
陈轩也是沈家的医疗团队一员。
江知渺走上前，就听见陈轩说要和她聊一聊江云云的病情。
至于为什么是他？
是因为陈轩在整个沈氏的医疗团队里，和江知渺最熟的人，由他来说的话，江知渺的接受度可能好一点。
江知渺看了一眼病房里的江云云。
陈轩见缝插针：“你放心，我们已经根据上头的命令，安排了专门的人员照顾她，不会饿着她的。”
这个上头，指的当然是沈卓温。
江知渺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饭菜，什么都没说，把它放在长椅上，转身和陈轩下楼。
医院侧边有一个小亭子，没什么人。
江知渺走到亭子中间，停下来。
陈轩道：“我们有发现患者有病情恶化的现象，下肢水肿，呼吸困难，还会频繁咳嗽，以后可能会出现全身水肿，急性肺水肿，下不了床的情况，甚至说……还要考虑再度移植。”
当这些名词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江知渺下意识攥住了自己的手指，大脑一片空白。
她以为自己经历过一次，就可能面对第二次。
耳朵阵阵嗡鸣。
失聪的情况持续了几分钟，江知渺才听清楚陈轩的最后话。
“不过患者的身体情况不是很乐观，很有可能没法上手术台，就算上了，手术后的排异反应也不一定能撑下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句话才是最重的。
江知渺牙齿咬紧下唇，眼睛充血，她想说话，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轩显然也知道这个情况很难让人接受，没有多留，让江知渺一个人在亭子待了一会。
等到江知渺拖到沉重的身体回到病房前，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
隐约间，她听到了蒋仁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