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夜会

《泪桥》

文/应怜月

2024.2.26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一场料峭的春雨,京城数日攀升的气温又回落至零度上下,毫无预兆地开始倒起了春寒。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车水马龙的城中心,霓虹闪烁,高楼林立。

罗意璇对这一片再熟悉不过,她又扫了一眼手机里的地址,对着前面开车的司机嘱咐了一句:“师傅,前面应该不让车子进去,靠边停吧。”

付过钱,罗意璇下了车,迎面吹来的冷风又硬又涩,她下意识地往围巾里缩了缩,加快了脚步。

头顶是晃眼的灯光,罗意璇站在大门口,望着明晃晃的几个大字,驻足了几秒,深吸了口气,收了伞,走进了酒店的大堂。

“您好,我要去顶层,谈先生的房间。”

“您好,您是罗小姐吧,谈先生有交代过。您稍等下,套房的管家会带您上去。”

“好,谢谢。”

等待的几分钟里,罗意璇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堂角落,看着来往皆穿得奢侈体面的人流,瞬时勾起了她许多过去的回忆。

富丽堂皇的高挑吊顶,金光璀璨的巨大水晶吊灯,这里的每一处都尽显奢华大气。

这家酒店是京城最豪华的顶级酒店,接待的基本都是京城名流或者其他地方过来工作的各界精英。

以前这家酒店姓陈,罗家还没垮台之前,和陈家关系还算不错。她来这从不用预定,六位数一晚的房间想住多久就是多久,不过都是一句话的事。

现在谈家出手收购了这家酒店,罗家也不复往日荣光,她已经好久都没来过这儿了。

这样突然回来,反倒是生出些不适应来。

她记得,第一次见谈裕,就是在这儿的大堂。

那一年,她十七岁,谈裕十八岁。

她是随着谈敬斌来这边和谈家人过中秋的座上宾,他是顶着不光彩的名号又不怎么受待见的谈家私生子。

如今,八年过去了。

时移世易,居上位者已不是她罗意璇,她也早就没了当年的傲气。

谈裕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这,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罗小姐,您和我这边请。”

管家下来,打断了罗意璇思绪,将她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好的,谢谢,麻烦了。”

跟着上了总统套房的专属电梯,上行的将近一分钟时间里,罗意璇借着擦得干净,还泛着光的电梯箱壁,她看见了略有些憔悴狼狈的自己。

款式最简单的米色大衣加连衣裙,都是以前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牌子。裙摆的地方还因为刚刚下车踩着水过来溅上了一些泥污,在白色的连衣裙上格外显眼,实在是不怎么美观。

她下意识伸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垂着眸,不再去看,无声地深呼吸了两下。

“叮。”

电梯门打开。

罗意璇跟在管家的身后,走到了总统套房的门口。

“谈先生,罗小姐到了。”

“让她进来吧。”大概过了几秒,有回应。

罗意璇站在门外,听见熟悉低沉的男声,心猛地一颤,不自觉攥紧了手。

门被打开,房间内耀眼的灯光流窜出来,晃得她眨了两下眼。

“罗小姐,请进吧。”

“谢谢。”

总统套房以前她来过好几次,里面的配置格局她很熟。跃过玄关长廊,进门不远处,便是偌大的迎宾客厅。

她穿过蜿蜒的门廊,缓步朝着正中央的沙发走去。身后的门缓缓关上,直到发出轻微的响声时,她也刚好走到客厅。

客厅的正中心放着全套的真皮沙发,下面铺着的纯手工编织地毯是丹麦皇室御用的牌子。

男人正随意地倚靠在沙发上,剪裁得体的西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衬衫的领口敞开,不费力便能瞥见凸起的锁骨和雪白的胸口。

沙发的旁边搭着他脱下来的西装,罗意璇扫了一眼便认出,是意式纯手工定制的,看料子,应该是软羊绒。

手里捏着一支烟,抽了一半,云雾缭绕中能隐约瞧见男人魅惑的桃花眼。面前的茶几摆着高端陈酿的龙舌兰,杯子里的冰块还没完全化掉。

曾经清冽干净的少年,如今俨然一副矜贵冷冽的精英模样。

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半挽起袖子,露出了左手上带着腕表。是前年港城佳士得拍卖的那块劳力士,当时可是拍出了折合人民币三千七百多万的惊天价。

没有贵宝雕饰,也没有繁复的设计,简约大气,低调内敛,不懂行的人完全不能参晓其中的名贵程度。

罗意璇记得,前几年罗意宸生日,爸爸还想把这块表买回来送他做生日礼物,只是找到当时拍得的藏主说早已经出手,便只好作罢。原来竟是叫谈裕得去了。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站在不远处,垂着头。他坐着,仰面看着她,安静得让人心慌。

整个房间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罗意璇下意识地寻了一圈,在电视柜的角落看见了一只烛台,上面插着燃烧的线香正冒着袅袅烟雾,仔细辨认后,她确信是小叶紫檀和黄杨木的味道。

能把中式香料运用至如此炉火纯青的,也就只有香料世家云家了。据说云家往上数三辈就开始钻研香道,做着香料生意,已故的云老爷子是民国时便纵横商场的香料大亨。

云家的香可不是谁都能买的,酒店更是没有,应该是谈裕自己带过来的。

“来了。”谈裕笑了下,掐着烟。

“外面在下雨呢,过来的路上有没有被淋湿。”见罗意璇不说话,谈裕又开口道。

“要怎样,三少才肯投资灵越?”罗意璇答非所问,但口气是温和的,称呼也放得很尊敬,看着一脸玩味笑意的谈裕,问出口。

谈裕听清了她的话,笑意更深,睫毛轻颤,连同眼角那颗小小的桃花痣都跟着轻微浮动了两下。

他微微俯身,拿起面前的杯子,攥在手里,托着杯底,借着客厅里璀璨的灯光把玩了一会儿,最终目光从透明的液体上挪开,落在了不远处的罗意璇身上,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淡淡地开口。

“投资灵越,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

“游戏赛道这么热,那么多有潜力的公司,我为什么要选择灵越?你总要给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道理是这样,但在同一赛道的新锐公司里,灵越无论是从研发团队还是成长周期来说,都不是最优选择。

这一点,谈裕清楚,罗意璇自己也很清楚。

既然道理讲不通,就只能讲情理了。

“灵越也是我大哥生前的心血,你以前.......他对你还是很好的吧。”罗意璇欲言又止,但还是触了谈裕的逆鳞。

过去的八年,是罗意璇醉生梦死又陡然低落神坛的八年,也是谈裕极致隐忍腥风血雨才得以登上谈家掌门人的八年。

他绝不容许有人提及他过往的屈辱不堪,那些受尽委屈却还是要极力克制的日子,谁都不行。

气氛降至冰点,屋子里明明温暖如春,但触及到谈裕冰冷的目光时,罗意璇却觉得脊背发凉。

谈裕收起了笑,目光冷冽,淡漠又略带警告地扫过她,许久才开口。

“不然呢?你以为你还能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是因为什么?”

“罗意璇,摆清你自己的位置,现在是你在求我,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如果不是因为你大哥,你连这层楼,都上不来。”

后半句,一字一顿,字字掷地有声。

谈裕口气并不算多强硬,音调也没多高,但眼里嘲讽和不屑清清楚楚。不过三两句话,便让她颜面扫地,哑口无言。

这副姿态让她突然想起,以前,她也是这般居高临下,正眼都不愿意瞧他的。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她也饱尝了这被人轻慢羞辱的苦。

“您直说吧,到底怎样,您才肯答应。”罗意璇只觉得心里泛苦,面子上却依然牵强着平和乖顺。

她不信,不信谈裕这么晚把她叫到这,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羞辱她。

“要我投资灵越,可以。”

谈裕放下酒杯,靠在沙发上,斜睨了一眼一旁站着的罗意璇。

“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辛苦罗小姐,陪我过一夜。”

说这话时,谈裕的眼尾微挑,顺势掐灭了手里的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目光如灼,一脸的审视与等待。

话音落下,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罗意璇听得非常清楚,非常明白。

从前那个吃葡萄都要剥皮,奢侈品随便买到手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罗家二小姐已经随着父母和大哥送命的那场意外一起死了。

现在活下来的,只是勉强着苟活,想要重振罗家却身无长物的普通打工族罗意璇。

自谈裕接管谈家以来,谈家更如日中天,生意几乎是覆盖了娱乐,通信,电子,酒店,餐饮等大部分领域。而先后收购了丽兹酒店,完成二轮融资,助力明荣科技并成功上市,单单这两件事,便足以让谈裕在整个京圈一战成名,身价暴涨。云想的股价也是水涨船高,一路飘红。

从前那些质疑他私生子身份,对他破天有微词的人也全都心服口服。放眼整个京城,还真是找不出几家能与今时今日的谈家相提并论的门户,谁见了谈裕,不都得恭恭敬敬,俯首称臣地唤一声三少。

他谈三少想要睡她,她应该感到被抬举,应该高兴。

深吸了口气,罗意璇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两下。

没有犹豫,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伸出修长雪白的十指,开始解大衣的纽扣。

大衣被脱掉了,然后是靴子,再然后是连衣裙,最后是贴身的内衣内裤。

在谈裕审视的目光下,她咬咬牙,双手背后,最终解开了内衣的扣子。

一瞬间,春光乍泄。

头顶明晃晃的灯光抖落在她身上,映衬得她雪白的皮肤也微微泛着光泽。

纤细得四肢,吹弹可破的脸蛋,是曾经多少名贵护肤品娇养出来的。腰肢又细又软,偏偏又是胯宽翘臀的完美花瓶型身材。

谈裕盯着她,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上来。

从报复成功的胜利者心态到有些烦躁,甚至莫名气愤,被手里还没完全熄灭的烟头烫了手指,也完全没有反应。

看着最终一丝.不挂,站在他面前的罗意璇,心像是滚油里打了一圈儿,闷胀难受,没来由的煎熬。

这不是他以前一直期望看到的嘛。

但当他高高在上,要求她摇尾乞怜并且她照做的时候,他竟没有半点报复成功的爽快。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除了我大哥,对谁都爱答不理嘛。怎么?现在也变得如此能屈能伸了。”谈裕笑着,完全掩饰了内心矛盾的各种活动。

他是从家族鄙视链地段爬上来的,最知道说什么话,可以刺痛人。

房间供着暖,脚下踩着名贵的地毯,但整个光着,罗意璇还是冷得忍不住发抖。

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自嘲。

是啊,以前的她多骄傲,对除了家人和谈敬斌以外的男人,她向来是不爱说话的。

“一夜的时间很短的,三少,抓紧吧。”罗意璇淡淡开口,那双漂亮的杏眼微微浮起水光,却看不见一点情绪的波动。

“罗意璇,不做千金大小姐了,连脸也不要了,是吧?”谈裕的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几秒之后又恢复如常,冷笑道。

漫长的沉默后,谈裕起身,拿起了一边的西装外套,看了一眼白花花的身体,恨得咬牙切齿。

最终,走出了套房,狠狠地摔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