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衣要走?五天,葛薇浓就等于放了五天的假,开开心心地回家和林可妮泡在一起。
她们来了岸阳以后?,就挑了个附近有小吃街的小区租了间公寓。
小区挺老,外面看是灰扑扑的,老年人?居多。但好在有电梯,设施都很全。
主要是便?宜,这地段城管懒得?管,周围拉推车卖小吃的小贩很多,晚市热闹极了。下了班,买点烤串啤酒,日子非常惬意。
穆雪衣兑现了她的承诺,让林可妮进了穆氏旗下的一家酒店,还?是做前台经理。
老本行,做得?熟,工资又比以前高了一倍,林可妮很满意。
穆雪衣早上走?的,下午林可妮下了班,一进门,葛薇浓就拉着她,说:
“可妮,我们去吃火锅吧。”
林可妮摘下落着浮雨的帽子抖了抖,“你今天闲了?”
葛薇浓:“嗯,这几天都闲了。”
林可妮:“闲着也多记挂一下雪衣,她一个人?在穆家,除了阿宴,也只有你能聊上两句。她病都没好完,你得?……”
葛薇浓上前抱住林可妮,大狗狗一样,趴在她肩上。
“我知?道了,你怎么?还?把我往外推的?”
林可妮笑着捏捏葛薇浓的脸蛋,“雪衣是外人?啊?她是我们的朋友,人?家帮了我们那么?多,你不也得?多多帮衬一下?”
葛薇浓:“我都明白,但是这几天确实是用不上我了。”
林可妮:“怎么?说?”
葛薇浓:“她和周董事长两个人?一起去皋川了。她们要过二人?世界,不叫我跟着。”
“……衣服还?沾着雨,先别抱了。”
林可妮推开葛薇浓,把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然后?拉起葛薇浓的手,和她一起坐到沙发上。
“雪衣现在这个样子,和周总单独出去,不见得?是个好事。”
葛薇浓皱眉:“为什么??她们有很多误会,就应该有个机会在一块儿说明白了啊。”
林可妮叹气:“她俩要是那种能把话?说明白的性格,至于到现在都没在一起吗?雪衣心里有愧,肯定事事都迁就着周总。可是周总被抛下两次,恐怕她自己都说不明白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你说,她俩凑一起,能好好沟通吗?”
“……其实,雪衣只要肯放下手里的一切,回到周总身边,嫁给她,做周家的夫人?,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不用再在穆国丞身边步步为营,殚精竭虑,弄这么?复杂,就为了那一点家产……”
葛薇浓说到这里,也叹了口气。
林可妮递给葛薇浓一只苹果:“亏你在她身边这么?久,还?不懂她真正?的想法?。”
葛薇浓接过苹果咬了一口:“……什么??”
林可妮:“之前有一个晚上,我和雪衣深入地聊过。其实她对那些家产从来都没什么?兴趣,她想扳倒她爸爸,坐上穆氏董事长的位置,是为了把实权夺过来,除去她爸爸再对付周氏的所有可能。”
“她的初衷从来没变过。从头到尾,她逼着自己治疗,逼着自己站起来,爬上去,根本不是为了自己。”
“她是为了保护周总啊。”
葛薇浓含着苹果,有一两秒忘了咀嚼。
林可妮继续说:“你看雪衣她现在很坚强的样子,其实过去那一年,她偷偷哭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她嘴上说着,如果周总不再爱她了,那她就默默保护她,和她做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可是她心底害怕得?不行,她特?别怕周总真的不爱她了、不肯原谅她了。她对她自己的恨,怕是要比周总对她的恨深好几倍。只是她不说,你们又有谁能看得?出来呢?”
葛薇浓鼓着装满了苹果的腮帮子,良久,才?模糊地叹道:
“我还?以为是一个闷葫芦,原来……是俩闷葫芦。”
林可妮曲起手指敲了敲葛薇浓的膝头,“你有空给她打个电话?,问一问路上什么?情况。有些事,你都不清楚,更别说是周总了。周总连她过去一年有双相障碍和抑郁都不知?道吧?”
葛薇浓愣愣点头:“好像确实是不知?道。”
林可妮:“你就这样把没痊愈的雪衣单独放出去了?不知?道怎么?说你。”
葛薇浓:“那我赶紧给周总打个电话?,和她说一下。”
“别,”林可妮拉住她,“你可以关心,但是不要去插手。万一雪衣有自己的考量,你别好心办坏事。”
葛薇浓想了想,“那我就打个电话?问一问路况?”
林可妮:“嗯,这个可以。”
于是葛薇浓拿起手机,拨通了穆雪衣的电话?。
等待接通的时候,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踱步到窗边,看向窗外的大雨。
岸阳总是这样。
湿漉漉地浸在雨中,水雾迷蒙。
难得?晴天。
.
包子和面条没有开封,放在仪表盘的上方,已经变冷了。
雾气凝结的水珠布满了塑料袋内壁。
包子看上去已经被捂得?太湿,不能吃了。
穆雪衣在半个小时前下了车,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撑着伞,说车里闷,想在外面透透气。
她没有走?远,就站在二十多米外的一棵大树下。
雨被风吹斜了,刮湿了她的裤腿和鞋子,她也不在意,只是低着头看脚下的水洼。
她不是在闹脾气,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节一下情绪。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但有些事,她确实怪不了别人?。
是她自己选的路,就算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理解她,她也得?硬着头皮走?完。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穆雪衣把手杖靠在树干上,取出手机,看到是葛薇浓的来电。
“……阿浓?”
她放在耳边,勉强笑了笑。
“难得?给你放长假,怎么?还?主动打电话?过来?”
葛薇浓:“这不是雨季到了,大半个南方都在下雨。你们在路上,我就想关心一下,看路程顺不顺利。”
穆雪衣垂了垂眼?,“挺顺利的。”
葛薇浓:“可妮托我嘱咐你,天色晚了,赶夜路可要小心啊。”
穆雪衣弯起眼?:“好,帮我谢谢可妮。”
葛薇浓犹豫了一下,问:“那个……周总有没有气你啊?”
“你说什么?呢?”穆雪衣很自然地轻笑,“她怎么?会气我,别乱说。”
葛薇浓:“没气你就好。你看到我塞在角落里的药了吧?那是可妮帮忙装的,她叫我和你说,撑不下去了记得?吃,别总顾忌着周总的感受,也得?顾忌顾忌你自己的情绪……”
雨滴在树叶上积蓄久了,滴滴答答地落在伞上。
远处烟囱里的浓烟才?冒出来,就淹没在了细密的大雨中。
穆雪衣看着雨景,葛薇浓的叮嘱在耳边渐渐模糊。
她只听到有人?在念念叨叨地说话?,说的是什么?,却怎么?都听不进心里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再回过神时,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或许是她太久没有回应,那边以为信号不好,就结束了通话?。
……明天再找个时间回给阿浓解释吧。
穆雪衣按灭手机屏幕,放回口袋里。
脚已经冻僵了。
经过刚刚那漫长的出神,心态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早点回去,尽快赶路才?好。
穆雪衣揣着这样的想法?,正?要转身回车上,没想到才?一扭过头,鼻尖就撞上了一片温热的嘴唇。
手里的伞也和对方的伞互相撞上,没拿稳。
伞落下去时,激起的水花溅了满臂。
周枕月一把握住穆雪衣细瘦的胳膊,稳住她的身形,伞向前一倾,稳稳罩在了对方的头上。
她大半个后?背暴露在雨中,不过几秒,那一片布料就被淋成了深色。
穆雪衣愣愣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脸,脑中忽然空白了一瞬。
周枕月低声说:“我没有偷听你讲电话?,我过来的时候,你的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穆雪衣低下头,避开周枕月的目光,“……没事,你听到也没关系。是阿浓。”
周枕月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抬起胳膊,把穆雪衣抱进了怀里。
她把鼻尖埋在穆雪衣微湿的卷发中,抱在对方背后?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良久,她长长叹出一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喃喃: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穆雪衣连着眨了好几下眼?,才?忍住眼?眶的酸涩。
周枕月轻声问:“我刚刚那么?说,你生气了么??”
穆雪衣:“没有,我没有生气。”
周枕月:“你为什么?不生气?”
穆雪衣撑起一个勉强的笑:“你一开始又不是这样的。你本来是个很温柔的人?,是我害你变成了现在这样。我欠你的,怎么?还?敢和你生气呢。”
周枕月收紧胳膊,把穆雪衣牢牢抱在怀中,眼?眶微红。
“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你是真心实意为我做的这一切。”
“可我总是不敢相信,你真的……会有这么?在意我……”
“阿月,你我之间的信任,我之前摔碎过一次,补了一次,如今又摔碎了一次。”
穆雪衣无奈地苦笑。
“你不愿意再相信我了,我认。”
“我做的孽,我都认。”
“这都是我的报应,我只怪我自己……欠你……欠得?太多太多了。”
在这一瞬,周枕月突然有了一闪而过的笃定。
——雪衣是爱她的。
——坚定而赤诚地。
——爱着她。
她低下头,眼?一垂,看到在穆雪衣右肩偏后?的位置,平时头发披着的地方,有一个刚刚在车上做那事时留下的吻痕。
周枕月缓缓闭上眼?,觉得?身心都好累。
累到多思虑一秒,都是痛苦。
“雪衣,不管以后?我们会怎么?互相折磨,至少在这五天,我们……做回最开始的恋人?吧。”
“这五天,我们俩都假装这些年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好好爱我,我也好好爱你,就像最开始那样,好不好?”
世事多艰难,岁月不相饶。
凡人?肉躯,穿行于其中已是不易。
总要……
给彼此一点喘息的时间。
穆雪衣艰难地咽下喉咙里的哽咽。
但还?是带了一点哭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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