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想到穆雪衣会直接看破他?们的身份,周枕月没有吩咐过,他?们也不敢随便透露什么。大家都有点紧张,不自觉地攥紧了裤缝,却还?保持着?保镖该有的一张冷漠脸。
穆雪衣似乎又?看破了他?们的伪装。
“唉,别怕,”她声音温柔,“就算我认出?来了,阿月她也不会责怪你们。”
保镖们:“……”
车子行驶的道路越来越熟悉,走到后半程时,穆雪衣已经?认出?了这是去往哪里的路。
——江边公寓。
保镖们一直没有开口,沉默着?将穆雪衣带上了楼。
打开门,他?们围拥着?她,将她送入客厅。
自进了这栋楼,穆雪衣的心跳就开始逐渐加速。
踏入这间房子后。
她手?套下的掌心更是忍不住出?了一掌的汗。
绕过门档,穆雪衣隐隐吸了一口气。
抬起眼。
她日思夜想,百转入梦的那?个人。
就坐在那?里。
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
一年了,周枕月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头发长?了很多,坐在沙发上,发尾在身后软软地盘旋了一个来回。
她手?里拿着?一个空玻璃杯,垂眼看着?。
食指上的玉戒指在透明玻璃的映衬下,更透出?几?分?莹润。
“周总,”带头的保镖轻声说,“小穆总到了。”
周枕月缓缓抬眼,对上了穆雪衣的目光。
和上一次晚会上的匆匆一瞥不同?,这一次,没有外人,没有穆国丞,什么都不用担心,她们可以静下心,好好看一看对方的眼睛。
穆雪衣攥紧了掌中的手?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思念,和血液里对周枕月已经?形成了习惯的依赖。
她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翻涌的海面下,像藏在深海的冰山,只露出?窄薄的一角。
周枕月以为,在这样的对视下,穆雪衣一定很快就会哭出?来。
像以前一样……哽咽着?叫她“阿月”。
但没有。
穆雪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不哭,也不怯懦。
真是……
……叫人失落。
漫长?的对视后,周枕月先抬了手?,指向自己身边的位置:
“坐。”
穆雪衣拄着?手?杖慢慢走过去,坐在了离周枕月两掌宽的地方,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合礼而有度。
“阿月,”她稳住嗓音,轻缓地开口,“你能主动找我……”
“我不主动找你,你就真的永远不会来找我,对么?”
周枕月打断了她。
穆雪衣抿了抿唇,说:“不是。”
周枕月轻笑一声:“我以为你被停职之后会马上过来求我,求我别再?针对你。可惜啊,我还?是低估新任的小穆总了。真是太坐得住了,我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穆雪衣愣了一下。
“原来你在……”她嗫嚅,“等我来求你么?”
“其实我本来打算,就这么算了,不再?和你有交集了。如你所愿,就此放过你,就像你给我发的最后的那?条微信消息一样。”
周枕月微微前倾,把?手?里的杯子放在穆雪衣面前,拎起热水壶给她倒了杯水。
“不过后来我又?想了想,我周枕月,是什么功德无量的大善人吗?”
穆雪衣抿了抿唇。
周枕月唇角轻勾:“我好像,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
她把?倒了满杯热水的杯子推到穆雪衣手?边,看着?她,声音变轻了:“我只是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商人。尤其是对亏欠我的人,就更不必,宽宏,大量。”
穆雪衣放下手?杖,戴着?手?套的右手?伸向周枕月推给她的杯子。
五指才在杯壁上合拢,就被滚烫的杯壁刺得颤了一下。
……好烫。
她盯着?那?杯水,低声问:“你想让我怎么还??”
周枕月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把?你请到这里见面吗?”
穆雪衣:“……”
周枕月:“你看,此情此景,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穆雪衣当然明白周枕月话里的意思。
一年多以前,她们就是在这张沙发上签订了那?份恋爱合约。
她们坐的位置、喝的水杯,都是一模一样的。
穆雪衣看向周枕月,一字一句说:
“阿月,是我欠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周枕月低下头,从旁边拿起一个文件袋,打开,抽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
“记得这个么?”她扬了扬那?份文件,“你亲手?签的,为期五年的合约。”
穆雪衣点头:“记得。”
周枕月:“之前那?些?口头打的赌,没有正式的合同?,我就不和你算了。这份有你我签名的合约,还?有三年的合约期。我要求你履行这三年的合约,你觉得有问题么?”
穆雪衣轻轻地摇头,“没有问题。”
“你放心,我不会强求你在明面上应承我,你有你在穆家的身份地位,我不毁你和穆国丞的关?系。”
周枕月把?那?份文件抬手?一甩,扔到穆雪衣身上。
那?份文件打在了穆雪衣的胳膊上,“啪嗒”一下,落在沙发边缘。
“但我要你在暗地里,做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人,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不论是多么没有下限的事。就算你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只要我打电话叫你过来和我上床,你都必须要马上过来,脱光了洗好了躺床上等我。你能做到吗?”
穆雪衣拿起那?薄薄的几?页纸,整理好参差不齐的边缘,放在自己的膝头。
“好。”
对于周枕月近乎无理的要求,她没有一点点反抗,极为顺从地答应了。
周枕月戏谑一笑:“这真是不寻常的一天。高高在上的商界新秀小穆总,居然答应做一个毫无人格地位可言的地下情人。”
“为了纪念这一天,我准备了一个比较特殊的礼物,送给我的小情人。”
说着?,周枕月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含着?笑,递给了穆雪衣。
穆雪衣接了过来,戴着?手?套的手?捏住盖子,打开。
盒盖打开的刹那?,她晃了一下神。
……手?铐。
不,严格来说,这并不算是一只能禁锢人的手?铐。
它不是一整副,它只有单边。没有链条,只是独独的一个环。看起来是纯金的材质,精致而昂贵。
比起铐子,它更像是一个……
镯子。
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从木盒中拿起那?个单边的纯金手?铐。
穆雪衣顺着?那?纤长?的手?看过去,见周枕月把?这只纯金手?铐握在掌中,很是满意地观赏着?。
“怎么样,喜欢么?”
周枕月眼也不抬地问。
周枕月期待着?在穆雪衣脸上看到遭受屈辱后忍着?气的模样。
可是等了半天,穆雪衣不但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还?主动地从她手?里拿过了这只金手?铐,在自己的腕子上比划了一下。
比划完,穆雪衣伸手?拉了一下那?个铐子,发现锁住了,就又?交还?给周枕月。
“把?它打开,给我戴上吧。”
这一瞬间,周枕月忽然有点迷惑。
穆雪衣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还?在乎着?自己,那?么自己用手?铐来侮辱她,她应该很生气才对,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云淡风轻?
如果她已经?不在乎自己了,那?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而是温顺到主动要求自己给她把?手?铐戴上?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穆雪衣已经?把?左腕抬起到了她的面前。
周枕月眨了一下眼,掩饰住眼底的疑惑,决定还?是先按计划走。
她从兜里取出?钥匙,打开手?铐,戴在了穆雪衣的左腕上,卡住,锁上。
然后,直接把?钥匙向后一扬,扔出?了窗外。
窗外是一片广袤的人工湖。
这么小的东西掉进去,几?乎没有找回来的可能。
周枕月以为这个举动一定会惹怒穆雪衣。
可穆雪衣还?是面不改色,脸色平淡得好像压根就没看见她把?钥匙给扔了。
“好了,合约也确定了,礼物也戴上了。”穆雪衣摸了摸手?腕上那?沉甸甸的纯金手?铐,温柔地问,“阿月,你气消了一点么?”
周枕月后牙紧了紧,沉声说:
“我把?唯一的钥匙给扔了,你再?也不能取下这个手?铐。你不生气?”
穆雪衣浅浅一笑。
“如果你觉得我可以取下来,就算没有钥匙,我也有一万种方法能把?它拆下来。可你要是觉得我不可以取下来,哪怕你把?钥匙递到我手?里,我也不会打开的。”
周枕月听着?穆雪衣如此逻辑清晰而精准理智的回答,心里不禁一笑。
真是……
长?大了。
彻底长?大了。
周枕月沉沉地叹了口气,盯着?穆雪衣,“穆雪衣,看来我想折磨你,已经?变成一件难事了。”
穆雪衣笑了笑:“你想折磨我?”
周枕月:“……”
“你想折磨我,为什么不早点说?你说了,我就会顺着?你的愿望的。”
穆雪衣说完,拎起手?边的手?杖,向远处使劲一扔。
木质的手?杖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弹了几?个来回。
“我的脚还?没有完全复健好,没有手?杖,我就是个跛脚的瘸子。如今对我来说最折磨的事,就是没有手?杖去走路。每一步,都会像踩在针尖上一样刺痛。”
穆雪衣慢慢说着?。
“今晚回去的时候,我不会叫阿浓来接我,我自己走回去。从这里到穆家,一共是10公里,走完这10公里,我起码要在床上休息一个月。”
“阿月,这就是折磨我的最好方式。”
周枕月放在沙发边缘的手?指缓缓缩紧。
指尖深深陷入坐垫内。
半晌。
周枕月哼笑了一声:“那?你现在就开始走吧。”
穆雪衣:“好。”
她不是在故意说反话,她句句肺腑,也绝对说到做到。
穆雪衣起身,没有了手?杖,她走路的确是一跛一跛的。但她还?在极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瘸。
她速度很慢地走到了门边,打开门,回头看向周枕月。
“阿月,那?我们改天再?见。”
在玄关?的顶灯照射下,她的眼睛浸在暖色的橙光里,湿漉漉的,睫毛又?卷又?翘。
那?一瞬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的眼底……
好像重现了当年的那?股易碎感。
门被关?上。
周枕月坐在沙发里,很久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是二十分?钟,也可能是三十分?钟。
保镖里的头子终于憋不住了,小声试探着?问:“周总,我们要不要派一个人去看一下,毕竟是深夜了……”
周枕月腾地起身,迈着?大步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捡起地上那?支檀木手?杖,转身就朝门外追去。
作者有话要说: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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