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衣新?伤叠旧伤,又殚精竭虑地终日算计,第?一出戏好不容易暂且落幕,她整个人也像绷太?久而松掉的弦,一下?子疲软了下?来。
按理说她应该第?二天就能醒的,可是她这一睡,竟睡了足足三?天。
第?三?天,她朦胧转醒。
眼睛睁开,却见床边守着的不是周枕月。
而是穆国丞。
穆国丞看?她醒了,主动拿起水壶倒了杯热水,温声慢语地问:“雪衣,渴不渴?”
穆雪衣没有说话。
穆国丞又问:“三?天了,也没吃饭,只打葡萄糖,肯定很饿吧?你想吃什么?”
穆雪衣缓缓吸进一口气?,让清冷新?鲜的空气?充分和自己闷躁了三?天的肺充分接触。深呼吸后?,她张开口,用裹着砂砾一般的沙哑嗓子问:
“姐姐呢?”
“你姐都把?你折腾成这个样子,亏你还念着她。”穆国丞长长地叹了气?,“她疯了,我让人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去。她走之前,还和我说,你有一个什么大阴谋,先弄死她,再弄死穆氏。我后?来问了当时?在场的打手,没有一个人听到她说的那些东西,你说说,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你这么柔弱的孩子,被那疯子伤成这样不说,到头来,还要平白?无故被一席谣言诽谤。我要是不问问那群打手,真冤枉了你,那可就……”
穆雪衣淡淡地笑:“没事的,爸爸。”
果然。
没有一步,漏算在她的计划之外。
她和穆如晴提到自己的计划和穆国丞的时?候,一直都刻意地回避了那些打手,并极力压低声音,只让穆如晴一个人听见。
按穆如晴的性格,她肯定会不顾一切把?她听到的所?有“阴谋”告诉穆国丞。
可是,如果没人可以站出来作证,再真切的指认,也会被定论为“诽谤”。
这样很好。
给穆如晴的“疯”加了一把?锁。
也给穆国丞的心里,撒了一把?内疚的灰。
穆国丞又说:“你现?在伤得太?重了,我问了医生,你全身?上下?要痊愈的话,起码得要一年的时?间。你姐姐现?在不行了,穆家只剩你一个孩子,我知道你一直都很乖,所?以,我有意培养你做继承人。但是……你必须得恢复好,才能帮忙料理公司啊。”
穆雪衣:“您说得对。”
穆国丞:“这样吧,我帮你在北方的城市看?好了一家酒店,坐落在山头上,很僻静,适合静养。你不是很喜欢雪吗?那里一直在下?大雪。你去那边休养一年,一年后?手和腿都好了,我就接你回来。”
“等你回来,我就把?你姐姐的职位,和她在公司的所?有股份都给你。怎么样?”
穆雪衣垂着眼思索片刻。点点头,答应了。
这样也好,她的身?体确实需要缓和。对付穆国丞远远比对付穆如晴困难得多,她也需要布局和筹谋的时?间。
穆国丞看?她答应了,心也就放了下?来。
穆雪衣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他始终都很怕她会一个不甘心捅到警察那里去。如今把?总经理的职位给了雪衣,她的利益就和穆氏紧紧捆在了一起,就不会再做对穆氏不利的事了。
他这个二女儿,懦弱胆小,最是听话。把?她扶植起来,她肯定会像一条小狗一样乖乖趴在他脚边,做不出什么造次的事来。
况且,他其实也太?不在乎谁来做这个继承者。
他只希望自己活着的时?候能掌控大局,安心地享受荣华富贵和女人拥簇。女儿,继承人,这种存在,做好他一个掌权者的陪衬,就可以了。
病房门被打开,助手葛薇浓走进来,向穆国丞弯腰:“穆总。”
她见穆雪衣醒了,便也朝穆雪衣弯了腰:“二小姐。”
穆国丞说:“以后?在家里叫二小姐,出了家门,就叫小穆总。懂了么?”
葛薇浓表情一滞,知道变天了。
她马上又朝穆雪衣弯腰:“小穆总。”
“嗯,”穆国丞满意地点头,“从今以后?,你就跟着二小姐办事吧。她腿不方便,你就负责做那个给她推轮椅的人。二小姐马上要去北方城市静养,你也跟着去,刚好你也是个女人,方便照顾她的起居。”
葛薇浓低头:“是,穆总。”
穆雪衣的目光在穆国丞和葛薇浓的身?上转了一圈,薄唇微抿。
这是对她不放心,要派个心腹盯着她么?
不过,没关系。
上有计策,下?有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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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一点的时?候,穆国丞走了。
因为要收拾穆雪衣的衣服和日常用品,葛薇浓也暂且离开了她,回到穆家别墅去整理远行的行装。
穆雪衣的两只手都不方便,一边是骨折,一边是刚接上的断指。什么都不能自理,只能由?护工照料。
她上一次厕所?,要上一个小时?。
裤子都不能自己去解。
吃一顿饭,要吃五十分钟。
下?巴沾了汤水,滴到了衣服上,也没法?自己去擦。
她本来还在想,手机没有带出来,要怎么样才能隐秘地联系上阿月。可是,如今她又觉得,阿月这时?候不来看?她也好。
她这个残废的样子,实在是……
不太?好看?。
可就在她靠在病床头,思考着怎么才能让自己在下?一次的见面里看?起来不这么狼狈时?,病房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
周枕月握着门把?手,帽子,口罩,什么都没有戴。
她就这么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打开门,走了进来。
“阿月?”穆雪衣马上坐了起来,下?意识向她身?后?看?。
“不用担心,我给你爸使了点小绊子,他今晚没有时?间过来了。”周枕月走到病床边,拉过一根板凳坐下?,“周围我也仔细查过,没有他的人。”
穆雪衣这才放松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就好。”
周枕月看?起来有些憔悴。穆雪衣昏迷的这几天,她过得也不怎么舒坦。
她心里牵挂着穆雪衣的病情,还要分散注意力观察穆国丞的动态,以及穆如晴的后?续去向,同时?分派人手调查那天那些不知来头的混混。刨根挖底,才能断绝后?患。
与此?同时?,她也要管理周氏那么大一个公司。
好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穆雪衣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色,心疼极了,不由?得深陷愧疚之中。
“对不起,阿月……”她声音极轻,“我的事,一定让你很累。”
“我不累。”周枕月眨了眨眼,掩住眼底的倦色,“你呢?手还疼不疼?”
穆雪衣摇头:“不疼了。”
一个明明很累,却说着“我不累”。
一个明明很痛,却说着“不疼了”。
“……雪衣,”周枕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跟我回去吧。”
穆雪衣一愣:“什么?”
周枕月:“跟我回去吧。回老宅。不要再做什么二小姐,你回来,做周家的夫人,陪爷爷看?电视剧,喝茶,陪我工作,睡觉。我们过回之前的日子,好不好?”
穆雪衣微蹙眉尖,犹豫了半晌,还是摇了头:“……不。”
“我不可能现?在停下?的。我已经斗倒了穆如晴,也已经有了渗入穆氏的机会,事情都做一半了,我怎么能中途停止?仇还没有报完啊,阿月,你不想看?到大仇得报的样子吗?”
周枕月苦笑。
“或许全天下?任何一个人都会在意你的仇有没有报完。但是,我只在乎你,是不是健康,平安。”
她抿了抿唇角,似乎不太?想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但思想纠缠后?,她还是问出了口。
“你受伤,受侮辱,都是你已经算计好的,是吗?”
穆雪衣眉毛一颤。
她没有说话。
周枕月却没有让步,提高了嗓音逼问:
“你的身?体健康,也被你拿来当做利用的筹码,是吗?”
穆雪衣避开周枕月的目光,瞥向窗外的梧桐树。
“……只要能爬到人上人的位置,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为什么要这样?”
周枕月眼尾红了,紧紧盯着穆雪衣苍白?的脸,“你不用这样不择手段地逼自己啊,我已经在人上人这个位置了,我可以保护你,你有什么放不下?的深仇大恨,我也可以用我的方式帮你一点一点去报。”
“你只要待在我身?边,你只需要躲在我的羽翼下?面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拿自己的命去搏一个出头?”
“你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护你一辈子?还是说,你觉得只有你自己成为了人上人,才能有足够的安全感?”
“我……”
穆雪衣心里千头万绪,对于周枕月问出的一连串问题,她着急地想去解释,可是太?急了,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比较好。
她知道,阿月不是在怪她。
阿月只是心疼她,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做了赌注。
周枕月看?穆雪衣急忙想开口却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不愿再逼她了,“雪衣,我不是在质问你什么。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说。”
“你只告诉我,你……究竟能不能跟我回去?”
穆雪衣抿住唇,眼底含泪。
半晌。
她松开了咬出深深牙印的嘴唇,哽咽着答:“我不能回去。”
周枕月蓦地起身?,转头就向门外走。
她转身?很快,似乎是不想让穆雪衣看?见自己脸上失去控制的表情。
“阿月!”
穆雪衣慌忙喊她,想起身?去追,可四肢都有伤,床都下?不了。
周枕月的脚步顿在门口,背影看?起来异常地僵硬。
她微微地回过一点头,喉头一动,咽下?喉咙里的不自然。
“……三?天前,你不让我报警。我知道,你是有更深更远的谋划。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因为没有及时?地报警……如果我晚到几个小时?,你真的……被穆如晴弄死了……”
她腿侧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我该怎么办?”
穆雪衣愣住。
周枕月抬起眼,泪框在下?眼睑的睫毛根部,摇摇欲坠。
“我可以配合你,配合你的所?有计划。也可以帮你,收拾残局,完成收尾。”
“可是……你怎么能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你……”
她顿了顿,瞳孔一滑,在眼尾处瞥着穆雪衣。
“满身?是血地被推进急救室?”
穆雪衣说不出话来。
得不到回应,周枕月闭了闭眼,转身?欲要离开。
穆雪衣见她要走,万般郁结之下?,千言百语堵在心间,最后?,只化成一句话带着哭腔破口而出:
“阿月,我是为了你啊!”
周枕月站在夕阳的余晖里,颀长的背影抹着一层清冷的薄光。
良久。
她微颤的声音响起。
“如果是这样,那我宁可……”
“你再也不要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阿月其实才是最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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