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荒废工厂。
从后脑流下来的滚烫鲜血沾上了穆如晴的手?指,黏腻腻的,堆挤在指缝间,像春节时染上了对联颜色的浆糊。
她的手?还箍在穆雪衣的脖子上,穆雪衣的后脑已经流了很久的血。
她收紧手?指,又松开,又收紧。
让对方一次次地陷入窒息,又一次次给她空气。翻来覆去,循环往复。
穆如晴掐着穆雪衣已经青紫遍布的脖子,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问这个问题:
“婉婉到底去了哪里?”
“穆如晴,你不如现在就躺下来做梦,”穆雪衣仍然再笑,一点都不紧迫的样子,“梦里什么都有。”
她的米白色衬衫上已经沾满了灰和血,骨折的手?臂和断掉肌腱的脚踝无力地瘫落在地上,侧脸连着脖颈青一块紫一块,让她看起来像一块又脏又皱的破洞抹布。
穆如晴把这块“抹布”狠狠拎了起来,一路拖行,走到一张小木桌前,拎着穆雪衣让她坐在折叠椅上。
她自己也拖了把椅子坐下来,踢了一脚桌子下面的两个热水壶,吩咐身边的打手?:
“倒水。”
黑衣打手?拎起热水壶,用一次性塑料杯倒了一杯热水。
穆如晴拿过那杯热水,放到穆雪衣面前,“渴了吧?来,喝,喝一点。”
穆雪衣没有去拿那个杯子,撑着一头的虚汗,眯着眼看面前的穆如晴。
穆如晴叫打手?从地上捡来了自己刚刚磨了许久的菜刀,拿过来,往木桌上重重一剁,冲穆雪衣狞笑。
“快点喝呀,促进一下你的血液循环,一会儿我剁你手?指头的时候,血才能‘哗’的一下,水龙头一样,喷到你这倔骨头的脸上啊。”
“……哈哈哈哈……”
穆雪衣看着穆如晴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你说,咱们穆家的基因里?,是不是都带着‘疯’这个字?”
“你也配?”穆如晴嗤笑,“你也配把自己称作穆家人?”
穆雪衣抿了抿流血的唇角,目光变得有点怜悯。
“姐姐,你真的觉得,你比我这个小三生的孩子高贵到哪里去?”
她稍稍向前一凑,凑到穆如晴的耳边。
“咱们俩的身体里?,流的不都是穆国丞那个狗杂种的脏血么?”
声音极轻,却轻出了几分癫狂。
穆如晴愣住。
“你说说你,可不可怜?”穆雪衣惋惜地叹了口气,“你觉得是穆国丞出轨我妈,才逼你妈自杀,你恨我妈,恨我,就是唯独不敢恨穆国丞。明明是他寻欢作乐,明明是他对你亲生母亲不负责任,你为什么独独绕开他呢?”
穆如晴指尖缩紧,死死地攥住了刀柄。
“我告诉你为什么。”
穆雪衣瞳孔一滑,觑着穆如晴苍白的脸,“因为你懦弱,你没用,你只敢欺负弱者。你知道,你得靠穆国丞生活,你想要穆氏的财产,所以哪怕你清清楚楚地明白,你母亲的死大部分责任都在穆国丞身上,你也不敢去反抗他。”
“你多可怜呐,你口口声声说怀念母亲,可是你连害死你母亲的最大的凶手都不敢恨。你只敢把所有的手?段都用在我这样无力抵抗的人身上。还假以美名,骗人,骗自己,说这是你应该进行的报复。”
“穆如晴,你母亲要是泉下有知,恐怕也得感叹一句。”
“你这样畏强凌弱,欺善怕恶的小人,根本,就不配,让,人,喜,欢。”
蒙蔽多年的遮羞布,就这样被穆雪衣三言两语扯了个精光。
穆如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胸口起伏越来越大。
因为穆雪衣说这些话都是贴着穆如晴耳朵小声说的,所以周围的打手?都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会突然变了脸。离得最近的打手?小心上前,问:
“大小姐,您……”
“婉婉她……”穆如晴没有搭理他,吞了口唾沫,侧脖颈都浮起了一道青筋,“她也是这么想的么?”
她加重语气,一字一句地问:“她是因为这么想,才离开我的吗?”
穆雪衣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
“婉婉走之前,托我给你留了句话。”
穆如晴嗓音颤抖:“……什么?”
“她说,”穆雪衣偏了偏头,慢吞吞地喃喃,“那天晚上如果你答应了她,她真的会考虑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
那天,晚上。
穆如晴花了很大的力气去回忆,才终于模模糊糊回忆起那段她未曾放在心上的话。
——“阿晴,如果……如果你能不和那个男的结婚,以后也不要?再对雪衣做坏事,如果你能低下头为你以前做过的事道歉,或许我们……”
她是怎么回答的?
——“婉婉,你在和我开玩笑么?”
钟婉走了,她才忽然明白,只要婉婉能留下来,她可以不结婚,可以不再做坏事,也可以低下头为她以前做过的所有错事道歉。
只要婉婉在身边,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但是太晚了。
最让人生恨的是,这已经板上钉钉的遗憾,她本可以不必知道。
穆雪衣却告诉了她。让她晓得,她本来拥有一个可以获得钟婉的心的机会,却就这么擦肩而过。
无可挽回了。
穆雪衣……
明明自己才是控制着一群打手?的刀俎,她这半死不活的妹妹才是那案板上的鱼肉。
可如今,却是穆雪衣在刀刀捅她。
捅得她满心疮痍,血肉模糊。
穆如晴笑了出来,她最后的那点底线,终于,被侵吞得一干二净。
那就如穆雪衣所愿吧。
跟着她一起,下地狱。
“妹妹,现在外面一定有很多人都在找我们,”穆如晴拎起那把菜刀,在手上掂了掂,“我知道,你在赌,赌周枕月能不能先找到你。”
她抓住穆雪衣的右手,一把按在桌子上,两边打手?上前按住了穆雪衣的肩膀。
“我陪你一起玩啊。”
锋利的刀刃挨上了穆雪衣的小拇指根。
“每半个小时,我切你一根手指。你不用担心,我一会儿会叫人拿来输液架和血袋给你输血,不会叫你流血过多死掉。”
“既然是打赌,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把先猜的机会让给你。”
“你猜猜看,是我先逼问出婉婉的下落,还是周枕月……先救下你呢?”
穆如晴挑了挑眉。
穆雪衣伏在桌上,被穆如晴抓住的右手在本能地痉挛。
她的脸上却仍没什么恐惧的影子,此时此刻,依然笑得出来:
“我猜,你先变成精神病。”
穆如晴唇角一勾。
“猜对了。”
她说。
菜刀利落地一起一落,冷光一闪,刀刃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脆的一声“砰——!”
一只小拇指,在这眨眼之间,被硬生生齐根切断。
.
周枕月坐在李璐璐的车子副驾驶座上,李璐璐手?下的人陆续把街道监控发到了她这边,为了不耽误找人,她直接在前排的屏幕上播放监控画面,由周枕月一条一条查看。
量太大了,这些监控已经分成好几份,让多人同时查阅,可也还要?很长时间。
正在焦灼时,小艾却又来了电话。
接通后,她开门见山地通报:“周总,不好了,有人报警了!”
“什么?”周枕月神色一僵,划动车载屏幕的手?指也顿住,“谁报的?!”
小艾:“我也不知道,总之现在警察已经出动了。还有更麻烦的事,您让我去调穆家别墅周边的监控,但是我们去了才被告知,穆国丞已经先一步回收了那些监控。穆国丞也在派人到处搜寻穆如晴和二小姐,差点和我们的人撞上,而且,还发现了一些不知来历的混混,不知怎么也掺和了进来,我怕……”
“你先等等。”
周枕月按住太阳穴,在杂乱如麻的思绪中迅速理?出一条线。
现在有太多的人都在找穆家姐妹。
她周氏手?下人在找,穆国丞在找,李璐璐旗下产业在找,不知来历的混混在找,还有警察,也在找。
不能让穆国丞的人先找到她们。
按穆国丞的脾性,把这件事压下来息事宁人都算好的,要?是见穆雪衣伤得太重,保不准会为了封口下死手。
也不能让警察先找到她们。
不然的话,雪衣的计划就全打乱了。
更不能叫那群混混找到。她根本都不知道对方是谁的人,什么底细。
也就是说,这件事的解决,不止是要她找到穆雪衣就足够了的。
她在找雪衣的同时,还必须得想办法阻止其他人。
她正思索着,旁边的李璐璐突然“我靠”了一声,猛打方向盘变道准备掉头。
“那边有警察。”
李璐璐匆匆解释,“我这种边缘人物,可是光顾过警察局好多次了,这车在他们那都成熟脸了,可不敢给碰上。”
周枕月皱眉:“警察已经开始找她们,警车已经分布开了,咱们总不能一直避着警车走。”
李璐璐:“我也知道这耽误事儿,我也没办法。这会儿我还在外面晃,那不就是瓜田系带,李下正冠?”
周枕月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对电话听筒说:“小艾,你先放下手?边所有事,马上把警察在搜查这件事隐晦地透露给穆国丞那边,谨慎一点,不要?做出太明显的痕迹。”
小艾马上答应:“是。”
很显然,穆国丞是最不想看到警察插手?的一方。比起他两个女儿自相残杀,保住他穆氏的名声,对他来说才是最为重要?的事。
所以,他要?是知道警察插手?了,一定会选择优先阻挠警方的追踪。
警方肯定能觉察到有人在做阻,他们会怀疑那背后的人就是绑走穆雪衣的人,便会顺着这条做阻的线查下去。
这样一来,穆氏和警方就可以暂时相互牵绊住。
警方有了具体的方向,起码不会再这么分散地分布在岸阳的街道上,阻碍李璐璐这条线的行进。
那群混混不知是什么来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也没法想出应对的办法。
既然如此,只能用周氏和李璐璐的联合情报网,跟他们拼一拼时间了。
周氏和李氏的旗下包含了岸阳市80%的酒店和酒吧。这种含私密包厢最多的场所,到现在也没有搜到她们的踪影。
穆如晴名下的私宅她也派人去搜过,空的。
一个大小姐,带着一群打手?,拖着一个半残废,能去哪里?
什么地方,可以躲过这么多人将近两个小时的搜查?
“你在那想什么呢,周大总裁?”
李璐璐都替她着急。
周枕月在最短时间把所有类型的建筑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个遍。排除掉一切已经搜查过和不可能的地方。
“小李总。”
她转头看向李璐璐,“你总做那些边角生意,你知不知道,那些岸阳郊外未被收购的烂尾楼和废弃仓库之类的场所?”
作者有话要说:周总你再不赶紧点,你老婆的右手就被剁成哆啦A梦了
(不慌,会再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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