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告别

姜知雪想好了,其实也没什么。

表白被拒而已,她总不能强人所难,她才十八岁,下一个更乖。

其实她也没那么喜欢谢屿星吧,只是觉得他漂亮而已,谁会不喜欢摆在橱窗里的最漂亮的那个布娃娃?

一定是这样。

这样才可以继续做朋友。

离开的那一天是一个闷热的傍晚。徐书怡说她们要搬去临溪,往后应该不会再回到这座城市了。

出租车在火车站前停下,火车站里人来人往,行李箱轮子骨碌碌的滚动声,广播的播报声,行人的谈话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徐书怡叮嘱姜知雪:“我去填行李托运单,你找个地方坐着等我。”

姜知雪点点头,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打开手机,看到谢屿星不久前发的消息。

“嗯,拜拜。”

那是她和他说她要搬走了,之后他回复的消息,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姜知雪把手机收起来,她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夜景,心想,那谢屿星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你怎么又在想这个了!”姜知雪回过神,懊恼地叹了口气,把和谢屿星有关的念头都赶出脑海。

盯着天花板发呆一会儿。

脚后跟传来隐隐约约的刺痛,姜知雪低头看了一眼。她今天忙着搬东西,走了不少路,脚后跟被鞋子磨出一道小小的口子。

“…”

也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地方卖创可贴。

姜知雪东张西望一阵,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卖部。她起身慢吞吞挪了两步,鞋子刮到伤口,雪上加霜。

挪到小卖部了,姜知雪在柜台和老板打了声招呼:“你好,请问这里有创可贴吗?”

老板摇头,给她指了个方向:“外头的街上有药房,里面有得卖。”

姜知雪估摸了下距离,打算给徐书怡打个电话,叫她过去买一盒。

而等她走回座位时,她的脚步猛地一顿,电话已经接通了,徐书怡的声音传过来:“喂,喂?什么事啊…”

喧嚣如潮水般退去。

她挂断了电话。

姜知雪拿起那盒放在座位上的创可贴,愣了很久,她不敢相信地抬头环顾四周。

所有行人都变成黑色的剪影,眼前的一切都放慢了速度。她的眼神有那么好吗?可以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一眼看到那个身影。

“等等,你给我站着别动!”

一句话淹没在各种各样的声音里,往前走了一步,和很多狗血又俗套的青春电影一样,她想追上去。

他都快走到拐角了,侧头看了一眼,还是停下脚步,似乎还微微叹了口气。

姜知雪的手机适时响起来,她拿出来看一眼——

谢屿星说,你站着别动,我过来。

谢屿星压低帽檐,后悔自己走慢一步。

姜知雪呼了口气,坐回位置上,她仰头看着走近的谢屿星,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谢屿星把那盒创可贴拆开,从里面拿了一张出来递给她,有些不自然地说:“…过来和你道个别。”

姜知雪才不相信,她笑了笑:“我猜你一定在想,刚才为什么不跑快点,被我发现了?”

顿了顿,她的眼里流露出几分认真来,说:“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啦,你不用躲着我,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死缠烂打的人吗?”

谢屿星一顿,表情微妙又复杂:“嗯,不像。”

是我问心有愧。

姜知雪耸了耸肩,从谢屿星手里接过那张创可贴,弯腰把它贴到脚后跟上。

她抬起头,看着谢屿星的脸,脑海里灵光一闪。她从帆布包里翻出一本图画本,下一秒,刺耳的撕纸声响起。

谢屿星一愣:“姜知雪?”

姜知雪把那张撕下来的画纸塞到他手里,那是她之前说的要在二十岁生日宴上穿的裙子,和谢屿星一起讨论出来的。

她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在他的回忆里留下一点算是深刻的印象,总之,就算是一个被拒绝的表白者最后的挣扎。

“送给你了,我二十岁的时候,应该也不会穿这条裙子了。随你的便,你拿回去丢掉也行。”

姜知雪这句话说得很潇洒,甚至没注意到谢屿星捏着那张画纸的手慢慢收紧。

很快,徐书怡的电话打过来,让姜知雪赶紧去找她。

“好了,”姜知雪关掉手机,非常体面又优雅地扬起一个微笑,“很高兴遇见你,我说真的。”

她站起身,和谢屿星对视:“谢屿星,去做喜欢的事情,祝你前程似锦。”

她张开双臂,告别怎么能不拥抱一下呢?谢屿星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毫不犹豫地把她揽进怀里,手臂收紧。

说:“你也是。再见。”

姜知雪想,如果不是她脚后跟的那道伤口,谢屿星应该会一直站在角落里,目送她坐上离去的火车吧?

他还是很瘦,她可以碰到他凸起的蝴蝶骨。洗衣粉的清香环绕在鼻尖,姜知雪闷闷地笑了一声。

“再见,小谢。”

如果以后再见面,她应该也不会再叫他小谢了吧。本来就是熟络的时候开玩笑的叫法——下次见面应该也不会这么熟了。

姜知雪的发丝擦过侧脸,谢屿星忽然想起筒子楼的那个夜晚,脑子一热就说出来了:“那天…”

“什么?”姜知雪侧过脸。

有什么可说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光有爱有什么用?

“没什么。”谢屿星又延长了一点这个拥抱的时间,他耳朵灵,甚至听见路过的人的言论声。

“哎呦,小情侣吧,这依依不舍的样子。”

“哎呀妈,你别看人家,赶紧走赶紧走。”

“干什么啦,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哎呦,年轻真好啊。”

谢屿星的唇畔染上一抹无奈的淡笑。他确实年轻,年轻得很无力面对现实。

姜知雪没听见,她觉得抱得够久了,于是仰起头,弯唇笑了笑:“好了,这回是真的再见了。”

近在迟尺的距离——应该是一个很适合接吻的角度。

谢屿星别开视线,思维不受控制,他想起姜知雪那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会接吻吗”,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不会。

打住!

谢屿星松开姜知雪,轻咳了一声:“行,再见。”

和很多电影里一样,姜知雪走进人群里,忽然又回过了头,她使劲挥了挥手,隔得那么远,说话的话应该已经听不清楚了。

她用口型说:“后会有期,谢屿星。”

谢屿星的瞳孔猛地一震,不知道有哪里吹过来一缕风拂起他额前的碎发。

他想起那个运动会上,姜知雪抱着相机,也是像这样用口型和他说话。

身影重叠,姜知雪那个时候说:“我不是来找你的。”

记忆回响。

目送姜知雪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谢屿星一直在原地站了很久,他终于拿起那张画纸。

那是一件极尽华丽的蔷薇粉色礼裙。

眼泪总算在画纸上晕染开。

“后会有期。”

这个故事有一个美丽的背景板,火车站有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有亮烈的火烧云。

徐书怡坐在火车的硬皮座上昏昏欲睡,见姜知雪赶到了,还要数落她一顿:“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姜知雪拢了拢耳侧的碎发:“没什么。”

徐书怡迟疑地打量她一眼,正要开口,就被姜知雪堵了回去:“别惦记谢屿星了,我俩又没成。”

被点破心思的徐书怡有些尴尬,侧了侧身子,不依不挠地在她耳边碎碎念起来:“妈是过来人,不会害你。这世上男的多了去了,你偏要去那种地方找…”

姜知雪眉头微皱,下意识要替谢屿星说话:“哪种地方,他怎么了吗?”

徐书怡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来,她无奈地摇摇头,压低声音:“知雪,他成长环境就注定了,不管他以后变成什么样子,教养、眼界,这种都是在骨子里的。”

“…”

见她不说话,徐书怡自以为说动她了,加倍努力地接着劝道:“再说了,他那种家庭培养出来的小孩,你看着他体面,不过就是长了副好皮囊,谁知道人品怎么样?”

“我比你了解他。”姜知雪面无表情地打算她。

徐书怡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呢。”

姜知雪倒也无奈:“我又没跟他决裂,你指望我和你一起说他坏话啊?”

徐书怡张了张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侧过身子不搭理她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姜知雪微叹口气,心想,就算他俩能成,徐书怡这边也是个大坎。

耳边没了徐书怡的唠叨,她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闪过的一幕幕景色,她的手放到口袋里,碰到了什么东西。

“咦?”

姜知雪低头,看着那张——平安符。

是谢屿星给她的吗?

姜知雪眨了眨眼睛,眼眶忽然一酸。

他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去给她求的平安符呢,求平安符的时候一定要虔诚啊。

不虔诚可是不灵的。

四年后的姜知雪,合上了图画本。

她站在昏暗的房间里,结束了这段回忆。自从搬来南城之后,她一直过得很忙碌,忙碌到都快自认为已经忘记了谢屿星。

她二十三岁了,把那段感情归结于一个青春期少女无处安放的情感需要寄托的产物,她其实也没那么喜欢谢屿星。

她现在很忙,不再是那个总是生机勃勃,遇到什么事情都能靠逃避来解决的姜知雪了。

打理家务,兼职赚钱,熬夜画设计图,处理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想念的或许不是谢屿星吧?而是那个没什么烦恼的,热忱的,十七八岁的自己。

姜知雪打了个呵欠,不再去想谢屿星。她这段时间要好好睡觉,准备设计赛的决赛,过两天还有个晚宴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