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手忙脚乱的爬进大厅。
“打起来了了!里面有人打起了!”
“操!保安呢!喊他们上去拦着啊!”
经理穿着皮鞋一路连滚带爬的小跑到卡座区,案发现场一片狼藉。
重金属音乐震的人耳膜发疼,大伙在中间围了一个圆圈,一群年轻人激动且血脉膨胀的看着这场单方面殴打。
经理挤进去,冲着风予大喊,“哎哟!姐!我亲姐!别打了!”
方禾间愣了半响,走上前想劝架。
在看到那个右眼乌青的男孩愤愤的抬头,狰狞的对着风予骂道“臭□□!”时,方禾间心里一火,伸手就是一拳。
“操!你他妈骂谁呢?崽种!”他一边揍一边骂道。
战况一度升级。
卡座区热闹的像个《热血高校》打斗现场。
骂声。
惨叫声。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打起来打起来!”
没有人敢劝架。
本来还在纠结怎么站队的人们,在看到方禾间动手后,全部安静了起来。方家最受宠的小霸王,他们可得罪不起。
最后——
酒吧主管站在中间,看了看右边鼻青眼肿不停□□着的男孩,看了看左边一脸高贵冷艳、全身毫发无损的少年少女。
风予拿起包准备离开时,那男的还一边惨叫一边冲方禾间耍狠。
方禾间都被他给逗笑了,走之前踹了下椅子,“你他妈看看这是哪,是谁的地盘。别他妈下次再见面被打得跟狗一样还瞎嚷嚷。”
“不是...”方禾间被外面的风一吹,顿时脑子清醒不少。他站在酒吧一条街,问风予,“你刚才是怎么了啊?为什么突然要揍他?”
刚才打架的时候他一点犹豫都没有,现在冷静下来倒发现不对劲了。
夜幕下,风予的背后是一片色彩斑斓的霓虹灯。
在刺眼的光亮下,她没什么表情扭过头,“他嘴贱。”
“他说啥了?再怎么样你也不能上去就打人啊。”方禾间皱着眉训斥道。
“拖油瓶。”
在这条都是年轻男女的喧闹街道,风予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
“啥?”方禾间一开始没听清,过了几秒,他才说,“那你也不能...”
打断他的是一句让人无法反驳的话,像尖锐的玻璃一般刺穿他的喉咙,他哑口无言。
连带着,许多陈旧的画面都他眼前闪过。
一帧。一帧。
像缓慢的默片。
“怎么了?那是不是也觉得我是拖油瓶啊?”风予讽刺道。
方禾间看着她。
她眼神里什么也没有,脸庞却被霓虹灯映上迷情意乱的色彩。
各种错乱、斑驳的光亮同时在她脸上出现。
——他都以为她忘记了。
这么多年了。
他们认识的时候还是萝卜头一样的小孩子。
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吗?
而更让方禾间感到恍然和窒息的是,直到风予提起的那一刻,他才想起来。
——那些灰暗的、弱小的、埋藏在记忆深处像个□□一样的小时候。
十几年前,方禾间一开始和风予成为朋友时,他们就是不平等的。
豪门里最受宠的小儿子。
像一块破烂的补丁一样的、单亲家庭的女儿。
方禾间不是没见过风予被人追着骂拖油瓶的时候。
她更难堪的场合他都见过。
被孤立。被欺凌。被一群童言无忌的小孩起哄说“你没有妈妈”。
只是。
他以为风予不在乎。
他都以为她忘记了。
那时候小丫头片子倔得很,打起架来不止没输过,看起来还很吓人,导致后来也没有多少人敢继续欺负她。
她好像一直就是这样。
——仿佛是夏天海面迎面吹来的风,热烈的、勃勃生机、又从不服输。
方禾间站原地恍惚了好一会。
他看到风予歪头看了自己两眼,拎着头盔走到路边,迈开长腿,骑上了那架重型机车。
“哎!别走啊!”
在轰隆隆的排气声里,方禾间突然反应过来,对着马路上风予的身影大喊,“那是我的车!”
*
第二天早上醒来,风予为自己昨晚的冲动而感到忏悔。
她是真的怕好不容易建立的“柔弱绿茶婊”形象破灭。
万一昨天围观的人里有个不长眼的,把她打人的画面给拍下来了,那她追求江槐也的道路岂不是中道受阻?
坐床上后悔了半天,风予久违的接到自己继母,哦,不对,应该说是“母亲”的电话。
方媛和她爹结婚已经半年了,可风予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是早出晚归,一直和她维持着距离。
所以,现在风予像一个普通女孩一样,接到了“自己母亲因为她闯祸而打来的电话”时,她感觉到非常的陌生。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昨晚你又惹事了,是吗?这事我都听到了,你打的那个人还是我朋友公司管理的儿子。”方媛的声音温柔中又带着严肃,“小风,我前几天还和你爸在说,让你远离了上海这群二世祖的圈子去附中上学是好事,老师都说你表现的很好,进步了。你爸也很开心,还说下次去北京要亲自感谢你老师和你舅舅...”
风予没想到方媛会知道的那么快。
不过,可能是因为她这个月在学校的表现尚可,小测成绩稳定提升,方媛训了她几句也表示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下不为例。
一通电话完毕,风予脑子里闪过的却是,她的那个舅舅到底是谁?
好像...江槐也是不是和她说过?
那次她陪着江槐也去学生会办公室送文件。
在教学楼的走廊里,他们遇上了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慈祥的老师。
江槐也点头说,“方校长好!”
风予不认识他,不过江槐也在后面用手肘戳了戳她后腰,她也跟着打招呼。
“那是学校的副校长兼教务主任。”江槐也告诉她,“也是你舅舅。”
那时,风予并没有想过,为什么江槐也会知道那个人是他的舅舅?
想起方媛叮嘱她的“好好学习”,风予点开了江槐也的微信。
这几天他去参加了奥林匹克竞赛,不在学校。
没了江槐也那张堪比电影演员的脸蛋,风予觉得生活乏味,连学习都没有了激情,每天都在想方设法的和他隔空说上话。
昨天她和江槐也的话题停留在一道数学题上。
他在草稿纸上写了一大页,字迹瘦劲清峻,变成了照片,安静的躺在聊天记录上。
点开语音条,他清冽的声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响起,仔细点听,还听得到他翻书的声音,和男生在问:“你干嘛呢?江槐也?”
“你干嘛呢?”
这个清晨,与此相距几公里外的车上,穿着附中校服的男孩又一次这样问江槐也。
晨曦的光照在了少年的侧脸上,把他整个轮廓染上淡淡的金色,透明得仿佛要消散在刺眼的光亮里。
他正对着手机浅笑。
那笑容安静又沉默,带了点同学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让他忍不住发问。
“你是不是要迟到了?”江槐也笑着问。
“我靠!”风予整个人像兔子似的在床上蹦了下,“我看看!怎么这预备铃没响啊??”
“响了。”
在她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时,江槐也垂着眸,低声说。
其实他听到了,不过他没提。
少女奔跑在校园那一片滚动的绿色海洋下,从远处看,像是穿梭在树林间的一阵风。
“你说,我要是迟到了,会不会又要在后面罚站。”风予喘着气问电话那边的人。
“不会。”他冷静的推断,“今天是第一节课是数学课,你只要说你昨晚学习太晚了,他一般不会罚女生。”
“那就好。”
过了2秒,风予又问,“你是不是今天就要比赛了。”
没等江槐也回答,她特别认真的凭空握着拳说,“你加油!”
手机那边的江槐也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一句匆匆忙忙的“教室要到了!我挂了啊!”
“嘟——”
在机械的忙音里。
他怔愣了几秒,然后低下头,看着手机特别开心的笑了起来。他漆黑的眼眸、英俊的脸庞、干净的校服上,全都笼罩在清晨淡金的阳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暖烘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