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走出来随便穿了个运动裤，少年裸着上半身坐在书桌前。
发梢上还滴着水珠，江槐也毫不在意，盯着笔记本界面，双手一直在敲打。
他是这个团队里最年轻的，负责很多后期的测试和数据调用。
“饿了吗上周获得E轮融资”的消信息从微信群里跳出来。
3分钟的功夫，群里消息迅速刷到了99+。
这群年轻人谈古论今，对未来雄心勃勃。
如果有人从5年后魔幻的2020往前回顾，会发现，这是同样魔幻又充斥着泡沫的2015。
这一年里，无数人辞职投向了互联网创业热潮。
清北计算机专业学生还没毕业就会被各个项目争抢，煤老板也开始拿着真金白银放弃买楼置业，而准备疯狂下注创业项目。
号称“宇宙中心”的五道口里一年能孕育出几百个项目，而他们每一个人都相信自己未来能改变世界。
这是一个在中关村创业大街，对着电脑展示一下BP、展望一下烧钱前景，就能拿到上千万融资的时代。
一时间泡沫泛滥，牛鬼蛇神上街，股价上窜如脱缰之马。
无数创业公司从无到有，上市纳斯达克、上市新三板、完成A轮、B轮的融资。
而此时，江槐也就站在这时代浪潮的中心。
“喂？”江槐也打通了沈妍的电话，“你们准备睡觉了吗？”
“还早呢。”她说。
沈妍大四快毕业，宿舍就她一个人，刚拿室友的旧垫子铺了张床给风予。
她站在阳台，声音里带着调侃，“哎，我挺好奇的，这小姑娘是你谁啊？”
“同学。”
“就是同学？”沈妍一脸你骗谁呢。
江槐也语气毫无起伏，“不然呢？”
“姐姐！”风予的声音从宿舍里传过来。
问了江槐也几句都被敷衍过去，沈妍直接把电话挂了，走进宿舍里。
风予坐床上，抱着枕头正准备睡觉。
她对一切都很好奇，遇见沈妍后就叽叽喳喳的问了很多，比如她一高材生为什么会在那工作，会不会打扰到她了...
当然，她最关心的还是江槐也。
宿舍的白炽灯下，穿着沈妍旧睡衣的风予侧过头，秀挺的鼻梁边一片灰色的阴影。
“你能给我多讲点江槐也的事情吗？”她捋了捋碎发，假装随意的说出这句话，脸上带着并不完美的笑容。
*
上午9点，教室里一片哀嚎。
物理老师上到一半，地中海老陈在前排抽了本习题册检查，空白的。他震怒，“现在开始检查作业！你们这些人，平时我不检查还真不写来着？是吧？江槐也查4、5、6小组，我查这边这一半。没写的全部给我站后面去！！”
风予上一秒还像没骨头一样的趴在课桌上，对着空白的练习册傻笑。
她在心里消化着昨天沈妍和她的话。
江槐也高中这一年多，差不多就是他的获奖史和被追求史，惦记他的怀春少女排队能排到3环。
一听到要检查物理作业，风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你没写？”江槐也刚走到风予位置旁，被她拉了拉衣摆。
“我、我...帮个忙。”风予我我我了半天，直奔主题。“等会，你就当没看到我，这个位置老陈也不会走过来检查。”
江槐也淡淡的看着她：“不行。”
“我这不是昨天没回去，没时间写。下次我一定记得写！”风予有点委屈。
他还是说，“不行。”
说完，他像一阵风一样的走了，留给风予一个冷漠的背影。
物理老师点名时，风予萎靡不振的趴在桌上，时刻准备接受自己去后排罚站的命运。
后排站了一列人，等老陈念完最后一个名字，她还是好好的在位置上坐着。
这...江槐也是没把她报上去啊？
风予惊喜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恰好撞见他也在看自己。
与那双漆黑眼眸对视的那一刻，风予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而江槐也只是平静的移开视线，毫无被抓包的尴尬。
“你还不听课？”他问。
“哦。”
风予转身刚拿起笔，又听到那边传来江槐也的声音，“你放学前把作业写好给我看。”
这个下午，风予的心情好得让人意外。她相信，就算现在方禾间把她的宝贝贝斯给摔坏了，她都能笑着吐出三个字，“没关系。”
午后的阳光明亮而和煦，她旁边坐着自己暗恋的对象。他俊秀的面容和旁人无法企及的优秀吸引了无数女孩子的目光，而风予和他只隔了几十厘米的距离，偶尔会碰到他的手肘产生身体接触。
风予享受着这一切，就宛如死刑到来前狂欢的囚犯，她夸张的想，自己简直太幸福了。
最让风予头疼的月考成绩还是出来了。
下午还没放学，数理化三科的试卷被发了下来。
纷纷扬扬的白色试卷在空中传递。
风予死气沉沉的坐在位置上，总觉得传向自己的不是试卷，而是她的病危通知书。
还有，七班老师为什么都喜欢这样传递试卷？
就不能给彼此一些隐私吗？
“那个、风予...”前排的学习委员张雅洁小声的喊住风予，她表情复杂的递过试卷。“你卷子。”
42、36、32。
江槐也：“...”
风予：“...”
这下好了，全班人都知道她成绩这么差了。
放学前，班主任喊走了风予。
办公室里除了班主任还有化学老师，一进门，对上化学老师带着眼镜的双眼，风予立马想到了自己32分的化学成绩，那一刻，她腿肚子差点抽筋。
风予在那站了2分钟，这两位老师也都在酝酿，都看着风予，可是都没说啥。
“那个风予啊...”兼任数学老师的班主任先开口，他眉头皱的很紧，“你来我们附中感觉怎么样啊？”
风予背挺的笔直，一字一顿，“挺好。”
“那学习感觉怎么样啊？跟得上吗？”班主任问。
风予心说这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要是跟得上，我他妈能是这成绩？
“跟不上。”她说。
班主任重重的叹了口气，眉头皱的能拧麻花了。
风予差点在他脸上看到一句话，“这真是我教学生涯里的难题。”
中途化学课代表进来交作业，班主任让他把江槐也喊进来。
沉默了半分钟后，班主任开口，“你的月考成绩全出来了，相信你也都看到了。先不要气馁，想想解决的办法。刚才我和各科老师都了解了一下，和你舅舅也打了通电话...”
风予满脑子问号。
我舅舅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舅舅吗？
哦哦哦！
是她继母那个弟弟啊....
风予想起来了。
“你舅舅和我说了下你的状况，可能你以前确实基础不太好，学习底子不太行，但是，考出这个成绩，老师们还都是都很意外的....”班主任循循善导，“我们看平时你学习态度还是可以的。”
“既然这态度没问题，那会有这个结果，肯定就是学习方法出了问题。我们啊，努力要找对方向，把劲儿使在该用的地方...”
班主任突然一顿，对着门口喊道：“江槐也，你进来啊，一直在门口站着干嘛？”
风予扭头一看。
夕阳的余晖下，一片刺眼的金色光芒，逆光的少年脸上带着怔愣和恍然。那是她第一次从江槐也脸上看见那样的神情，仿佛是坚硬的外壳裂开，什么柔软又畏光的东西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