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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姿在临港待了几天,将事情?都处理好便回了燕京。

她对待工作认真,一向亲力亲为,本来还要过?问布景场地租借续期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临时下放给了各个板块的负责人,由副导去统筹。照檀杏的恢复情?况,预计全组再休息一个月左右会复工,这期间所有人工资照付,也是为了安定军心。

一下飞机,专车早已等候在外。

司机是个小心细致的中年女性,自有驾照以来鲜少违规,温以静给?配的。

江晚姿将医嘱置若罔闻非要开车,右腿酸痛了两天,等事情?了结,还是去复查了,被头发花白的医生痛骂一通不?说,凑巧那天温以静在做体?检,于是也瞒不?过?她。

骂是懒得骂,严格来说,温以静也不?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奉行者,她更多的是懒得管,实?在忍不?了了就付诸暴力,还十分追求暴力美感,非藤条鞭子不?用。

出去吃饭,这女人翘着腿,观察了半天墙上装饰用的软鞭,说了句“这玩意儿打人肯定不?疼啊”,弄得同桌的太太以为她有小众癖好,觉得嘉创的江总也怪不容易。

但对待江晚姿,打是不管用的,这个女儿服不?服管得视她心情?而论,心情?好便听之任之,心情?不?好演变成母女对打也不?是没有过?。

江晚姿念高中的时候,温以静常常是体体?面面走进她的房间,然后头发全炸地走出来,弄得治孩子叛逆的妈像是被孩子治了似的。

不?过?教训的理由本来就奇葩,哪有因为孩子剃了个青茬短寸嫌太丑就要打人的妈?

等房间里的小姐下楼吃饭,半边脸肿着显然刚才没讨着好,围着餐桌的佣人一阵无语,觉得这对母女硬碰硬是能碰到七老八十吗?

再说了,这短寸真不?丑啊,江晚姿的眉眼本来就俊朗,果然女孩子帅起来还有男人什么事?

温以静划了支火柴,点了支雪茄,凑到嘴边猛吸了一口。收费昂贵的发型师在为她梳头发,她也不?避讳这里这么多人,鼻腔里喷出一阵浓烟,对着默默喝粥的女儿说:“我初恋被我发现劈腿的时候就是你这个发型,再让我想起他你?就死定了。”

雪茄的味道呛得人忍不?住眯眼,江晚姿直到那缕烟雾飘过?去,才从鱼片粥里慢慢抬眼:“你?这么生气?那我的目的达到了。”

因为康茵满怀遗憾的离世,江晚姿的叛逆期不?仅在十六七岁时如期而至,而且枪口准确无误地对准了温以静。她们恶斗了几年,总是两败俱伤,血脉亲情的缠绕使得对方像一面等身镜,镜子里是年轻的温以静,也是以后的江晚姿。

因果不?是那么容易解释得清的,母亲赋予了女儿生命,也在她还只是个胚胎的时候就把两个人的人生用脐带绑在了一起。

温以静一直都觉得母亲这两个字是社会赋予女人的枷锁,用伟大无私之类的词套牢,避而不?谈生育养育带来的痛苦。她不愿意被束缚,所以将几个孩子都放养,不?死不穷凶极恶就万事大吉。但又不?得不?承认,以血缘为纽带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就放下的,尤其是见到对方身上有自己影子的时候。

历史的车轮画圆碾过的宿命感,逼得她在那天体?检完了以后犹豫再三,还是走近了夕阳之下的病房。

这个女儿像她,又不?像她,狠辣与温良交织,有时候是前者占上风,有时候是后者占上风。

温以静在保养上费了不?少功夫,本身底子就耐老,现在还是四十上下的皮相。她走到床边,自然有人殷勤地奉上凳子,抚着半身裙优雅地坐下,向两年多未见面的女儿问道:“腿又怎么了?”

右腿在做药熨,复健时候一次次跌倒又爬起来的疼痛都熬过来了,这点微微的灼烫自然不算什么。江晚姿瞥了眼要替她开口的主治医生,自己吐露实情?:“我开车了,旧伤复发。”

“要不?干脆给?你?弄个义肢得了,也省得你?自己瞎折腾。”温以静差点气笑了。

江晚姿:“你?不?是就喜欢我漂亮吗,你?舍得?”

温以静笑了一声:“少臭美了,你?还不?是靠我的基因。”

母女二人这么久没见,可能正应了距离产生美的道理,聊天的氛围还算好。温以静听完江晚姿冒险开车的解释,一边给助理吩咐找个全天候的司机,一边叹了口气:“怎么都这么久了还是忘不?了那姑娘,你?是真不?怕你?爸打断你的腿啊。”

“我同性恋又不?碍着他赚钱,他孙子也有了,为什么要盯着我不?放?”

江晚姿:“再说了,当年那场车祸不也是他死要面子逼的我吗,我说我不?要家产,哪怕把我赶出家门都行,他不?答应。”

沉默一阵,温以静:“要只是同性恋都还好,我给?你?介绍的那些相亲对象你?理过?人家吗?还躲我,回国了也不?沾边。”

症结就在这儿,江旭冬的死导致江承毅与尤庄琛朋友都没得做了,她还妄想要与尤映西在一起。

这几年她过?得太不好了,腿落下旧疾,喝酒喝出了胃病,还患上了失眠症……为人父母,哪怕是温以静这样的也免不?了有点心疼,又觉得她没出息,怎么为了一个女孩子就失魂落魄成这样,几十亿人里面难道还找不到替代品吗?

“妈,你?玩过的那些男人有一模一样的吗?”

温以静没回答,算是默认没有,也明白了她言外?之意是什么。

她放下了门户成见,给?找的相亲对象多半是照着尤映西的外?貌找的,有酒窝,皮肤白,眼睛大,文静……但再像也不?是同一个人。

助理将体?检报告递过?来,温以静哪有闲情逸致一条条去比对正不?正常,医生候在门外等着与她详说。

嘉创那边江旭阳与江旭商两个人争了这么久也没争明白,她这边的公司倒是培养了别的继承人,过?继了一个精干的侄女来顶替醉心于电影事业的江晚姿,由江改姓了温,像是比江晚姿还亲似的。

江晚姿知道温以静要走了,她走这条路虽说嘴硬骨头也硬,但终归想得到家人的体?谅,在穿着定制西装的女人起身时开了口:“她真的是个特别好的女孩子,妈,你?会喜欢她的。”

这个女儿交过?多少个女朋友,温以静不?去了解也有耳闻。风流是随她,但开衩的树枝只有那根青嫩的枝条上开出了花,她生的崽,到底只是像她,而不?是她。

温以静:“我喜不?喜欢不要紧,你?喜欢就好。”

江晚姿愣了一下:“谢谢。”

作为母亲,温以静很少有这么温柔熨帖的时候。

逃避了这么多年,江晚姿现在想面对自己的内心了,感情?方面的事,温以静帮不了别的忙,能做的只是表明态度:我不?反对,你?要去过的关只有你?爸还有你?嫂子。

但以温以静的脾气来说,她不反对就已经算是助力了,如果以后有需要,她也会站在江晚姿那边。

因为复合了,江晚姿买下的那个房子基本闲置,她一回燕京便直奔尤映西那儿了。

这么急,为的也不?是别的,而是她决定将短信的事告知尤映西。

经历这次化险为夷的事件,不?管对方目的是什么,江晚姿不敢不信,也不?敢不防。她一个人能做的终归有限,不?仅要秦颂知道,还要当事人自己也知道。

她们各自都有本职工作,等《足下之舟》杀青,一个导戏,一个演戏,也不?是次次都能合作的。“死于非命”的警告没有具体时间,那么从应验开始的每一天都要严阵以待。

无论是江晚姿,还是秦颂,都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贴身陪伴,只有尤映西自己具备危险意识,才能更好地降低意外发生的概率。而且事情?是发生在她的身上,也许能提供别人不?知道的细节。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前?不?久割以永治的小酒躺在尤映西腿上,江晚姿生怕漏了什么要点,尽量详细地说明情况。

“我在你出事的当天问对方是谁,一直没有收到回复,就在我去了临港的第二天,来短信了。”

她将屏幕递过?去,尤映西蹙起眉头:“这算什么短信?”

只见是一片空白,但与背景的白色略有区别呈灰色的长方块分明是内容栏。

想试着发个空短信,却发现如果输入框一个字都没有,短信是根本发不出去的。

江晚姿:“我之前?也试过?这么做了,还有,照这个‘短信’的长度,好像只占了几个字。”

“对应着你?问的问题,对方是回答了一个人名?”

她们两个都是聪明人,交流十分顺畅,江晚姿点了点头。

用尤映西的手机给自己发了两条短信,分别是两个字,三个字,四个字,这年头五个字以上的人名不?多见。尤映西将闹着要下去跑酷的小酒放走了,蜷起腿,比对了一下屏幕上内容栏的长短:“如果我们猜的是对的,那对方的名字是三个字。”

“只能说这是最大的可能,因为每个人表达的方式不?一样,万一他说的是‘我是X’,‘是XX’,‘我XX’,那就不?是三个字了。”

尤映西食指轻轻点着下唇,进入了思考状态,她的习惯还是跟以前差不多。

那个时候她们在南洲水苑是面对面的邻居,但并不是经常能见面,不?过?可以整夜整夜连着视频,也不?交流。

江晚姿工作学习,尤映西画画或者做题。

偶尔瞥一眼屏幕,要么是江晚姿叫尤映西别用碰过?铅笔的手摸脸,要么是尤映西监督忘我的江晚姿早点去睡觉。

过?去与现在的交叠里能找到相同的,也有不?同的,有时候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每到这样的时刻又觉得依稀只是昨天与今天的区别。

她琢磨了一会儿,滑动着屏幕往上:“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前?面的预警都能发出来,为什么姓名是一片空白?”尤映西从对方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打开背景为绿的一个小说APP,随便点进去一本小说,“就好比这本小说能完整地发出来,但是有些违禁词被屏蔽了,于是这里,还有这里就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口口。”

江晚姿觉得她这个类比很好笑,口口的叠词也说得像个小孩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被瞪了一眼立马回归正形,咳了咳,严肃道:“你?是说他的行为有点像发了个不符合规定的东西,所以呈现给我的时候被屏蔽或者加密了?”

“对,如果是‘我是X’之类的句式,那你应该可以见到‘我是’,不?能见到‘X’。”

江晚姿点头:“那么理解成加密好像更确切,因为屏蔽更多是针对少儿不宜或者三观不?正的内容,加密更像是这个消息我们不能知道。”

“那就是三个字的人名了?他都能泄露天机了,为什么人名不?行?”

线索太少了,尤映西也想不明白,她打开备忘录,用以前?解数学题的方式,将要素逐条列下:

1.X能预知未来

2.X救了我,却是通过?别人的方式

3.X的姓名是三个字

江晚姿在她的基础上补充,输入:

4.X并不顾忌自己的身份暴露

连续三条的空白短信不?是同一时间发送的,表明了对方知道自己发出去的内容被加密了,但还是想告知江晚姿自己的身份,这么迫切,像是江晚姿知道了对方是谁会更方便行事似的。

“可不可以这么理解,X知道传递未来消息的途径,但还不?够了解内含的规则,也就是说,他也不?是那么自由的,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江晚姿猜测道。

尤映西盯着备忘录里的几行字苦想,小酒突然爬到她的腿上,望着窗户的方向好一会儿,像是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弓起背,毛发炸起,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突然尖利地叫了两声。尤映西的思考被打断,脑中却灵光一闪,抬眼看向江晚姿,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有没有可能,X是另一个时空的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