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三班变成了高三三班。
刚送走的这届高考生名?次不够理想,学校加大了对刚升上高三的他们的压榨与盘剥,书山题海战术屡试不爽。Polo哥将自己当年高考的错题集作为宝典供这群崽子们争相传阅,陈倩叫停了一应偷偷进行的社团活动,逼着那一撮静不下心来学习的男孩子泪别球场。
青春就像教室的墙上蓦然多出来的一份倒计时日历,值日生擦黑板的时候顺手哗啦撕下一张,扔进?垃圾桶,荒废了时光的男孩女孩会跟着倒吸一口凉气,才想起自己十几岁的人生已经所剩无几。
有且仅有一次的十七八岁,注定了要以不顾一切的疯狂来作为年少的终章。
高三开学以后,班上被抓了两对内部消化早恋的。一对在晚自习的走廊上亲吻,教导主任巡查时逮个正着;另一对是边川和莫书艺。
作案地点是自以为冷清安全的天台,没想到先是撞见了尤映西,再是被准备话剧社演出的高一学妹正义揭发。一审是在陈倩的办公室里,四个人站在办公桌前,三个人一边,另一个人一边。
学妹的控告独木难支,天台又没监控,边川莫书艺与尤映西互相作了伪证,这事不了了之。
临走之前,陈倩将尤映西单独留下,她的嗅觉何?其灵敏,点了点桌面,叹着气:“交出来。”
带了这么久的班,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一天天长大的孩子,有什么事能瞒过她?陈倩知道作为教师不该徇私,但她只想完完整整将他们送进?考场。
教室里的人都在等着消息,见到三人平安无?事回来全都松了口气。上一对双双背了个处分,被学校与家长合伙棒打鸳鸯,这会儿都不在一个班里了,令人唏嘘。
边川和莫书艺装不熟似的各自回了座位,他一坐下,周围的人都来关心,好不容易散开一部分,又?凑过来一个吃妙脆角的。
掀起眼皮一瞅,见是闵又年。
闵又年悄声问道:“西西去天台干嘛?”
尤映西高一的时候有一阵子心情非常低落,也想过轻生,闵又年生怕临近高考旧事重演。
高三的教室哪怕是课间都很安静,边川看了下四周,捏了支笔在草稿纸上写了俩字,又?划掉:吸烟。
他和尤映西只能算是普通朋友,没有闵又年陶欢欢和她那么好,见到有口皆碑的女神有这一面还真是吃惊。不过尤映西好像刚学会吸烟没多久,没那么熟练,还会被烟呛到。
蹲在旮旯角,体测时候量的168像是假的,背影小小一团,逆着风吸烟,她被二手烟糊一脸不说,推开门的边川莫书艺还被呛得咳起了嗽。
边川问她怎么了,她笑了笑,眼睛被烟熏得泛红,装出来的云淡风轻,模样却很憔悴:“解闷。”
身上的烟味大得喷了香水都只能勉强盖住,他们并肩往办公室走,秋天的风吹过,有令人想起炎炎烈日的柠檬味。
边川望了眼窗边的女孩,觉得她好像又回到了高二上学期,安静的,寡言的,也没那么爱笑了。
“她怎么了啊?”
闵又年唉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啊,都这样好久了。”
多?久呢?
也没多久,暑假至今,几个月吧。
尤映西在百花深处告白,对方如她意料之中的一般,仍未松口。
她有失落,但很快振作,带着江晚姿去江市一中附近喝盛夏酸甜可口的梅子汤,晚饭是在有间菜馆吃的,这家是开了几十年的苍蝇馆子,尤以爆炒的烹饪手法出名,上过国内一个知名的美食探店节目,江市一中的学子也因此与有荣焉起来。
她们在跨江大桥轧马路,浮华的灯火点亮这座城市,江上的游船穿梭如织。天上繁星点点,她们走得发了汗,但没有一个人想回去,好像顺着这条伫立了百余年的大桥一直走,就能走完冗长的一生。
两人走到了底,十字路口有卖棉花糖的小摊贩,玩滑板的小孩儿,横冲直撞的飞车党以及她躲避不及,被江晚姿一把拽到怀里的拥抱。
尤映西来不及回味,因为除了这些以外,路的尽头还有意想不到的分别。
短期的,属于今夜的分别。
长期的,当尤映西回到家中要将衣裤扔进?洗衣机里时,她习惯性检查口袋,掏出了一张纸。
那上面有熟悉的字迹,留着一句令她霎时便抿紧了唇泛红了眼的话:
我?回燕京了,以后再见。
尤映西几乎是第一时间作出的反应,她攥紧了那张纸,飞速下楼,奔向对面的那栋别墅。
灯是暗的,大门的门锁不知何时被换了,这样的事实更加深了这次分别的不同?寻常。尤映西贴着将她拦在外面的这道门缓缓蹲下,指尖已经拨了江晚姿的电话。
还来不及握到耳边,便传来用户已关机的机械女声。
另一个工作电话也是如此。
她发微信,手抖得不行,也没有空斟酌要发什么,那一个瞬间她骨子里的犟压过了性格的其他方面。哪怕在被对方以堪称粗暴的方式往外推的当下,“我?等?你”三个字依然不带犹豫,她的喜欢浓烈得烧掉了委屈埋怨还有别的什么,只留下满满当当的不舍堵在胸腔,涨得心口发疼。
可惜被红色的提醒兜头泼了盆冷水,微信根本没法发出去,她被删了好友。
尤映西擦了擦从眼角滚落的泪水,聊天界面里末尾的那句话是江晚姿的,她往上翻,一边翻一边回想,这阵子她们之间的相处并没有任何的异常,哪怕是今天,江晚姿也没有表现出对她的嫌恶。
一定是有原因的。
站起来的脚步有些踉跄,尤映西想赶去机场,她刚点开叫车的APP,一个陌生电话拨了过来。
她划开,对面喂了一声,是顾徐希。
听见那头明显的哽咽,顾徐希叹了口气:“来,冷静一点儿,我?长话短说。”
她点了免提,声音开到最大,放在桌上的平板连着微信视频,对面是正坐在VIP候机室的江晚姿。
小舟端来了一杯水,江晚姿握在手中。
夹杂着电流的低泣声音很小,与顾徐希截然不同?的音色,令她一下子确定了这道声线的主人。垂下来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好几下,杯子里的水迎合着她动荡的心情,也泛起涟漪。
半个小时以后,江晚姿就要登上连夜赶回燕京的飞机。
三个哥哥的战火已烧到无关之人身上,宁州烟火表演的那天晚上,尾随在后的车辆便是端倪。那帮人都是疯子,很多?事情不得不防。
我?回燕京了,以后再见——本来还想添个等我?,但江晚姿想了想,她归期不定,凭什么要她等她?
因为是孤注一掷毫无?道理的喜欢,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吗?不过她从前就是肆无?忌惮,糟蹋过很多?人的心意,也没有拿赴汤蹈火的承诺当回事,只是这次赌上一辈子的换了个人,她就舍不得了。
视频里顾徐希在对尤映西解释:“她家里出了点事儿,这阵子都不怎么方便跟你联系。她会回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尤映西:“我?等?她。”
顾徐希:“她没有非要你等?。”
女孩的笑声还带着鼻音:“我?知道,就像她陪我去宁州一样,是她愿意。我?等?她,也是我愿意。”
江晚姿喝下了那杯温水,纸杯在她手中被捏得变了形。
她听过很多?动人的情话,宝贝之类腻歪的昵称听到麻木。本以为已经筑起心墙无?坚不摧,却被尤映西简简单单的我?愿意斧砸锥穿,她是三尺寒冰之下的一尾鲤鱼,戏弄了尘世?里的万千钓叟,却心甘情愿跃出水面,进?了平平无?奇的鱼篓。
顾徐希:“你傻不傻啊,十年八年你也等??”
尤映西的口吻坚定得令江晚姿想起她在百花深处的告白:“等?,等?她一辈子。”
漫长得至少有七八十年的人生,这个女孩才走到将近第十八个年头,她口中的一辈子因为阅历的缺乏而显得轻浮,连顾徐希都未能信服。
只是被她无从指摘的真挚噎了一下,顾徐希唉声叹气:“好好学习吧先,等?开学都高三了。”
小舟为烟烟做了宠物托运,机场的广播催促乘客登机,江晚姿左手捧着一束红蓝白三色间杂的花,进?关之前,她低头嗅了嗅。
这一年的盛夏,隔江的烟火,没有真正碰触的亲吻,树荫密闭的百花深处,荔枝味的汽水咕嘟咕嘟冒泡,女孩为了采摘花朵伤痕累累的手指。
她想,往后余生,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情难自禁的夏天。
江晚姿知道,有很多?次,她只要再踏上前一步,就会万劫不复。心动被克制,还没来得及变成?沼泽,在连风都不愿意光临的夏日夜晚,戛然而止地落幕。没有人能预料,分别将会滋生出什么,是更喜欢,愿意一头扎进去的死心塌地,还是释怀与忘却。
她们将答案交给了时间。
窗外那棵梧桐树的最后一片树叶随风飘落,冬天追着秋天的步伐而来。
尤映西从家里出来,站在路边等李叔送她去画室。
对面的那栋别墅依然楼在人空,风吹着很冷,尤映西搓了搓手,在原地冻得跺脚。
不远处有车驶来,已经天色昏暗的傍晚,车灯汇成?两束,当中有白色的颗粒在飞舞。
她搓着手的动作顿了顿,抬头,落下来的雪花沾在眼睫上,很快化成?了水。
想起她们在江市的初次见面,尤映西笑了笑。
又?下雪了。
江晚姿,这次我能见到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快进到十八岁,做成年人该做的事,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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