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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有……”尤映西想狡辩,一开口就磕磕巴巴,只好放弃,盯着朝她走过来的江晚姿叹了声气,“唉,就是想知道你前任长什么样。”

她的嗓音很沙哑,都能想象她喉咙里肯定肿得厉害。

这家医院小是小了点儿,但病房布置得还挺温馨,也五脏俱全。

江晚姿将风衣抖了抖,一丝不苟地挂在墙上?。又从饮水机顶上?的塑料杯袋里取了一个,装了一杯温水,走到床边递了过去:“那你可能看不过来,我前任很多。”

喝水的那个差点被呛着?,在嘴里咕哝了一句含糊不清的“你烂桃花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分我一朵”。

江晚姿坐在塑料凳上,看了眼吊了一半的输液瓶:“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噢,没什么,佩服你感情经验丰富。”

尤映西握着水杯,眼睛眨了眨,没在看她。

下?一秒,脸蛋被人捏了捏,江晚姿直笑:“你跟谁学的这么阴阳怪气的。”

“事实嘛。”尤映西太瘦了,脸上也没多少肉,这么一捏,在别人那儿是小包子,在她这儿不过是包子褶。

和捏江荔的手感不太一样,那家伙在幼儿园里都是要被老师控制饮食的。

江晚姿松开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她下了飞机直奔这边,眼下肚子有点饿了,才想起来那盒糕点:“吃午饭了吗?”

刚刚进?来的时候她随手一放,在哪儿来着?

江晚姿回头,见就摆在门边的柜子上?,她将糕点拿了过来,在尤映西“哇,你真的买了啊”的惊叹声中掀开铝制的盒盖。可能是因为一路奔波,两行共八枚的糕点无一例外,全都碎了,只是碎的大小不一。

“……要不回去再吃吧?我带了好多盒呢。”江晚姿从来都是这样的,要给就给最好的。但她可能不知道,在尤映西眼里,只要是她给的就是最好的。

将她要合上?盖子的动作拦了一下?,明明吃了饭的尤映西说道?:“别,我饿了,等不了了。”

这一盒有四个口味,每个两枚,小小的一个,两三口就能吃完,皮和馅儿都软,很?好吞咽。

她俩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病床上?立着?一张小桌子,压着?一支笔还有一张草黄色的卷子。

卷子才刚开始做,江晚姿定睛一看:“高三的卷子啊?”

尤映西:“嗯,补习班的作业。”

“是谁上?次说又不是什么好学生,随便敷衍敷衍就好?”江晚姿捞起卷子,揶揄她。

被江晚姿挪开的那支笔,尤映西搁在指间转:“那敷衍不也得有痕迹吗?”

她身上?没穿病号服,就是自己平时的一件衣服,臭美的毛病又犯了,生着?病衣着还很?单薄。窗外的树木茂密,长势喜人,枝叶都往上?伸展,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她脸上,冲淡了不少脸色的苍白。

就是那双大眼睛有些耷拉着?,血丝也很?浓,不知道熬了多少夜,天天不是画画就是学习,周末吊个水还要做卷子。

可怜劲儿。

瞄了两眼,好像不是很难。虽说高中的知识江晚姿已经忘了一些,但勉强也够用,再不济还能上网查。她拿着卷子,说道:“你休息会儿,好好吊水,我帮你做。”

对面的女孩瞪大了眼睛,这惊讶也不知是源于江晚姿出声要帮忙,还是源于江晚姿要做数学卷。

“啧,不信啊?不做了啊。”江晚姿脾气来得还挺快,卷子往她怀里一塞,真就靠墙闭眼了。

尤映西:“别呀,江晚姿——”

她没扎针的那只手晃了晃对方的胳膊,江晚姿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里全是笑意:“做吧也不是不行,你嘴那么甜,怎么都没哄过我啊?”

“我嘴哪甜了?”

江晚姿:“他们都那么夸,剧组里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大王小王……”

“停!”尤映西无语死了,“大王小王不是狗吗?”

“是啊,我那天见你蹲在路边撸它俩,一口一个‘大王你再吃一点儿吧你太瘦了’,‘小王鸡骨头不能吃卡喉咙的’。”

尤映西发的烧退了不少,现在脑子清醒着?,立马逮着不对的地方:“那大王小王怎么可能夸我。”

“我听见的。”

尤映西一脸的不相信,江晚姿笑了笑:“你会狗语我也会呗。”

“那我们岂不是天生一对。”

她们两个对视着?。尤映西这么多天下来算是对江晚姿自带深情的眼神免疫了很?多,这一句也不过是她顺口一说的,就像她帮闵又年补作业闵又年往她脸上啵一口要以身相许那么随便。但其实多多少少还是掺杂着?一些别的东西,她想,爱在心口难开,在江晚姿面前应该是爱在心口非常难开。

就像现在,江晚姿听了也没多大反应,只是眼睛弯着的弧度更深了一点而已。也对,她那么多烂桃花,一朵说一句我喜欢你都够她听腻味了。

这个女人。

尤映西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咳嗽了好一会儿,脖子都透着点红。

江晚姿:“唉,小可怜,怎么咳成这样啊。行了行了,别说话?了,歇着?吧你。”

她不端着的时候都带着?点燕京的口音,咬字的腔调随便很多,身上那股冷冰冰的味道都淡了,添了几分没怎么拿捏又恰到好处足够迷人的漫不经心。

尤映西鼻梁上?的眼镜直接被江晚姿摘了下?来,手机也给缴了——这一点还不如小芬姐姐,好歹被瞪上一眼还能玩一会儿。

江晚姿是眼都没瞪,伸个手过去,她就乖得跟什么似的主动上缴。

侧躺着?,朝着?江晚姿的那一面。本来还想盯着她看一会儿,但看着?看着?,放在内娱女明星里都不违和的顶级美颜还是输给了翻涌上?来的困意,伴着窗外的和风暖阳,尤映西慢慢合了眼。

等醒来的时候水都已经吊完了。

尤映西瞅了瞅不知什么时候针头被拔下?来贴了个医用胶布的手背,她轻轻撕开了,只见针眼周围一点血迹都没有,拔针的时候应该有个人在帮她摁棉棒,而且还很?细致。

没有听见笔头的沙沙声,江晚姿坐在沙发上?,闭着眼,头歪向了一边,很?明显是等尤映西醒来等得睡着了。

塑料凳上用一支笔压着?的卷子做得满满当当,旁边还有一张借来的A4纸,草稿没多少。

尤映西将笔挪开,仔细一瞧,江晚姿可能是怕她被老师发现,连字迹都在模仿,还好是数学卷子,大半都是数字还有符号,没那么难仿写。

她瞥了眼这张搁在江晚姿脚边的塑料凳,想了想,以江晚姿的身高趴在上面写肯定很?难受。

沙发这边正对着窗口,江晚姿别在耳后的碎发频频被风吹起,有几根沾到了眼角。

尤映西怕吵醒她,沙发会陷进去,也没敢坐旁边,半弯着腰要为她将头发拿开。目光落在江晚姿闭着的眼睛上?,她的睫毛不是很密,但很?长,并列着?,像小蒲扇,轻轻颤动着,眼型也生得好,没勾眼线眼角都是微微上翘的,难怪平时带着?点警告的意味看人都那么有气场。

那几根沾了眼角的头发被尤映西悄悄撇到了一边,眼角下?面的黑痣露了出来,在学校门口见面那次,尤映西就见到了这颗黑痣。

脸上有痣的人很多,但得分会不会长,江晚姿的这颗不大不小,离远了瞧不见,离近了反而总会盯着看,偏又生在眼角下?面,随着这人一颦一笑,这颗痣也像动起来似的。

大多数时候是性感的。这会儿江晚姿闭着眼,疏冷高傲全都收敛进?骨子里,埋在下面的脆弱才得以见了天光,就连这颗痣都不可避免被染上?几许。

尤映西专注在这张脸上,一时都忘了她要做些什么。

江市的春天天气变得快,尤映西刚醒来那会儿窗外就已经变了天,乌云堆得很?厚,似乎在酝酿着一场瓢泼大雨。突然刮进来一阵狂风,窗户被吹得嘎吱嘎吱响,塑料凳上没有东西压着?的卷子被吹了起来,像一个小人儿,身体被前后左右地弯折,风停下?来的倏忽之间,正好飘在两人的头顶上?。

慢慢落了下?来——

尤映西单膝跪在沙发上?,那张皱巴巴的卷子飘过她与江晚姿之间,她低下?头,因为生病而微微干裂的嘴唇贴在了更加粗糙的卷面上,而另一面是江晚姿涂了口红的嘴唇。

纸张轻微的声响中,尤映西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睁着?双眼,卷子很?薄,像是能透过去见到对方的脸庞,江晚姿眼睛的颤动更加剧了她的心跳。

风继续吹着,拂过十七岁的女孩因为俯身而露出来的那截白净的腰,一滴汗珠好似露水一般自她的颈后顺着?脊柱滑落,消失在腰臀之间。

尤映西想,她是冲动了,也是情动了,可天意是这次偷吻的帮凶。

在场的另一个人可能也是一样的想法。

江晚姿随意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早在那张卷子贴到她脸上的那刻她就醒了,草黄色的试卷用纸质感是十年如一日的粗糙。

她没动,甚至在装睡,默许了这次其实属于两个人的疯狂。

窗外的雨来得又猛又急,屋檐下?很?快有了一道?雨幕,雨声稀里哗啦。

天地之间,在这个狭窄的病房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与这场不期而遇的春雨一起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