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字句,叫她“梁老师”,明明是一身正气的三个字,被他这么拿腔一念,忽然就让人心里一痒。
梁韵故作镇定,“不知沈先生可否给个面子?”
沈澜汀眯了眼睛,落在她面上的那道迫人的目光,越发深沉难懂。
一桌人大气都不敢出。
唯独梁韵,依旧如常。她拿着酒杯,略低了下身子,和他放在桌上的酒杯一碰,仰头便要将酒灌下去。
沈澜汀哼笑了声,抬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扯,酒洒了大半,梁韵衣襟被打湿了。
“梁老师倒是听话。”
“沈先生的要求我不敢不从。”
对话莫名其妙的,像认识,又找不到熟悉的感觉,满屋子人不敢参言,任由这二位拉扯。董校长更是一脸愁容,当初拉梁韵来的时候,存的什么心思其实很明了,现在闹成这样,他是一头雾水不知往哪吐啊。
“好。你很好。”沈澜汀笑道。
手腕上的力道越发紧了些,梁韵垂眸,望向沈澜汀似笑非笑的眼,她试着挣了下,对方没松开。
“沈先生!”她声音里带着些商量的语气,希望他不要在这种场合让彼此难堪。
沈澜汀的手总算松开。
四下打量的目光越发奇怪,想看又不敢看。
梁韵不想和他再继续下去,借口逃脱:“我去整理一下,各位慢用。”
出了房间,梁韵自己去卫生间简单清理了下衣服,今天本来就穿的学校工作服,内搭的白色衬衣上也溅上不少红酒渍,这衣服是毁了。
梁韵解开外搭,将里面的衬衣脱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将制服穿好,系上扣子,深V的领口剪裁匀称,蜿蜒而下至胸膛,隐隐约约的好风光便在那领子的遮掩下别致风韵。
她懒得回去,在这里踌躇了片刻,才慢悠悠的打开了卫生间的门,不设防被人抓住狠狠扯入怀里,然后压到了冰冷的墙壁上。
“我很见不得人吗,梁老师。”沈澜汀语气沉静,目光里却有隐忍不发的戾气。片刻,他又贴近几分,声音在她耳边:“还是你喜欢和我玩扮演陌生人的把戏?”
梁韵从刚刚被遏制住的害怕中缓过神来,看清是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原来是为了这种事情生气吗?因为她没有在同事面前公开他们的关系?可能吗?
他居然很在意她的关系网。
这个认知让梁韵愣了下,一种在心底油然而生的小雀跃冒出来,“我以为你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和我扯上关系,尤其是有合作的时候。”
“你以为?”沈澜汀箍住她纤而巧的腰。心里却在琢磨,她这种胡乱的以为是从何而起。
梁韵双臂攀上他的肩,松松揽着,“而且,你出去应酬的时候很少会带我一起,我觉得,在外人面前,我该和你保持距离,免得麻烦。”
梁韵语气楚楚可怜,好像控诉,可她的面容却十分平静,平淡的就像在叙述一件小事。
沈澜汀蹙了下眉,“你倒是会胡思乱想。”
他松开梁韵,继而退后一步距离,抬手捏住她的衣领,整理了一下,然后牢牢箍住她的腰,揽着往包间走。
梁韵大脑里短暂的空白了几秒,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心里直觉他要做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沈澜汀,你做什么?”梁韵掰他锁在腰间的手,奈何力量悬殊,他的骨节纹丝不动。
沈澜汀不理会,步伐渐快,甚至半提着她的腰身,单手拎了起来。
“放开我!你理智一点行不行?今晚这种场合,我们真的不适合喧宾夺主。”
男人无所谓,哼笑了声,“我在解除你的误会。”
“你能不能有点良心!”梁韵心里已经预感到他要做什么,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
她其实真的不愿公开和沈澜汀的关系,尤其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里面有学校的领导,有同事,更可怕的是里面还有周叔叔。
要知道,她和沈澜汀结婚的这个消息一直是瞒着的,今天这般公开了,她真的怕周叔叔能当场晕过去。
更重要的,她在学校安静的生活肯定就要被破坏了。
她的挣扎在沈澜汀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几步路便到了房间门前,沈澜汀另一只手推开门,将梁韵扔了进去,在她踉跄的瞬间,又环住她的腰,带着走进了众目睽睽之下。
屋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屏息静气。
梁韵深深呼出口气,扯了个笑容挂在唇边,目视前方,甚至不敢去看周叔叔的表情。
这下可要命了。
沈澜汀揽着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垂头和身边人打商量,“麻烦和我太太换个位置。”
“太太?”
“是,有劳。”
那人怔愣着站起来,已经不知道沈澜汀张开的唇里发出来的是些什么词语了。
梁韵被他按着坐在沈澜汀的位置上,她落座的瞬间,顿时死了一切心思,这下算是有口也解释不清了。
周洋就在她旁边边,直愣愣注视她许久,忽然一笑,亲自端了茶壶给梁韵倒水,“沈太太?”
梁韵呵呵一笑,点了点头,“幸会,幸会。”
眼神里却在祈求周洋放过她小命,起码今天不要发作。
接下来的饭桌上,沈澜汀如愿以偿的享受到了安静和惬意,哪里还敢有人打他的主意美□□惑呢。
倒是梁韵,如坐针毡。快结束时,她手机响了下,打开来是条信息。
周洋:【你最好给我个完美的解释,是什么时候和人结的婚,还有,有没有孩子这个事也提前告诉我,省的以后你妈打死你时,没个帮衬的人。】
梁韵发了“我错了”三个字,又发了个“给跪了”的表情包。
晚宴结束,梁韵亦步亦趋的跟在沈澜汀身边,和人告别后,上了车。
前座司机和秘书孙诚察言观色,没人敢来烦沈澜汀。
“挡板升上。”他下了命令。
随着隔绝于世的空间建立起来,梁韵知道自己这个麻烦到底是躲不过了。
“解释。”他剪短的扔出来两个字,然后手指勾着领带拉松了。
有什么好解释的?梁韵其实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一直以来都是抱着这样的“以为”,沈澜汀不愿带她出席聚会的原因是嫌她丢人,嫌她没有身家背景,还有就是,怕会遇见他的老情人......
但梁韵不能说,这随便哪一句,说出来都是给自己惹祸的源头。
“你想让我做个乖顺的女人,我一直是这样执行的,怎么如今又和我计较公开关系这种事?”梁韵心里也有火,一时不想再忍。
他闭着眼睛养神,悠悠开口:“我是让你听话,不是让你偷偷摸摸。”
话可真难听。
“今天在学校碰面,您不也没先理我?”
她又用了“您”这种尊称,摆明是开始使小性子。
“而且我们结婚这么久,您又带我出去过几回?您身边朋友兄弟的,恐怕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打赌您什么时候对我厌倦了好一拍两散。”
“既然这样,我们彼此间的朋友圈越干净,不是能断的更彻底吗?您没心,我又怎么敢置喙?”
梁韵难得说了这么一通话,还都是气人的话。
沈澜汀果然沉了脸色,他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自上而下掠过她,忽然手掐住她雪白修长的脖颈,没用力,只是摩挲。
“知道我没心,当初还投怀送抱?”
梁韵觉得刺耳,“不要把我的爱说的这般不堪!”
“哦?和没心的人谈情说爱,不是自讨苦吃?”
梁韵的手就搭在他的手腕上,在他浓重的视线下,偏过头,“我的爱情里没有理智可言。就算苦,我也觉得是当下该承受的。”
沈澜汀对于梁韵而言,是那段年岁中的一束光,是初尝爱情时的一段惊鸿,当初求的,不过是能在他身边。现在,想要的却有些多。
男人感受到她情绪来的时候,松了手转而将人拉近,揽住她放进了怀里轻轻抱着。
难得起了解释的耐心。
“之前以为你懒得应酬。”
以为她懒得应酬,才很少带她出面。
梁韵确实懒得应酬,尤其沈澜汀身边那些女人,看不上她又不得不虚与委蛇的样子令人作呕。她从小见得多了,他们的眼里只能看到她背后的价值,如果没有,便矮人一头。
想到这里,梁韵忽然心思一转。有个压在心里很久的话题又浮上心头。
她向他的方向又靠近了些,手指缠住沈澜汀的领带,“这么些年我是怎么走过来的,其实你都看在眼里,我那点子小心思,你也愿意纵着我。外边人都瞧不起我,觉得我高攀了你,我实在是受够了那些冷眼,不如你让我有个孩子傍身吧。”
梁韵声音软了下来,“有了你沈澜汀的孩子,看谁还敢说我们迟早会完。”
沈澜汀听到“孩子”两个字,从假寐中清醒过来,他低头,伸出根手指来托起她的下巴,“想要孩子了?”
梁韵点头,“我们是夫妻啊,结婚也有时间了,要个孩子吧。”
沈澜汀笑着摇了摇头,好似觉得她天真。他的手从她的下巴处移到她的脸颊边,语气格外温和纵容,“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