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我脚步沉重地向病房走去。每踏出一步,白色的油地毡地板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尖尖的刺耳声音。
美咲的话有些让人难以相信。
真树男真的不是我的儿子吗?这件事的真相克文知道吗?我的各种念头杂乱无章地交错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出现又消失。
黑沼家的人从前就对真树男总有些疏远。莫非那是因为他们知道真树男是克文的儿子,黑沼家的人不是不喜欢我的儿子真树男,而是在疏远有着禁忌身世的由贵子和克文的儿子——真树男。
由贵子的葬礼上,忠男和克文逼问真树男,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们知道一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由贵子以前曾经跟我说过真树男的行为。说什么真树男经常撒谎,写些、说些很可怕的事之类的。那时候我没有听进去她的话,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也许就是她悲痛的述说。
由贵子被杀的时候,在现场只有真树男一个人。如果真树男不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从各种情况考虑。真树男就是凶手的这种推理是最为合理的。
上了楼梯,我看见克文抱着头坐在长椅上。弓着腰,低着头的样子让人看着非常心痛。但是我顾不上照顾他的情绪了。
我在克文旁边坐下,问克文:
“你们究竟想问真树男什么事情?”
克文厌烦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有点烦躁地回答:“不知道!”
我把脸凑近克文的耳边,放轻声音:“我知道真树男不是我的孩子。”
一听到这句话,克文睁大了双眼,挤出艰涩的声音:
“你,你说什么!”
“由贵子告诉我了。真树男是大哥你的孩子,对吧?”
“由贵子告诉你的?”
“嗯,由贵子生前曾经对我坦白过。”
克文猛摇头。,“你别说傻话!”
克文明显动摇了。我又编了个谎话给他最后一击。
“我开始也不相信。所以前些日子拜访黑沼家的时候,把大哥吸过的烟头带回去做了DNA鉴定。鉴定的结果,真树男是克文大哥的儿子。”
克文脸色发青、颤抖着嘴唇,最终全身失去力气一样垂下了肩膀。
“你竟然连那个都做了……”
不会错。真树男是克文的儿子!
对这个过于突然的事实,我脑子里像是有一股黏性液体被搅和得乱七八糟。我等情绪稍微稳定一点,又问克文:
“外祖母和岳父,那时候是打算千什么?”
克文放弃了似的叹了口气,缓缓地开口了。
“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打算责怪那孩子。前段时间你们回来的时候,由贵子说了一些话,像是知道自己会死。大家很吃惊,再三追问,但是由贵子什么也没说。只是,她说越来越不明白真树男了。问她怎么了,她说真树男最近很奇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本来真树男就是个可怜的孩子。铃奶奶这么骂了由贵子后,由贵子说:‘如果我不久死了的话,你们要知道我一定是被人杀死的。’”
“她说了会被谁杀死吗?”克文摇摇头。
“她什么也没回答。只说‘真树男知道凶手是谁’。”
克文的话跟美咲的话基本一致。
“所以你们是想从真树男那儿问出点什么,是吗?”
克文轻轻地点了几下头,后悔地扭曲着面孔。
“今天打算趁你不在的时候,好好问问真树男的。结果,奶奶跟爸爸都被杀死了。”
“但是,你跟由贵子是什么时候……”
我轻声一问,克文大大地吐了口气。
“我想你应该也记得,结婚前由贵子曾经流产过,对吧?”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握住了似的阵阵发痛。那是我跟相原智惠美交往的事被由贵子发现时候的事。
“是的。”
“由贵子因为那件事非常恨你。结婚后不久,有一次由贵子一个人回老家来了。”
“是吗……”我不记得有这件事,大概她把回老家的事隐瞒了。
“那时候,由贵子跑来跟我商量。听她说是想要向你报复。我从以前就喜欢由贵子。安慰由贵子的时候,安慰着安慰着,明知道这是大逆不道,我还是跟由贵子有了关系。过了不久,我听说由贵子有了身孕。我没想到会是我的孩子,但是真树男出生的时候验了一下血型,我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
我想起由贵子说过没有验真树男的血型。尽管我要她验一下,不知为何她不怎么积极。
克文像是要甩掉这禁忌的回忆似的,用力摇摇头。
“不用说,这件事在黑沼家成了大问题。铃奶奶甚至说要把我跟由贵子从黑沼家赶出去。虽然经过父亲的说情事情总算平息下来了,但是他们命令我们绝对不能让黑沼家以外的人知道这件事。当然对你也是。我跟由贵子当然不能够反对。于是真树男就当做是你跟由贵子的孩子。”
由贵子跟黑沼家保持距离,是不是因为真树男的父亲克文在那里呢?
“因为真树男是克文大哥的孩子,所以黑沼家的人对真树男有点儿像是划清界限似的,对吗?”
听我这么问,克文默默地点了点头。
真树男轮廓清晰,不太像由贵子。我一直以为那正是他是我儿子的证明,但是现在知道了真相再看,真树男的大眼睛、鼻子的形状,比起我更像克文大哥。
最后,克文同情地看着我,低下头。
“当然,我知道我做了对不住你的事。真的对不起。”
我无法恨克文或是由贵子。归根结蒂,原因是我的花心。由贵子想要报复我的心情也不是不能明白。
由贵子大概一直瞒着我被罪恶感煎熬着吧。她托美咲带话给我,担心我的安危,也许就是因为她想赎罪的心情。
“由贵子还有没有说其他什么?比如说真树男有点可怕什么的……”
克文讶异地看着我。
“由贵子为什么要怕真树男?虽然真树男是社会不能接受的孩子,但对由贵子来说是她可爱的儿子。你是因为知道真树男不是你的儿子,所以才这么说的吗?”
“不是的。不是这回事。我只是有几件事有点在意……”
我总不能把美咲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克文听。
“你说清楚。在意什么?”
“由贵子的事和这次的事,从各种情况来看,最可疑的是真树男。”
“你,你说什么?”克文说着现出怒色。
“够了!今天我陪着真树男。你回家随便找个地方睡。由贵子死的时候,我们甚至商量过收养真树男。如果你对真树男没感情的话,以后我照顾真树男,就算他的出身有问题,真树男也是我唯一的儿子。如果要被你疏远的话,我自己带他。”
“由贵子说真树男有点奇怪,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我还没说完,克文斩钉截铁地说:
“如果你这么讨厌真树男的话,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会把这件事慢慢告诉真树男。今天你先回去吧。”
克文发怒对我来说未必都是坏事。因为我有些事想今天去查一下。
我认为由贵子不会没有证据就害怕真树男。而且更重要的是。由贵子、铃奶奶、忠男被杀的现场都有真树男在。如果真树男是个成年人,是最应该被怀疑的。
而且真树男还做了让我被警察怀疑的证词。开始我以为他只是把像我的人看成了我,但是换个看法的话也可以看成是在撒谎让警察来怀疑我。
由贵子曾经说过真树男总是撒谎。那时候我应该好好听她说说的。如果真树男给我看的那个说是被由贵子掐的伤痕也是真树男自己弄的话……
我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似的,全身发冷。
“怎么了?”克文怀疑地看着我。
“真树男就拜托了。有什么事打我的手机。”
克文点点头,松了口气似的低声说着“哦,好的”。
我扔下还想要说什么的克文,马上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