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波堤旁的小路一直都很少有行人。今天除了我看不到一个人影,让人更觉冷清。
天空被深灰色的云覆盖着,到处充满温热的空气,这是闷热的一天。周末热闹的操场今天也静悄悄的,风偶尔吹过卷起一团沙尘。
我向直江家走去。我要去找出他在自己写的儿歌里插人“KASHIDEENMANAOEMASHIN”这句咒语的真正原因。
虽然中井在网站上写着“KASHIDEENMANAOEMASHIN”是把词作家直江伸马(NA,OESHINMA)和作曲家新间枫(SHINMAKAEDE)的名字连起来的一个字谜,但是我觉得这似乎跟黑沼志头马的诅咒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的话,直江的歌词“KASHIDEENMANAOEMASHIN”不可能跟黑沼志头马的咒语“KASHIDEENMANAOEMASHIN”完全一致。
今天早晨,我给直江家打了个电话,对直江的妻子说想要见一面,她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从她的语气可以感觉得到虽说那时已经为时已晚,但她还是很感谢我挺身去救直江。
直江夫人是位非常优雅的老妇人,但是得知直江被狗咬死时受了很大的刺激,对我道了谢以后就只是一直呆呆地看着直江的遗体,哭都哭不出来。
虽然利用了她的好意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已经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了。
仔细看,操场上有两个少年在练习投球,像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两个人扔一会儿,闹一会儿。
为什么广岛要杀城山早希子这样的小学生?果然是被某种力量操纵着吗?
早希子那件事以来,每次走过这条路我都会感到隐隐的不安。早希子被杀的画面一次次地在我脑海中浮现。尽管我并没看到现场或是什么,但是不知为何,广岛用刀杀死早希子的情景鲜活地出现在了脑海里。我不知道这是因为这条路的阴森还是因为我的精神状态的不稳定。
早希子的那盏今后还要燃烧几十年的生命之火,在某一天突然被一个变态一下子扑灭了。她无处可去的魂魄,是不是要永远带着怨恨在这附近彷徨?我仿佛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早希子的怨叹,一刻都不想停留。
我快步穿过防波堤旁的小路。走进住宅区,才放心地叹了口气。
直江家是座很大的宅子,跟周围的住家比起来格外醒目。我站在厚重的大门前,按下门铃,之后传来直江夫人稳重的声音。我报上姓名,门锁马上就开了。
穿过大门,顺着石子路往里走,路两旁的树木修剪得很精致,但没看到之前的那只狗。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袭击了主人的次郎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和悲伤的眼睛,仿佛袭击了一直都很亲近的直江后,才清醒过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的严重性害怕着。
前方五米左右,门开着,直江夫人走了出来,对我低头鞠了一躬。
考虑到直江的年纪,她大概也七十多岁了。事件发生那天,大概因为直江死去的巨大打击,让她很憔悴,看起来确实像个七旬老人,但是现在再看,她其实看起来年轻得多。直江夫人招呼我进屋,带我到摆着直江遗像的佛龛前。
我烧过香,直江夫人端上茶来。
“为什么你们疼爱的次郎会袭击您先生呢?”
直江夫人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眼直江的牌位点点头。看来我冒昧的问题并没有冒犯她。
“这个我也不明白。赤井先生发现的时候,是什么情形?”
“我赶到的时候,直江先生已经被咬了……”
我一边注意着不刺激到直江夫人,一边讲述了当时的情形。直江夫人悲伤地摇了摇头。
“警察也对次郎袭击直江的理由进行了很多调查,但原因还是一点都不清楚。”
我见过次郎哀伤的样子,不觉得是次郎发狂袭击了直江。它更像是被操纵着一样扑向直江的。
我对疑惑的直江夫人说:“今天前来拜访,是想给直江先生烧炷香,另外还想向您请教一件事情。”
直江夫人有些不安地看着我:“什么事情呢?”
我摆摆手,对她笑了笑。
“跟事件完全没有关系。直江先生生前写的歌里,有首歌给了我很深的印象。”
“您知道直江的歌?”
“是的,之前的那件事之后我听说直江先生是位词作家。这才知道我小时候唱的歌是直江先生写的。我想向夫人了解一下关于那首歌的事情。”
再三强调是作为词作家的直江这个办法似乎对头,直江夫人露出些笑容。
“直江还为小学的校歌写过歌词呢。你说的是哪首歌?”
“我喜欢的是一首叫做《捕虫歌》的歌。”
直江夫人一瞬间现出不解的神情,喃喃自语道:
“哦,是那首歌。”
“夫人不喜欢那首歌吗?”
“也不是那回事……”,她有些难以开口似的闭上嘴,垂下眼睛。
“《捕虫歌》是我们小学的时候经常唱的歌。是直江先生作的词,对吗?”
直江夫人表情复杂地歪歪头,还是没有说话。
“出了什么事吗?”她像是在犹豫说还是不说。
“老实说,那首歌的歌词我也不是非常非常喜欢。但是,歌词有点奇怪,所以小时候一直都很喜欢。”
终于直江夫人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叹了口气,看着我。
“现在我说的话请你绝对不要对别人说,行吗?”
我用力点点头。“其实那首歌并不完全是直江写的。”
直江夫人用纤细的手指支住下巴,目光投向远方。
“那还是直江年轻的时候。直江的教育方针跟政府的教育方针有分歧,对此他很烦恼。直江是对学生管教得很严厉的那种,如果有必要还会体罚学生。但是政府不认同直江的这种教育方针。不知是不是因为精神上为此受到很大的压力,直江开始热衷占卜。”
直江夫人的视线重新回到我身上。
“赤井先生知道一个叫做黑沼志头马的心原教创始人吗?”
我的胸口瞬间被重击了一下。
“嗯,知道。”直江夫人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您真见多识广。直江感兴趣的就是那个叫做黑沼志头马的占卜师。黑沼志头马还留下了预言诗,不久直江对那些预言书也开始感兴趣。他收集了黑沼志头马预言之类的东西,并做了笔记。”
“《捕虫歌》是从那些预言中得到的灵感吗?”
“是的。直江研究预言书,以一首诗为原型写出来的就是《捕虫歌》。他说是把抽象的预言诗口语化了。最初好像只是当做文字游戏而已……”
“夫人记得那时的情形吗?”
“嗯,直江说写好了,马上就拿给我看。但是,我总是不喜欢,觉得好像不仅仅是什么捕虫的歌词。”
“直江先生那时说什么了?”
“他笑我想得太多。但是那首歌的歌词跟直江平时创作的歌词截然不同,所以我一直很在意。”
“《捕虫歌》的原型——黑沼志头马的预言诗还在您这里吗?”
“直江记下的笔记本应该还在。”
我有些抑制不住振奋的心情。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借我看看那个笔记本呢?”
看到直江夫人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我知道自己有点心急了。于是我重新解释了一下。
“其实,黑沼志头马是我妻子的曾祖父。我妻子原来叫做黑沼由贵子∽。所以,如果是跟曾祖父有关的东西的话,我想妻子会非常高兴。”
我从钱包里取出照片拿给直江夫人看。那是张全家一起出去旅行时拍的照片。我指着由贵子说:
“这就是我妻子,她是黑沼志头马的曾孙女。”
直江夫人眨眨眼,终于搞清楚似的频频点头。
“这也是种缘分吧。请您等一下。”
直江夫人站起身,走进里面的房间。
我兴奋得心跳加速。《捕虫歌》不是直江伸马的作品,而是黑沼志头马写的。由贵子念的咒语跟直江的《捕虫歌》里的“KASHIDEENMANAOEMASHIN”,都是来自志头马的预言。
直江夫人终于从里面的房间出来了。
“就是这个。”
直江夫人拿过来的笔记本封皮已经很旧了,微微泛黄。上面粗粗的黑字写着“关于黑沼志头马预言的笔记”。
“这是直江自己调查的黑沼志头马的预言。不知为什么当时黑沼志头马的存在被隐藏起来,直江说调查这些着实费了不少力气。”
“能不能把这本笔记借我呢?”
直江夫人有些寂寥地笑了。
“可以,我拿着它也没什么用。”
我忍住想当场翻开笔记本的冲动,低下头向直江夫人道谢。
“真是没想到去救直江的您,竟然是直江调查过的黑沼志头马的亲戚。”
直江夫人望着院子颇有感慨地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