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苏约了和廖雯十点碰面,按时到达约定地点后,双方都已经到场。
这次谈判多了一个条件,因为廖雯母亲被打到住院,所以这部分的赔偿要从车祸赔偿里面抵销。
“手术费加上住院费以及伙食费等,且我方当事人没有还手,所以是你们单方面全责,这是赔偿金额,共计伍万肆仟柒佰贰拾叁元。”
她的话才落,对面一个少说有两百斤的大块头嚯地站起来,两眼怒瞪着她,“你怎么不去抢?”
胡大胡二各自上前一步,一左一右站在季云苏的身侧。
两人个子都高,与大块头不相上下,但一身腱子肌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出来,尤其是一双眼睛,坚定强韧,一看就惹不起。
大块头一口气憋在喉咙,不上不下的,最后只能屁股往下一沉,又坐了回去。
“他们把我妈撞成植物人,你只提二十万的赔偿,我随手一挥,你就管我要五万,你什么狗屁律师?”
廖雯气急,“你是随手一挥吗?你把我妈打到胃出血,已经可以构成轻伤。”
大块头冷笑,“老子随手一挥就是轻伤,你爸把我妈撞到颅内出血就是重伤。”
“这不是你说了算。”廖雯黑着脸。
眼见两人越来越剑拔弩张,季云苏按住廖雯的手,示意她不要再争辩,随后道:
“第一,打人这件事你们是全责;第二,你母亲现在私人康复医院,开销比公立医院大,但赔偿算法都有一个标准,是按当地公立医院的标准来计算。”
“我不管你那么多,总之五万不可能,我最多只同意抵销一万,否则我一分钱都不会同意。”大块头动作上虽不敢再有什么放肆行为,但语言上却十分凶狠。
季云苏看向对面律师,“不如先说说你们期望的赔偿金额。”
律师还没回答,大块头已经开口,“三十五万,我们已经从五十万压缩到三十五万,已经对你们仁至义尽,同意就签和解书,不同意就打官司。”
他料定对方肯定不愿意坐牢,比起打官司,肯定是更愿意签和解书。
廖雯又气又委屈,“我卖房子给你们赔,你去打听打听那房子能卖三十万吗?难道我还要去卖肾给你们赔吗?”
“我管你卖肾还是卖身,反正这钱你必须得赔。”
季云苏心下无力。这家人虽然请了律师,但却压根不让律师发言,以致场面总是这么混乱无法控制。
不过很快他们的吵闹就被一通电话制止,大块头接了电话,没几秒,整个人愣住,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身边的亲人。
“医院打电话,说妈刚才去了。”他木木地转达。
季云苏当即站起来,推了推廖雯,示意她离开。现在情况骤变,出了人命,如果轻易让双方见面,恐会引起更大的矛盾。
廖雯显然也明白,可她刚刚起身,那大块头就暴怒:“你们家害死了我妈,现在没有一百万,你别想摆平这件事。”
季云苏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会激怒对方,她只想尽可能先离开。
二人都从椅子上站起来。
可不等她们退出一步,对面的人像是突然暴走,一个中年妇人怒叫,“你往哪里跑,害死了我妈,你想去哪里?”
她一步冲上去,一把揪住廖雯的头发。
廖雯哪敌她的力气,被拖拽得摔在地上,头皮撕扯得火辣辣疼。
“放开,你放手。”廖雯哭叫着挣扎,去掐女人的手。
季云苏不好直接走人不管,让胡大去帮着劝架,她自己则被胡二护着往外退。
场面已经完全失控,中年女人抓住廖雯后,其他人也蜂拥上去,尤其是那大块头,也不知是不是动了手,总之只能听到廖雯的惨叫。
五六个人围住廖雯。
“一百万,赔钱,现在就签,否则你今天别想走出这个门。”
“你们害死了我妈,二十万就想摆平,我现在打死你给你拿二十万行不行?”
廖雯浑身痛得如散架,等胡大挤进去将她拉出来时,已经被打得脸上流血。
大块头此时也豁出去了,“你放手,这事跟你没关系,今天她不赔钱,别想离开。”
胡大护着廖雯往外走,也不与这群人纠缠。
然这伙人急红了眼,一个个飞扑上去,胡大也不想伤了他们,只是挡住他们的拳打脚踢,最后好容易走到门外,也不知是谁,竟然搬起一张凳子扔了过去。
那凳子准头不算好,大概是想打胡大,却往前砸出些距离,刚好对准季云苏。
眼见要被砸上,胡二手疾眼快,一拽将季云苏护在身前,后背挡住,凳子刚好砸在他脑袋上。
胡二想也未想,抱起季云苏就往前跑,身后的胡大也一把将廖雯夹在怀里,兄弟二人迅速离开。
季云苏惊惶未定,直到坐上车,才重重吐了一口气,有些悲哀地看着那群追上来的人。
纵然他们的家人去世,情绪上是会激动难控,可这副钱比人还重要的嘴脸,也着实让人心寒。
胡大开车离开。
季云苏愧疚不已,“对不起,又害你受伤了。”
副驾驶的胡二摸了摸后脑勺,微微一笑,“我们是保镖,受伤很正常,你不必放在心上。”
季云苏又去看廖雯的情况,脸上手背上有多处受伤,又见她捂着肚子,似乎身上也有伤。
“这件事和解不了,让他们打官司吧,该赔多少让法院判,可我和我妈被他们打,这笔账我也要跟他们算清楚。”
季云苏轻叹一声,庄晏果然说得对,两家矛盾越大,和解的可能性就越小。
“你先去医院做检查,我会给你提上诉,至于他们那边,只能等他们主动提起上诉,届时我再做你们的辩护律师。”
廖雯这段时间对季云苏已经很信任,她回去也查过,把季云苏代理的大大小小的案件都看了一遍,大小都有,胜诉率非常高。
“谢谢你。”她感激道,“如果不是你们,我今天肯定要被他们打死。”
季云苏看她满脸泪痕伤痕,无助又脆弱,不由就想到自己。
她也曾这样无助过,母亲的医药费,季平昌和季延的无耻,高利贷的逼迫,她虽然一直咬牙坚持着,可那段时间对她而言,无疑是灰暗的不敢再回想。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温暖得不行,她想到她生命里第一束光,是他给的,那些将她逼得窒息的事情,是他替她摆平解决的,母亲的肾是他找的,就连工作上,他也教了她很多。
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遇见他,自己现在,或许就和廖雯一样,仍旧在独自承担这糟糕的人生。
季云苏越想,心里的感情越浓,蓬勃到不可控制。
她拿出手机,想也未想就拨了过去。
庄晏接得很快,开口就问她,“谈完了?顺利吗?”
电话里的声音,沉稳中又带着柔和,像是安全栓似的,让她再也不想有任何压抑。
“我想你了。”她紧紧捏着手机,明明想笑,可眼泪又控制不住往下落,喉咙哽得疼。
她哽咽着,对着话筒,声音哭得颤抖,“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