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莲就坐在紫檀县医院住院部楼下花台上,并且已经坐了很久,她看着往来那些病人,一脸病态,憔悴不堪,再联想到自己儿子的身上,只觉得铁打似的儿子生命垂危这件事,不真实。
很早以前她也在社交平台上看过朋友晒娃生病的动态,她那会儿也没有自己其实也是孩子母亲的真实感。
她从来没有因为谁而心焦到睡不着觉。从来没有。她自由得就像一阵风,连落脚的地方都不屑有。
可昨天接到季云苏的电话,听说庄晏要动手术,让她签病危通知,那瞬间,她竟吓得浑身凉透,然后马不停蹄就赶来紫檀县。
可笑的是,来了之后,她又不想露面。大概是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有。
余莲又想起一事,上次儿子被许蓉砸了头,说是记忆受损,不记得她。那还记得他爸吗?
她又拿起手机,再发一条信息,「你爸,还记得吗」
消息自然是石沉大海。余莲也并不期待,她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台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庄晏将炸鸡加热后,重新回到病房。
季云苏小半桶爆米花下肚,正好有些腻,伸手要去拿。
“小心烫。”庄晏将炸鸡递给她。
季云苏看他一眼,状若随意道:“刚才是程兆打的电话吗?有事要你决定?”
庄晏迟疑倏尔,才淡道:“名义上的妈。”
季云苏了然点头。不过想到上一次住院,他直言不记得余莲,那话肯定也是假的,但心却是真的。
她不知说什么好,还是不擅长安慰人,感觉说什么都苍白,干脆捻了一颗爆米花喂到他嘴里。
庄晏一颗没吃。他其实并不爱吃甜,甜能让人获得愉快感,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女孩子喜欢吃甜食的原因,因为她们大多都更容易被感情支配。
可男人不一样,男人思考问题更理智,甜食于他们而言,只是一种口味,并不会让他们发自内心产生一种“好好吃”的感慨。
不过,她给的,喂到确实格外好吃。好吃到让他怀疑那不是一颗简单的爆米花,而是加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才让他吃了一颗还想再吃第二颗。
他的想法还未来得及实施,病房门就被胡大打开。
“庄先生,有一位自称是你母亲的女士...”
“让开。”余莲没好气,将胡大推开。
走进病房后,她忽然觉得自己来得太不是时候。病房里炸鸡香味、爆米花奶甜味,还有墙上的小电影,沙发椅...这哪是住院,室内约会还差不多。
余莲对上儿子的视线,第一次觉得自己能看明白儿子在想什么了。
她这是打扰别人好事儿了。
她讪讪一笑,“这么精神,昨天医院还下了病危通知。”
“可惜不是追悼会,让你失望了。”庄晏脸色冷下去。
余莲心里堵了一口气,包随意往病床上一扔,拉张凳子坐下,二郎腿翘起,“哪有当妈的盼望给儿子开追悼会,我再没心,也不至于这么狠。”
“那是你的事,我也不记得自己还有妈。”
不记得才怪,真若不记得,也不会像从前一样无视她的电话和短信。
上次她没多想,这会儿来看,对她还是这副德行,根本不可能不记得。
余莲觉得自己脾气真是太好了,被儿子这么怼,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能这样说几句话还挺不错。
她没话找话说,“你爸回来了,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我不感兴趣。”庄晏微微皱着眉,就差没把逐客令写在脸上。
余莲像是没看到似的,厚着脸皮坐去季云苏的椅子上,看她在吃炸鸡,脸色不好,“你怀孕了还吃这种垃圾食品。”
说着一把将炸鸡夺过去,又看向旁边的爆米花,眼神颇是责备。
季云苏本打算全程就当个小透明,现在也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余莲的心思她多少能明白一点,她能感觉到余莲想留下来多说几句话,但和儿子不好沟通,于是把目标放在了她身上。
可这么想来,余莲也并非不把庄晏当儿子看?
她心里胡乱想着,也没把余莲说的话放在心上,倒是庄晏脸色寒了,他起身,不由分说将季云苏抱去病床上坐着,直接用行动说明:离她远一点。
余莲气急,“她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你也不管管。”
“你操了多余的心。”庄晏直接喊胡大,“送客。”
胡大走进来,态度不容置疑,“夫人请。”
余莲瞪着季云苏,再看一眼庄晏,知道再没有借口待下去,只能踩着高跟鞋咚咚离开。
庄晏还半抱着季云苏,手臂揽在她的后背上,箍得不轻不重,但很稳。
季云苏脸贴着他的胸襟下方位置,能感觉到他浑身绷得很紧。
脸色也阴沉,她不好说什么,就那么默默靠着他,盯着脚指头发呆。好一会儿,才听到头顶的声音道:“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他松开手。
季云苏摇摇头,“我没放心上。我们看电影,你猜谁是凶手?”她好奇地看着庄晏。
庄晏自然而然又抱起她,将她放去躺椅上坐着,又把爆米花放在她手心,笑道:“猜对了有什么奖励?”
季云苏看了一眼爆米花,想到余莲的话,终于还是忍住了口腹之欲,只拿着,不吃。
“奖励...”她扬了扬手里的爆米花桶,“奖励一桶爆米花。”又补充,“必须吃完。”
她眉眼弯弯,饱满的卧蚕笑起来越发显得可爱迷人。庄晏不由得跟着她笑,但却半点不被她带偏,“赢了就满足对方一个愿望。”
季云苏不入套,头摇成拨浪鼓,“那不行,我没什么愿望,要亏。”
庄晏忽地想到什么,笑容更甚,“输了就做一套刑法攻略。”
刑法攻略,那是法学生必刷题目,季云苏底气不足,“一套有很多张欸,一套还是一张?”
“一张多没意思,一套。”庄晏笑。
季云苏看出他是发自内心的笑,与刚才的气氛完全不一样,心下一狠,拼了,她本来目的就是转移他注意力。
“一套就一套,你没看过这电影吧?”她质问。
“绝对没看过。”
季云苏心里打起小九九,论智商,她肯定比不过他。
“你先说,谁是凶手。”
“这是作弊。”
庄晏从大衣里拿出一支笔和一个小记事本,扯下两张纸,递给季云苏一张,又把笔递给他。
季云苏牙齿在笔帽上哒哒哒咬个不停。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这种趣味呢,不会真的要刷一套题吧,给她半个月都刷不完啊,头大。
她唰唰几笔在纸上写下自己所猜的凶手名字,又将笔递给庄晏。
庄晏写下答案,然后将答案放在桌上,又将电影快进到指认凶手的地方。
季云苏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庄晏将她的那份答案拿起来,一边折叠,一边笑:“如果不想刷题,还可以用更简单的事来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