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郭家超市被查,后又其他超市被罚,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大家也不是蠢人,唯一被卖了高价的就是云来香,转头就因卖高价被罚款,谁在背后报复不用想也知道,甚至因此还可以联想到,郭家超市被查多半也是云来香的缘故。
小镇挨家挨户都认识,消息传得快,「云来香惹不得」很快就会成为全镇人的共同认知。
季云苏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云来香未来的处境。
对那些被罚款的老板而言,他们卖高价本就是受迫于郭家,价格虽然高,但也没逼着买,大不了不买啊,却因此遭了一千块的罚款,能不怄吗。
小镇居民免不了要去购物,大家彼此都认识,都有些人情掺杂,这样一来,谁还愿意与云来香往来。
她和母亲会成为全镇排挤的对象。
要说理,这件事虽然她在理,可小镇上的人并不会这么想,这里更讲人情面子,没人讲理,就连杨家老板,虽然不买郭家的账,但因为没必要和全镇的人唱反调,言语之下也劝她好好与大家相处,明里暗里示意她去挨家挨户道歉。
可这种憋屈的事,季云苏还真做不来。
她只能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也没打算在天义镇久待,现在的情况只是让她提前走而已。
不过在那之前,杨老板的大姐顾琼芳农药致死的案子她还想挖一挖,从受伤到现在,她已经半年多没有经手过诉讼案件,这样下去,对她日后的复出也不利。
和杨老板要了其大姐老公和儿子的电话,季云苏就回了云来香。
只是待她走后,老板娘走出来,语气责备。
“现在大家都不敢卖东西给她们母女,就你多事,改天恐怕也没人敢跟我们说话。”
杨老板对此倒没有太担心,共同排挤外来人员容易,但他们在镇上生活了一辈子,和这里的所有人都认识,平时关系也融洽,也不会因此而疏远他们。
“多亏了她,今天生意比平时好多了。”杨老板道。
老板娘无话反驳,上午郭家超市被查,偌大超市一下午连一个顾客也没有,他们生意确实比平时好了不少。
她又找其他话说,“那你把大哥他们的电话给她干什么?她一看就不像样,之前还有人去律所闹,喝农药差点死,听说她还骗了五百块的律师费,你找她,到时候律师费都给不起。”
“给她一个电话而已,大姐那件事不好弄,郭家找了关系,我也不抱希望。”杨老板皱着眉。
老板娘也不好再说什么。
......
晚饭时候,郭家饭桌上的氛围很低沉。
郭尚武吃了几口饭,筷子往桌上一拍,怒道:“去把他叫出来。”
妻子脸色难看,但还是起身去叫人,只是还没走拢,郭品的房间门就被打开。
她也知道儿子私下里得罪云来香的事,气儿子,更气云来香,故而是没好脸色,“去吃饭。”
郭品脸色阴沉,一句话也没说就摔门而去。
屋内只剩下郭尚武的暴怒声。
冬日天黑得晚,郭品走下楼,挨家挨户都亮起了灯,这些人,都看过他今天的丑态,都记得吧,饭桌子上都在讨论吧。
可恶,该死。
他知道这些人都在骂他没出息、啃老,他那些狐朋狗友都是冲着他的钱才和他往来。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丢脸过,那种如在油锅里被煎炸似的难受和煎熬,没有人能懂。
他们都在看他笑话,都在嘲笑他,都在骂他,该死,都该死。
郭品阴着脸,在昏暗的街上来回走着,十一点、十二点、一点、两点...
整个天义镇都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郭品坐在自家超市门口的台阶上,吸完最后一口烟,扔了烟蒂,起身,提着两只桶隐入了黑暗之中。
......
云来香的院门外,庄晏靠坐在副驾驶,静静看着那扇贴了个福字的木门。
他有多久没这么安心了?哪怕隔着一道墙,只要想到她在里面,往日的不安和焦虑全都散了。
过去的九十多天,难熬到彻夜不眠的时候,他也曾后悔,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让她走进房间。
他习惯了空荡的空间,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三十年,可这种习惯被打破后,再面对那空荡的房间,冰冷的空气,四下无人的冷清,他连开门都会恐惧。
他不敢在房间里睡,却又贪恋她的味道。
阳台,是唯一能容纳他恐惧不安的心的地方。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就这无边无际漆黑的夜晚而言,能再次感受到她的存在,已经足够安抚他不安的心。
庄晏渐渐垂下眼皮,久违地自然睡了过去,陷入沉沉的梦里。
如墨的夜色中,忽然亮起一点昏黄的光,很快这团光越来越大,越来越红,越来越炽热,鼻翼间全是烟火的味道。
沉睡中的庄晏猛地惊醒,下一秒,推开车门冲了下去。
冲天的火光,像冷血无情的杀手,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火舌如同被什么牵引,在黑夜中不断蔓延。
有人大喊,“着火了,着火了...”
像是突然按下开始键,沉睡的天义镇苏醒过来,所有灯都亮起来,住得近的往外跑,住得远的听到喧闹声也跑过去看,一时间,尖叫的、哭喊的、救火的、让拿灭火器的、让报警的,场面混乱又嘈杂。
季云苏最先是被一股烟呛醒,爬起来一看,门缝下的火光让她立马意识到是走水。
她慌忙冲过去想开门,可房门是木质,火势已经从门缝处蔓延,烧向了里面,根本无法下手。
睡房里没有水,季云苏只能拿起毯子不停拍打,一边给母亲打电话。
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想到母亲刚做的手术,季云苏急的又哭又叫,拼命拍门上的火,撕裂着喉咙喊,“救命,救命...走水了,救命...”
“云儿。”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又焦急的声音。
季云苏瞬间泪如泉涌,撕着嗓子喊,“快点去救我妈妈,我妈妈在隔壁,她晕过去了,快点。”
门上的火势越来越大,季云苏将杯子里的水打湿了帕子捂着口鼻,可等她做完这一切,火已经烧上了窗帘。
屋内的温度瞬间拔高,烟火味越来越浓。
季云苏被呛得口鼻火辣辣的疼,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直到某一刻,那扇紧闭的门突然被踹开,她看清了门口的人,站在火圈里,眼神是那么义无反顾。
季云苏绷紧的神经瞬间松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