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斯人信札》中,最讨人喜欢的,就是不知不觉地发现一种小说文体。人们看到这种小说的开端、进展、结局。把不同的人物都放在将他们联系起来的一条锁链上。他们在欧洲住得愈久,世界上这一部分的风俗,在他们脑中就愈显得平淡无奇。按照他们性格的差异,在起初他们或多或少被古怪与奇妙的现象所打动。另一方面,郁斯贝克在外日子愈久,他家后房内院的混乱愈增加,也就是说,怒火日炽,恩爱日薄。
况且这类小说,在平常情况下,总是受欢迎的,因为人们可以借此明了自己当前的境况,使各种热情比在一般叙述热情的故事中更强烈地触动人们的感觉。这就是随着《波斯人信札》而出现的若干动人的著作之所以获得成功的原因之一。
最后,在通常的小说中,题外话是不能允许的,除非节外生枝,另成一篇小说。普通小说中不能夹杂议论,因为一切人物都不是为议论才聚合在一起的,议论是和小说的企图与本性相抵触的。但是用书信的形式,登场人物就不是预先选定的,讨论的题目也不取决于任何计划或任何预订的提纲。作者可以将哲学、政治与道德便利地纳入一部小说中,并且把一切都用一条秘密的锁链贯穿起来。这条锁链,在某种程度上是使人察觉不到的。
《波斯人信札》一起头销路就如此惊人,以致书贾想尽办法谋求续篇。他们无论碰见谁,就拉着那人的衣袖,说:“先生,我请求您,给我写一部《波斯人信札》吧。”
但是,我上面所说的一切,足以阐明《波斯人信札》是不可能有续篇的,更不可能和另一个人写的信札夹杂在一起,尽管那些信写得多么巧妙。
在《波斯人信札》中有某些突出点,许多人认为太大胆了,然而我请他们注意这部著作的性质。在书中扮演重要角色的那些波斯人,突然间置身于欧洲,也就是说置身于另一世界中,因而将他们写成在某一段时间内茫然无知与充满成见的样子,这是必要的。作者所注意的,只是表达出他们的各种意念如何产生,如何发展。他们最初的一些思想必然是很奇特的。除了给他们这种与他们的思想情况相称的奇特性,作者似乎毫无别的事可做;作者所要描写的,仅仅是对他们认为异乎寻常的一切事物的情感。作者丝毫没有打算牵涉到我们宗教上的某一原则,他甚至没有顾虑到这样做是不谨慎的。这些突出点总是和惊奇诧异的情感相联结,而不是和审查检讨的意念,更不是和批评的意念相连结的。这些波斯人谈到我们的宗教时,必须不能比谈到我们的习惯与俗尚时显得更有知识。如果他们有时觉得我们的教义奇特,那是因为他们对于那些教义和我们另一些真理间的联系是完全茫然无知的。
作者作这个解辩,是由于对这些伟大真理的热爱,这和对于人类的敬意是不相干的。当然作者也决不愿意从最娇嫩的地方来打击人类。所以我们请求读者,要时刻不停地把上述的那些突出点看作某些人必然有的惊异的结果,或看作故意作惊人之谈,而且这种惊人之谈的作者是一些不够条件这样做的人。请读者注意,本书全部风趣,在于真实事物与用以察觉这些事物的新奇方式之间的永恒对比。毫无疑问,《波斯人信札》的性质与企图是如此袒露,所以除了那些愿意自己骗自己的人以外,这部书决骗不了任何人。
这部著作刚一出版,人们并没有把它当作一部严肃的著作看待,因为事实上这并不是一部严肃的著作。有两三处冒昧与唐突的地方获得了人们的原谅,因为人们重视作者毫不掩饰的良心,这种良心对一切提出批评,然而对任何事物均不怀恶意。每一个读者都可替他自己作证:他在记忆中留下的只是欢愉。在往昔,人们是会生气的,就像今天人们会生气一样,但是往昔的人们更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生气。
从《波斯人信札》中删去据说触犯了宗教的那些事物,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那些事物在《波斯人信札》中,和审查的意思绝对联结不起来,而只能和惊奇的意思联结起来;和批评的意思绝对联结不起来,只能和怪异的意思联结起来。
说话的是一个波斯人,他必然对于所见所闻的一切感到十分惊异。
在这情况之下,他谈到宗教时,不应当比谈别的事物更有知识,比方谈到民族习惯与生活方式,他并没有把这些看成好的或坏的事物,只把它看成很奇妙而已。
正如他觉得我们的俗尚很奇特,他有时在我们教义中的某些事物上发现稀奇古怪之处,这是因为他对于这些教义茫然无知。他解释得不好,因为他对于维系这些事物、使它们连贯起来的锁链,一无所知。
的触,接触这些题材多少有些冒失,因为对于别人可能的想法,总不如对于自己的思想那样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