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理县要经过汶川,正值五月下旬,汶川的车厘子已经成熟。
李不言在网上搜索了沿途各地的特产,上车前将他个人定制版计划表塞在郑纾手上。
郑纾疑惑地将其展开,除了李不言在上面花花绿绿的标注外,这的确是一张普通的地图。绿色表示一般般想去,黄色表示可以一去,红色表示就算住一天也要去。
地图上汶川旁,李不言标注了红色的五角星,上面留着小学生般的字迹:“车厘子,甜的!!”还重重打上两个感叹号,郑纾抬头,在地图的遮挡下观察李不言的表情。
李不言抿着嘴巴,神情庄重,从他随身的包里摸出一瓶晕车药,英勇就义般吞下了药片。
郑纾无言,他有些搞不明白李不言的父母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出来。
李不言上车后,就冷酷的戴上墨镜开始睡觉。
直到从绵虒收费站下去,李不言像是和车厘子有心电感应一般悠悠醒转过来。他摘下墨镜,有些不安地将手撑在椅子上,转头疑惑地看着郑纾。
“再等半个小时吧。”郑纾收到他的脑电波,“我刚刚给认识的果园老板打了电话,可以插队进去摘。”
“哦。”李不言应了他。
“睡饱了?”郑纾问,想到这是李不言的毕业旅游,于是补充道:“出来玩激动了?”
李不言白了他一眼,说:“晕。”
哦,晕车的晕。郑纾忍气吞声,用力打下转弯灯,左转开向了岔路。
李不言对于吃车厘子很感兴趣,但对于摘车厘子一点兴趣都没有。郑纾怕他晒着,从后备箱拿了件防晒衣给他穿上,看着他苍白的脸,思考了一会问他:“脸上晒着没关系吧?”
李不言摇摇头,实际上他连防晒衣都不想穿。他跟在郑纾后面,学着郑纾的样子摘车厘子。果农害怕果子害虫,每一颗车厘子都用纸包着。
郑纾摘了一会,转过头确定李不言跟上来没有。就看见李不言站在不远处挎着篓,篓里装满了纸包,他表情有些神气。郑纾低头看看自己的篓,才装了半篓。
李不言指指出口,示意想走了。郑纾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往回走,抓起他篓里一个纸包打开,是鲜艳饱满的果子。
“你怎么摘的?”郑纾问他,“这么快?”
李不言短促的笑了一下,说:“都一样。”
包裹在牛皮纸中的浆果,的确都一样。
汶川的车厘子卖得很便宜,加上郑纾和老板认识,两大个泡沫箱放上冰袋装着,也才两百多元。郑纾特意给李不言洗了一袋子,让他坐在车上吃,分散注意力就不会晕车了。
李不言并不领情,他坐在副驾驶上教育郑纾,道:“脏。”
郑纾好声好气劝他,说:“洗车钱不用你出,吃吧。”
李不言有些疑惑,他看了郑纾好一会,郑纾被他看得起了鸡皮疙瘩,只得推他的手,说:“吃吧,你不特想吃吗?”
“哦。”李不言留给他一个不要后悔的眼神,坐在副驾驶上开心地吃了起来。
李不言的吃相很斯文,速度却很快。
中途郑纾问他要不要吃午饭,李不言摇摇头,他吃得有些胃胀气,嘴唇上染上浆果的红色,整个人显得生动了起来。
但是郑纾饿了,替顾客做起了决定,“我们下午两点左右到理县,去理县吃午饭吧。”
李不言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看郑纾的肚子,拿起他的定制地图研究了一下,上面用黄色标注了“红叶温泉节”,绿色标注了“石板烧烤”。他看着郑纾,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地说:“哦。”
郑纾透过内后视镜看见李不言的表情,李不言皱着眉毛,表情显得委屈,郑纾不由笑了。
李不言一直聚精会神看着他,自然没有放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生气的问:“干嘛?”
“笑你可爱。”郑纾知道他智力有些迟缓,好脾气地解释道。
李不言有些骄傲,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又拿起墨镜戴起来。
午饭李不言只吃了几口,郑纾怕他下午在车上饿了,替他打包了几样清脆可口的素菜。李不言坐在餐馆里,找郑纾拿车钥匙,郑纾以为他有东西落在车上,说帮他拿。
李不言也不想跑一趟,他肚子撑得有些难受,点点头,说:“图。”
郑纾刚站起身,又坐下,对着李不言疑惑的脸说:“温泉节在秋天。”
“哦。”李不言失望了,没再搭理郑纾,站起来围着餐馆外走着消食去了。
下午郑纾还是带他去了米亚罗红叶风景区,晚上折返回到古尔沟泡温泉。
李不言有些娇气,在风景区里只让郑纾开车绕着溪流走,他将车窗打开一半,山风吹拂起他额前稍长的碎发。
景区里溪流和湖泊交错,枫树和槭树仍是一派苍翠。
郑纾看他一动不动盯着外面连绵起伏的山看,贴心地停下车打算让他下车照相。李不言却并不领情,车一停,他就转过身皱起眉毛盯着郑纾,嘴里催促道:“开。”
“不照相吗?”郑纾有些疑惑,“没有朋友圈的话,发给家人看看也可以。”
李不言没有说话,他的面肌突然痉挛了一下,低下头,似乎在深呼吸。过了一会才抬起头看着郑纾,好像有些失望,却什么也没说,转头继续看着窗外。
在剩下的时间里,郑纾保持着二十码的速度,一边开车一边给李不言介绍沿途风景。李不言其实很好哄,天色转向普鲁士蓝,郑纾开车出景区时,他又开始时不时接郑纾的话。
古尔沟的温泉是露天温泉,网上介绍说对皮肤病有好处。郑纾询问了前台可以泡多久,得到了“觉得不舒服就不要继续泡了”的答复,心满意足催促李不言去换泳裤。
透过乳白色蒸腾的雾气,是红色的琉璃瓦和苍翠欲滴、层峦叠嶂的山峰,往上看,在山尖,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李不言的身上也很白,与脸色不同的是,他的身体略微透着淡淡粉色。而郑纾长期风餐露宿,体格健硕,与李不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不言刚开始有些不情愿,让郑纾以后自己来泡。但在郑纾长达半个小时的心理工作下,同意了和郑纾一起泡温泉。
李不言泡了一会,因为身体不如常人健康,有些晕乎乎的,伸手垫在脑袋下面趴在一旁。
郑纾看了,在水中移动到他身边,许是感觉水的流动。李不言抬起头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说:“晕哦。”说完伸手给郑纾看,他的手指上的皮下组织因泡水而起皱。
“去吃饭吧。”郑纾站起来拉他,李不言一只手放在郑纾手里,另一只手掩耳盗铃般遮住自己的眼睛。
“中午那个?”李不言问,他泡温泉前有听到郑纾订餐,似乎还是石板烤肉。
“恩。”郑纾替他擦拭背上的水,推推他的肩膀让他快点去穿衣服,又问他:“可以吗?”
李不言很好将就,中午他吃了几口也没吃出什么味道来,于是点点头表示满意。
饭后,郑纾想带李不言出去逛一下,消消食。
李不言很配合的点点头,在手机上给郑纾规划了路线:从酒店门口到停车场,再从停车场到房间。然后掏出地图,给郑纾指了指:“车厘子,甜的!!”
郑纾觉得李不言很机灵,只是对着刚认识的人不善言辞。在李不言的威逼利诱和再三协商下,两人绕着酒店走了一圈,然后郑纾搬着一箱车厘子,跟在李不言屁股后面回房间。
李不言怕黑,同时也害怕孤独。大学期间基本上没有和同学深入交流过,于是毕业旅行变成他的单人旅行。自驾游之前发给郑纾的导游守则里就备注:“双人间。要会聊天,不冷场。”
于是郑纾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在李不言洗完澡后,去盥洗室替他洗了一盘车厘子,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李不言已经裹好被子睡着了。
郑纾留了一盏床头灯,李不言的脸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单纯又无害。他的睫毛颜色也很浅,是棕色的。郑纾观察了一会,然后从行李箱中拿出电脑,规划明天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