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自从严殊松了口,溪亭就像野马脱了缰,隔三差五往廖一醒那儿跑。

“小溪妹妹,你饶了我吧,成天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儿?你想学化妆?”

“不是的教练,我想学演戏。”溪亭说。

“想学演戏报个班呐,不成的话专门儿请个老师教你。”廖一醒又想了想,觉得奇怪,“不对啊,你们家领导居然肯放你进娱乐圈,不怕你被狼叼了?”

廖一醒自认为人比较谦虚,嘴上常常说自己是个“穷化妆的”,实际家底颇厚,是个不大不小的富二代。

他在一次小型宴会上第一次见到溪亭。她那时候还挺小呢,穿着校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但所谓美人就算披麻袋都是美人,廖一醒看到她时都颇感惊艳。那是一等一的清灵漂亮啊,跟朵小白莲似的。

周围不乏觊觎和探寻的目光,往她身上打量,但都被严殊挡住了。整场宴会下来,除了去拿小蛋糕吃,溪亭就没离开过严殊一米,他去哪儿她都跟,亦步亦趋的;严殊看着她的样子,活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溪亭对廖一醒道:“谢谢你的建议,我现在买了几本书在看,就是太学术了,有点费脑。”又义正言辞地补充,“人都是自由的!严殊不会阻拦我追梦,我一说他就同意了,很好说话。”

廖一醒看她自信的小样儿,嘴上敷衍道“是是是”,心里在嘀咕:人都是自由的,你是不是自由的还真难说。

他是见识过严殊在商场上的雷霆手段的。廖一醒的大哥和严殊有过合作,说这人极其龟毛,又注重规矩,最痛恨随心而为,光是看他那张扑克脸,就能猜到严家家风甚严。

“那更好了,我早跟你说什么来着?”廖一醒打了个哈哈道,“严殊手下这么多娱乐产业,制片人一打一打的,给你介绍点资源不是轻而易举?”

溪亭朴实地回答:“人要脸树要皮,我是为了追逐我自己的梦想,要是凡事都要靠他,那我也太丢面儿了。”

“再说了,严殊也不打算给我介绍那些大资源,让我自己争取。”

廖一醒看了她一眼,很是唏嘘。

在娱乐圈浸淫久了,真没料到还能见到这样的一对怪胎。一个明明手握资源,却不肯给;另一个也挺有骨气,硬是不张嘴要。

别别扭扭弄啥呢,干脆把资源给他得了。如果溪亭这样比矿泉水还纯的家养小白兔都能进娱乐圈,他觉得他又行了,起码自己这张脸帅得挺过分的,能和现下流量掰掰腕子。

“那你找我也没用啊,”廖一醒摸摸下巴,“我只是个穷化妆的,人脉不多。”

“哥,别这么说。”溪亭的嘴今天格外甜,“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没有你,我还没这么多演尸体的机会呢。”

她也没想着让廖一醒给她介绍什么大资源,还是先在剧组种种蘑菇吧,多少攒点经验。

“……”

廖一醒摇摇头,觉得溪亭路走偏了。好好一个小姑娘,老跟他到处跑组,演各种各样的尸体,算怎么一回事儿?

他严重怀疑溪亭不是爱演戏,她就是爱演尸体。

不过不得不说,演得还挺像的。躺在那儿那是真的一动不动,你再定睛看她也不动,浑身上下一点起伏都没有。

“你让我再跟你一会儿吧,”溪亭可怜巴巴的,她实在是长了一双好眼睛,目似点漆,看人一眼都像在送秋波,“让我多体验体验剧组的感觉。”

廖一醒不敢多看她,真他妈邪门,他此刻非常理解严殊:如果能顶着这种目光说不,那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

他摸了摸鼻子,矜持道:“好吧。你也别急,要是有更好的机会,我再喊你。”

……

…………

溪亭原本以为廖一醒说说而已,但没想到“更好的机会”马上就来了。

这天她正在家里吃中饭,廖一醒电话打过来,接起来就是兴奋的大嗓门:“快快快,来剧组!现在就来!”

溪亭挺摸不着头脑的,一边喝汤一边细声细气道:“哪个剧组啊?”

廖一醒稍稍冷静了会儿,找回了条理:“还记得真珠传吗?”

“当然记得。”这是溪亭人生第一次演戏,意义非同一般。

“男主宁王有个初恋叫李如玉,是个平民哑女,没有台词,镜头也不多,都是以回忆形式出现。”廖一醒给她简单介绍了下,“本来演李如玉的女演员得了红斑狼疮,长在脸上,反反复复没办法治好,虽然很可惜,但剧组等不了人了。”

这天也是巧,宁导恰好和副导演说起这事,挺发愁,廖一醒虽说是个化妆师,家里也是跟宁导演喝过酒的,试探着问了一嘴,并给宁导看了溪亭的照片。

宁导看了一眼,眼前便是一亮。

李如玉这个角色,戏少分量大。作为男主宁王早死的初恋,她在宁王心中占据一个特殊的位置。

因为是个口不能言的小哑巴,台词方面可以不考虑,也不一定非要请科班。但,一定要漂亮。

是那种,看一眼就抓住眼球的漂亮。不仅要漂亮,还得纯。

男人嘛,初恋好像都有一个共通的特征,反正要小仙女,要白月光,跟水洗过一样浑身上下都洁净,才越回味越美。

宁导是很钟意照片里溪亭的长相的,但这年头照骗可太多了。

他随意道:“那就把人带来看看吧,时间不等人。”

……

溪亭匆匆忙忙吃完一餐,就往片场赶。

到车上才想起来,坏了,没换衣服。

人也没经验,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给导演留下好印象,只穿了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素得清汤寡水。

说起来,她也算是“认识”宁导,只不过宁导不认识她。当时她还是个脸上抹三层灰的小女奴,五官都看不清楚,更别提给导演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了。

忐忑地到了片场,由廖一醒引着,很顺利地就见到了宁导。

宁导一看到她,脸上显不出什么,心里是很满意的。

年纪正好,脸也很有辨识度。

又让人“转一圈”,溪亭很迷茫,但是顺从地转了一圈。身条削瘦,肩膀薄背更薄,仿佛一把就能握住,真是如弱柳扶风一般了。

宁导又“嗯”了一声,和边上的男人说了几句,复又抬头:“那就你吧。”

溪亭:“……”

她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这么容易?

她看人家电视或者小说里讲演员试镜,就是一场厮杀。轮到她这儿,怎么就轻飘飘两三句话拍板了?

还没惊喜呢,宁导又随意问了一句:“学过表演没有?”

溪亭老老实实道:“没有。”

宁导:“……”

这外貌条件,他还以为是哪个电影学院的大一新生。没想到不是?

“那,演过戏?”

溪亭感到心虚,摸了摸鼻子:“演过尸体。”

宁导:“…………”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廖一醒一眼,廖一醒立刻抬头望天,吹起口哨。

廖一醒这倒霉东西,这介绍的什么人呐!合着是比他新买的衬衣还新的演艺小白啊!

他感觉头很痛,想骂廖一醒,但是廖一醒多狡猾啊,脚底抹油先溜了。留下溪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什么意思?不要她了?

宁导觑着这小姑娘,冷不丁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住她:“你……算了。”

就这样吧!看这小模样,十有八九是个漂亮花瓶。

但就冲着这张脸,这身段,花瓶他也捏着鼻子认了!就算是花瓶,下点工夫教教,多少也能给瓶子盛点水,多点分量。

“还是就你吧,晚上把剧本背好了,明天就拍和宁王初遇那场。”导演摆了摆手,走了。

这年头,想找个演技好人又靓的演员,难!

……

不管怎么说,溪亭终于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份剧本。

回家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剧本,并且把和李如玉有关的戏份全部用彩笔划了出来。

这么一划,发现镜头少得可怜。

总共排得上号的戏也就三处:一处是她和宁王在深山初遇,宁王当时身受重伤,对她百般防备,甚至还拿匕首威胁,将李如玉吓坏了;

第二个重要镜头就是她和宁王初生暧昧之际,两个人在河边散步,偷偷牵手;

在第三个镜头,李如玉便为了保护宁王行踪不被泄露,始终守口如瓶,激怒了历王派来的死士,被一箭射杀。

其他镜头非常零碎,溪亭在各种犄角旮旯处找到了宁王的散装回忆,什么“李如玉的笑容在他脑海里一闪而逝呀,什么“在梦中,李如玉的身影袅袅,离他越来越远,他终于释然一笑”呀……

溪亭看完剧本,满脑子只剩下“好俗”、“好无语”。

要是有男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对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以凶器相逼,她只会觉得有病,能逃赶紧逃,还跟这样的人谈恋爱了,实在是不能理解李如玉的脑回路。

她气不过,在剧本上用铅笔在宁王的台词边上画了一个猪头,又怕明天去片场被人看到,愤愤地擦去了。

她又叹气:不是说《真珠传》里的男主只是个背景板吗?怎么有关他初恋的剧情,写得这么完整?

还这么不好演。

毕竟李如玉这样的角色,就是实打实的白月光,天然站在女主沈真珠的对立面。

如果她不死,兴许男主和女主的情缘永远无法展开,也正因为她的死,一度成为扎在女主心中的那根刺,毕竟男主和女主最大的一次矛盾,就是因为女主提了一声“李如玉”。

溪亭很怀疑自己在演完这部戏后,会不会被女主的粉丝泼辣椒水。

背完剧本,她怀着重重忧虑入睡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她变成了一个箭靶子。数不清的人朝她射箭,她痛得哇哇哭,哭完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人形了,只不过屁股上扎了一圈箭头,红红的还流血,像个大刺猬。

……

早晨起床,精神萎靡。

严殊坐在她对面,用叉子叉起他的黑麦面包,吃一口看她一眼。

“怎么了?”他严肃发问。

“……”

溪亭不说话,脸皱成了一张泡沫纸。

但是她越不说话,严殊越要问。他在这方面有奇怪的坚持,像个复读机一样一板一眼地重复“怎么了”。

溪亭不堪其扰,忍了三分钟后终于回答:

“不要吵,我在找做哑巴的感觉呢!”她眉毛都快立起来了,很抓狂。

严殊:“……”

“好了,从今天开始不要和我说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回复你的。”溪亭一边强调,一边端起手里的咖啡,喝下一口。

“——呕!”

怎么会这么苦!

溪亭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丢脸地用手背擦了两下,羞耻道:“谁把咖啡放错位置了?这杯是你的,快点拿走。”

严殊默默无语,把咖啡端走了。片刻后又一本正经地问她:“我这杯也喝过了,你还要吗?”

溪亭的脸变得很红,嘴巴闭得紧紧的,像个小蚌壳。就这么定格了三秒。

三秒后,她怒气冲冲道:“不要跟我说话!”

严殊耸了耸肩膀,端起溪亭刚刚喝过的咖啡,脸色自然地喝下一口。嘴唇恰好印在她的嘴唇落下的位置。

不!这是我刚才喝过的——

她的脸这下彻底变成了一个番茄,然而说不出话来,徒然地张了张嘴巴,把勺子一丢,被气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等待qaq